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只出现的时间太短，还是在手电的旁影里，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一个半米左右的空洞存在在屋顶。
被人偷窥了？
我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来了个透心凉，盯着那还泛着光的通气孔，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手电还在上面，那人恐怕没跑远。这个时候我犹豫着是立刻跑路还是上去看看，只是片刻功夫，我就做出了决定。
既然我被发现，那人也一定认得清我的脸，我根本跑不了，更何况是他勾引我过来的。
屋顶不高，跳起来就能够到，我小心翼翼地放下记事薄，纵身一跳，双手抓住通气孔的边缘，手臂一屈，把脑袋抬了进去。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开着的手电。
它似乎被扔下了，手电距离我极近，直接照在我的眼睛上，让我有点发晕，我正准备伸手去抓手电，在那手电上方的黑暗中，忽然探出一个人头来。
人头的下巴抵在手电上，苍白的脸色犹如死人，这一次我真切的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年轻人的脸。
完全看不到他的身体，甚至连脖子都看不到，就像是一个乌龟从龟壳里探出，手电后面那无穷的黑暗就是他的龟壳。
他的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我心头一颤，手也在刹那间松开，掉进了船舱里，吼道：“兄弟！这么吓人不好吧？”
没人回答我。
夹层中的手电忽然灭了，船舱里一片漆黑。
他的行为实在怪异到了极点，无来由的，恐慌感又朝我袭来，我再也不敢停留，连那记事薄都没敢碰，逃也似地跑出船舱，用力地关上了门，冷汗横流。
怎么会有人爬进通风管道呢？
我看着关上的破旧舱门，摸着上面沉重的锈迹，想着船舱通风管道里那张苍白的人脸，越来越无法冷静，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来偷那本加密的记事薄？
那东西一定很重要，否则不会用加密文件书写，因为我本身就是个贼，所以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就是这个。可是一个房间里只存放一个记事薄，有点太不对劲儿了，尤其是位置，看起来就像是通风管道里的人把记事薄掉在房间里了，而不是来偷。
给我看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他妈的和我没关系，我可以完全当做没看见。
正准备走，我一转向虚掩着的大铁门，又看见外面有半侧人脸从门缝里收了回去。
刚才的余惊还没过去，再次被吓一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死死靠着舱门，连大气都不敢出，心说爬通风管道那个怪人下来了？
他要是对我下手，那就麻烦了，我所在的地方可没有退路，周围都是上锁的船舱，看痕迹也基本不会有人来。他只要把外面这扇门一关，我就得活活憋死。
如果冲出去，就算掐起来，我至少还有条退路，于是硬着头皮冲向大铁门，顺着门缝踢出去一脚，却踢了个空，什么都没碰到。
我这才把脑袋伸出去，在走廊远处看到一个壮硕的背影往外跑，没想到他偷窥了我之后立刻逃了。
我来不及细想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一见到他跑，就莫名地来了胆子，抬腿追了上去，喊道：“站住！”
那人一听，猛地顿住了，保持着蛤蟆一样奔跑的姿势，扭着短脖子回过头来。
我一愣，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和那人大眼瞪小眼，说实话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他，那雄壮的身材加上被盖了黑锅一样郁闷的老脸，不就是海马吗？
通风管道里的人可不是海马。
看他的模样，估计也没想到是我，他把身子转过来，我和他几乎是同一时间说道：“是你？”
他那瓮声瓮气的声音还带着丝丝颤抖。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问道：“你偷窥我？”
海马摇了摇头，道：“我哪知道是你。你在这干啥？”
他问得极其生硬，就跟他的人一样，看不出一点圆润模样，我正踌躇着怎么回答，他又道：“你也看见他了？”
我下意识地问道：“他是谁？”
海马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转身就走。
我发誓要不是打不过他，我肯定照着他的大屁股踹一脚再说。他连正眼都不看我，明显是瞧不起我。但瞧不起我的人多得是，这辈子我没别的本事，隐忍的本事倒是学的差不多了。我挪动着小碎步跟上去，挤出一张笑脸道：“小马哥，跟我说说成吧？”
海马低着头，目光闪烁，脸色比看到我时更苍白了几分，低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道：“那你为什么说，都有死的一天？”
海马一个激灵，这才开始正视我。
“说说吧，保证不泄密。”我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海马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了才道：“船上有幽灵，他想害死我……”他的眼睛瞪的溜圆，抬头瞅钢板。
昏暗的灯光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我听着好笑，这壮汉真是个矛盾的人，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一脸认同地说道：“我好像也看见了。话说，小马哥，海豚消失前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看见的恐怕就是通风孔里的人，但不知道是在哪看到的。
海马眉毛都立了起来，弯着腰道：“他一定是跟幽灵说话。”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微弱的喇叭声，乍一听很飘渺，应该是从船上的扩音器传下来的，我仔细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海马的耳朵倒是很敏锐，道：“是集合！”他立刻往船上跑去。
我跟着他后屁股回到甲板，就见到甲板上站着五个人，算上我们俩就没人缺席了。
队长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领我们进了船长室。
我忽然想起金枪的话来，想要离开除非控制这艘船。虽然我没这个胆子，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起船长室里的情况，大概浏览了一下，我就彻底放弃了，这里面的设备我一个都看不明白。
我坐到金枪的旁边，看着一脸凝重的队长，小声问道：“又出啥事儿了？”
金枪道：“你还想再出点什么事儿？是关于海马的，队长具体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哦”了一声，忽然感觉到一道格外犀利的目光，往那边一看，就见我唯一一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死盯着我，他脸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眼神凶恶，跟要把我吃了似得，第一眼看就觉得他不正常。我相当有好地朝他笑了笑，结果他的眼神更狠了，嘴角的肌肉还抽动了两下。
没劲，我笑得有这么挑衅吗？
“我把你们集合起来，是因为海豚莫名其妙的消失。”队长开口说话了：“这件事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有必要抓紧时间再进行一次勘探，尽一切可能找到海豚。”
我心说坏了，刚出事儿就要再次下海？
“这怎么找？没法找！”海马立刻激动起来了。
队长瞥了他一眼，道：“必须找。”
“我们是找活人还是找尸体？”那个刀疤脸男人说道，声音带着一股痞气。
“这个我没法回答。”队长一语带过，就开始安排任务：“海马，你和珊瑚再次检查一次潜艇，必须要仔细，确保万无一失，明天早上，老螺，海豚，玫瑰，三人乘潜艇下海作业。有意见吗？”
“有！”我猛地喊道：“我什么都不会。”刚才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毕竟我是刚来的，就算传销组织也会照顾一下新人吧？可没想到第二天就要下海，亲眼目睹了海豚的消失，那深海对我来说就像噩梦，打死我都不下去！
“这不是理由。”队长一口驳回了，我刚想再反驳，金枪就拉了拉我的衣角，让我坐下，小声道：“船上的海军都归队长管，你没法跟他较劲。”
我整颗心都沉下去了。
“解散！”队长说道。
这场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我站在甲板上看着太阳沉入大海，吹着腥咸的海风，那漫无边际缓缓起伏的海洋仿佛要把我吞噬。直到现在，我还茫然无措，完全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看越压抑，我狠狠地骂了一声，转身回去，还是睡一觉缓解缓解身上的疲劳再说吧，我得考虑考虑晚上是否要偷一个潜艇离开，我宁可在大海中饿死渴死，也不想在海里被什么鬼东西抓了去，天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我回到醒来时的房间，这才发现，我们几个人，除了队长之外，房间都是相邻的，金枪就在我隔壁。
进了房间，我正准备睡一觉，忽然有人敲了下门，我打开门，就见一个眼睛狭长、嘴唇很薄、顶着个沙宣头的女人站在门口，是队伍里的两个女性之一。
她眯着眼睛，导致看起来有种狐狸的奸诈味道，虽然奸诈这词儿用来形容女性很不合适。
“你好，我叫玫瑰。”
我挠了挠头，笑道：“总算有个不是海洋生物的人了。”
她笑了笑，媚眼含波地看着我……估计是太久没见过女性，导致我出现了错觉，急忙让开让她进来，道：“进来坐。”
狐狸脸的玫瑰侧身走进来，忽然说道：“现在有心情吗？”
我心头一喜，道：“什么心情呀？”
“当然是聊天，你还想干别的么。”
为了掩饰尴尬，我用力咳嗽了一声，道：“有点心情。”
她其实看起来……很正经，说话也是一本正经：“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还记得你怎么游过来的么？”
我摇了摇头，道：“估计和你一样。”
她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问道：“你对海豚消失前说的话怎么看？”
问一个刚上船的人这样的问题，有什么用么？我可是什么都不了解。
“这我更不知道了，我是最后到船上的，你们应该知道才对啊。”那句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人都没了，真相也就没了。我随手拽起桌子上扣着的镜子，想看看自己的脸色怎么样。这么漂亮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导致我有点激动。
玫瑰道：“你是最后到船上的，你来了，他说了这句话。”
“他怎么可能是在说我……”我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愣住了，拿起来的镜子上，本该映射的我的脸，竟然排列出好几个重影来，就跟好几张脸一层层铺起来，一大串眼珠子密集地排列在一起。
我心里奇怪，这面镜子很平滑，镜面一点棱角都不存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折射效果呢？再仔细一瞧，我忽然发现在我的脸颊旁边排列出来的侧脸和我的脸明显不一样，有的偏瘦有的偏胖，尤其是发际和眼睛，根本就不是我的，我甚至在旁影中找到两张女人的侧脸线条！
这是……在我的脸旁侧的那小半张脸颊上，还有个伤疤！这不是那个疤脸男的伤疤吗？仔细数数，左右各有三张无法看清全貌的脸孔，而且都不是对称的，每一张脸都找得到似曾相识的痕迹。
这不是我们这些队员的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