金枪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是怕我误会，他又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这艘船不太正常，咱们的队伍也不大……正常。”他低着头，生怕人听见似得，斜着眼睛往旁边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之前在操纵室摆弄机器的那个壮汉。

壮汉站在船头，扶着船拦往船下看，身体前倾地厉害，好像随时都会跳下去一般。

金枪道：“你看，他叫海马，也是咱们的队员，精通海底作业。别看他长得壮，实际上胆小的很，而且还有点……怎么说呢，有点疯狂。”

我抹了把脸，没心情注意那个叫海马的壮汉，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跟晴天霹雳般轰隆作响。

我是从哪游过来的？

按照金枪的说法，我根本不可能游到这里来。

可现在我就在这条船上，亲眼见证了海豚的消失。

我抓着金枪的手臂，问道：“你来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这艘船在哪片海吗？”

金枪摇了摇头：“除了队长之外，没有人知道。我是七天前到的，和你一样……都是游过来的。”

我愣了一下，随后惊问道：“从哪？”

金枪无奈地摊开了手，苦笑道：“不是说了和你一样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光是我，咱们队伍里除了队长外，算上你一共七个队员，全都是从海里游到这艘船上的。”

我心头又泛起丝丝凉意。

海马在船边踌躇了老半天，也没跳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狠狠拍了下船杆，转身往回走，经过我们的时候，还低头瞥了我一眼，但不是看着我的眼睛，而是看着我……我们的脚下，那眼神让人极不舒服，虽然是往这边看，但却无视了我们。随后他就把眼神移开，低着头继续往回走，转头的瞬间，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因为职业的关系，我培养出一个很有趣的技巧，那就是看口型辨音，有时候我需要知道我的目标和谁交谈，交谈什么，什么情绪，防备心多重，而了解这些最重要的就是话和行为。他的行为很让人费解，但他的话我却认出了。

他以我们听不见的声音说：“都有死的一天。”

金枪颇不自在，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他一副很谨慎的样子再次凑近我，道：“老螺，从今以后咱们就在一条战线上了，遇上什么事儿咱们最好商量商量。这里的人，我看也只有你最正常了。”

我点了点头，道：“你来的时间长，知道这艘船上有几个救生艇吗？”

金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现在的情况是，咱们从四面八方游到船上，然后纷纷加入队长的勘探队，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就好像上天规划好了咱们的命运一样。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海底下那辆列车到底是什么？海豚怎么消失的？咱们为什么会到这艘船上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光景啊。”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竟无言以对，心说你他妈的也不正常，浪费老子感情。

金枪又叹道：“就算你知道有几艘潜艇也完全没用，除非你把队长和海军全干掉，自己控制这艘船。但绝对没可能。”

我道：“道不同不……不一起干。”

“是不相为谋。”

“对，不相为谋！我去散散心，你继续思考那辆列车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说完我抬腿就走。

“哎哎，老螺，别说两句话就走啊！”金枪叫了两声，见我不搭理他，也没追上来。我独自一人在甲板上搜索，兜兜转转十几分钟，走了一圈，只发现两艘救生艇，左右各一艘挂在船上，想要放下来容易，但想在这么多海军的眼皮子底下放下来就不容易了，不知道晚上有没有放哨的，如果没有，那晚上就能跑了。

见鬼了，这么多人的船，只有两艘救生艇，万一发生事故沉船了得有多少人死在海里？

剩下的就是定位了，知道这艘贼船的方位和所在海域，就能偷出一艘救生艇离开，后者我很在行。

但前者无从下手。

刚来这艘船上就遇到这么多怪事，导致我清晰地认知到，这艘船上我不知道的事一定比表面上更多。既然前者没法下手，那我只能在后者多下工夫了，保证有足够的成功率，于是回头准备找金枪问问这艘船的结构情况，可这小子早跑没影了，完全找不到人。

我寻思着估计船底下的大厅里还有人，于是又进了船舱，按照原来的路往下走，到了大厅却空无一人，格外的死寂。

操控室和那艘装有潜艇的船舱已经关上了。

看着大厅上挂着的昏暗灯光，我脑子有点发胀，对于这里看到的东西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大厅很大，但相对于整个大船来说，估计也只占据了五分之一不到的船底。

初来乍到就到处找人，我立刻转懵了，寻思着还不如回上面等，最起码视野开阔。可刚准备回去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在那些沉重的设备之间，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消失不见了。

我没看清，一度怀疑自己出现幻觉，可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声：“谁？”

没人回答我。

我正松了口气的工夫，又见一人猫着腰顺着船底往船头的方向跑去。

我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跟上，但他跑的太快，转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

我惊疑不定地站了一会儿，继续往里走，寻找那个人。船下到处都是船舱，不过没有上锁的，里面都是一些看起来很陈旧的设备和杂物，住人的地方应该在上几层。

空气很潮湿，但并不憋闷，反而有点凉飕飕的，通风管道处理得很好。越往前走，走廊越狭窄，周围的钢板上出现锈迹，好像是在不同年代制造的一样，根本没人来清理。

那人跑哪去了？

我走了很长时间，估摸着也到头了，前面被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挡住，但这扇铁门是虚掩着的，留了一条缝，出于好奇，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铁门，发现里面还是一条走廊，走廊周围的两排船舱是锁着的，门上是厚重的铁锈，锁孔里全是灰，和外面的截然不同，好像尘封了几百年一样。

我左看右看，确定没有监视录像之后，把皮带上的铁丝拽下来，拧成开锁的条，小心翼翼地捅了进去。

我动了两下，听到锁被打开的声音后，就轻轻拽开门，但门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吱嘎吱嘎”地声音。

房间里没有灯，我沿着铁壁摸了好久都没摸到，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我正准备走，房间上方的灯忽然开了，晃得我眯起了眼睛。

这灯不像是声控的也不像是光控的，不是电灯，倒更像是车头灯那种类型，四周的光亮很暗，我有一刹那的疑惑，但没仔细去想，就注意到房间内的情况来。

这只是一个小房间，一片空旷，没有任何的工具设备，当我以为完全是空的时，忽然看见灯下面的地上，躺着一个记事薄。

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记事薄，封皮上一片空白。

我吹了下上面的灰，翻开来看，就见上面写着一堆数字，每四个数字是一组，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

这好像是用数字排列编写成一份加密文件，每一组数字都能找到对应的文字，但没有数字参照表，就没法读懂它。

我准备把它带走的时候忽然看见灯晃悠了一下，幅度很大，而船本身并没有太过摇晃。

手电？

我头皮发麻，猛地抬起头看头顶的灯，那灯忽然收了回去，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嘿嘿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