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１）
这两日瑾渊像拘着个小兽一般拘着我，虽说我真身是个神兽，但不带这么养活的啊！且这怪人同父君一般给了我一堆心经咒法，让我打作念背，说什么我修为太低，若是真把那两千年灵力渡给我，怕我会一时间受之有难，气血回流，功力反噬，弄的走火入魔，说的真真假假的倒是着实吓人。
二哥自从把我撂给这瑾渊后日｜日与莫痕厮混在一起，我此时才了解到怪不得二哥不吃醋，恐怕他与莫痕二人早已商定好，这样俩人既可以多腻味些时日，我亦不用去烦扰二人的好事，哎！有同性没兽性……
此时我正靠着那书架子，闭眼摇头记着“涅槃心、真如性，净倮倮、赤洒洒、圆陀陀、光灼灼，通天彻地，非可以后天人心血性而目之……”外面听到百烛的声音：“拜……拜见瑾渊上仙。”这孩子自从上回瑾渊差点掐死我时他上前阻拦后，从此见到他便开始羞愧内疚以至结巴，哎！作孽啊作孽！
我从架子挪后出来，百烛见我如见那泥沼中的稻草，双目居然满含热泪，吸了吸鼻子激动道：“小姐，漓……漓曦上仙说让你到药阁，有事与你商议。”
我习惯性地回头瞅了瞅瑾渊，他此时窝在案后看书，连头都没抬道：“去吧，顺便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壶月桂酿。”
我乖巧“哦”了一声，心想若是将他灌醉，岂不是可以快活几个时辰……
那药阁果然是炼丹藏丸之处，整个阁楼乃是巍巍然琥珀色，比我那院子与瑾渊那小筑多了些庄严，我推了门，里面倒是没人，不过满满的皆是些架子，还有些淡淡的烟云缭绕，一股子药味，那架子上不是瓷瓶便是锦盒，我随手拿下一个白瓷瓶，上面写着“甘华丹”。
后面的一排架子上有个雪青色素花锦盒，那盒子颇得我意，我拿下来看上面没写什么，摇了一摇，也无声音，想来里面应该是没什么东西的，拨了那小栓打开，里面原来躺着一颗品红丹丸，这丹丸不似那普通的是个赭色实心圆球，反而内外晶莹剔透仿若琉璃珠子，我低头闻了一闻，唔，一股果香和……额……另一种道不出的香味，这香味像是有意识般直往我鼻孔里串，让我一闻再闻，居然忘记拿下。
“小妹？你可在外面？”二哥从内室中飘出来一句话，我“噌”的一下清醒，忙合了那盖子把它放回原处。
二哥从右边的屋子中翩翩然出来，一身白衣配白扇，仙风道骨，手中拿了张纸递与我，我一边接了纸一边往其身后望望，“怎的今儿莫痕岛主没在？”
二哥掩口一娇笑，“你还是思虑下你自己罢！”
我一惊，莫不是……抖平了那薄纸，几行洒脱大字蹦进眼睛，这话说的倒是没那么洒脱，隐隐怒气扑面而来，无比醇厚，我微微眩晕，哆嗦着看完，哆嗦着递回给二哥，又哆嗦着问：“恩……父君怎会知道我在此处？”
二哥吾自折着信纸，淡淡回道：“唔，父君与娘亲是昨日回来的，大哥似乎早就知道你随我溜了出去，父君不回他倒是不会管，回来了必定问起他定是要说的，今日我会和三殿下说明，明日就送你回去。”
我晕着听完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木讷的点点头，身体忽冷如寒冰忽热如烈火，我迷糊地将神智游移一遭，看来父君真是让我不自觉地害怕到如此程度，居然都站不稳了。我隐约觉得额上有微微细汗渗出，歪着身子撑了一边的桌角，满眼金星。
“哎！我知道你悲痛，我亦替你难过，你与三殿下好容易情眷正浓，这时叫你们分开着实如剔骨剜肉一般呐！不过小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咦？你怎的被吓成这样？”我耳中嗡嗡作响，浑身酸麻，冷汗热汗一层叠一层，配着二哥还没吟完的两句酸诗，眼前一黑……
我盘坐与一青山顶峰，那周遭仙气徘徊云雾缭绕，面前那几个引路的小侍婢端着各色美食的盘子围成一个圆圈环绕与面前，个个对我媚笑谦卑，我豪情万丈地大袖一挥，全部把她们撇到天边，耳边响着几声娇声悲泣：“雪青上仙，小奴知错了，不要哇哇”
我体中觉得无比通透舒展，顺手变了壶月桂酿，仰了头要逍遥一把，结果一壶酒“哗啦”全洒在了脸上……
“哗啦”……我一个激灵，张开眼来，刚才梦中感觉全无，浑身酸软无力，虚汗涔涔，脸上淌着水，我弱弱开口道：“哪个……外祖母的……泼我……？”
二哥坐在榻边，莫痕负手立于他身旁，对我仍旧没有表情。
“小妹可是吓死我了，你中了那‘朱丹醉’，这两日沉睡不醒，为兄担心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啊！”说着便是从袖兜中抽出一帕方巾拭泪，擦了几次竟是干的，便默默然放回袖兜，我胸中顿时上涌起一股气，喉头微甜略腥，“哇”地呕出了一口黑血。
二哥慢拍着我的背，一边欣然道：“这便好这便好，既是把那淤血吐出来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眼下雪青公主此般，恐怕回昆仑是要再拖延几日的了……”从莫痕身后传来一阵寒珠玉沁般的声音，唔，我怎的忘了此处还有一个混日子的殿下。
我闻言放下巾帕，嘴角边留着血迹包上一包眼泪，满目悲潦泫然欲泣，抖着拽了他的衣袖一角道：“二哥，小妹……咳咳……小妹现下乃是全身虚乏无力，犹如一滩烂泥，实在经不起……咳咳……那云头之上的劲风凉雾，如若此时硬回去昆仑……怕是……怕是人还未到便已……便已……呜呜呜呜呜……”
二哥伸出两指捏了我的爪子放回锦被上，“你左右不过是不愿回去受罚，我写了信报于父君便可，你莫要再碰那药阁中的盒子，那‘朱丹醉’乃是祛记忆忘前生之药，你所幸碰的不多，也还好三殿下一杯冰水泼醒你，破了那药性牵引，形成淤血呕出来，不然即使醒过来也会减去几日的记忆。”
我望了望瑾渊，他继续淡然的品着茶，我别扭着朝他嘟囔了一句“多谢三殿下。”
本来他便欠我个救命之恩，此番当算扯平，不过白泽通情达理才向他客气一句，这厮竟仿若没听见一般，果然冷血无常。
（２）
可好闻了那“朱丹醉”不多，我睡了两日便恢复了精神，不过在瑾渊每次前来时我便还是昏沉且无力捧着那经书，虚弱念着，然后不甚委屈的瞧上他一眼，于是他发了大慈悲放我几天假。
不过一日来看过我之后却阴森地说：“那壶月桂酿我可是还记得，咱们慢慢攒……”这话倒说的像我故意为此来避他一样，天地可鉴，我这……着实是无意之举，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憋了好几日觉得这屋子再不出定会化成个蘑菇栽在那墙角，正巧二哥差人来说今夜那夜莲估摸着应该开了，那夜莲五千年开一次花，据说开花时乃是一番不可多得的美景，于是在房中用过晚膳后便披了件厚料披风便往湖边去。
晚间湖边夜风凉凉，湖水似是揉碎了月光点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斑斑星痕如润玉，月桂粉白色细花徐徐飘下，幽香馥郁。
我正出神，身后“嚓嚓”脚步声，随后一个瘦高阴影在我旁边兀自坐下，我转头看看身边之人，支了下巴懒洋洋道：“没想到三殿下也有如此雅兴来看夜莲盛开？”
瑾渊抖了抖身上的碎草，笑道：“这夜莲挑水土的很，现下除了这岛上，恐怕天界也再难寻了，且五千年才开得一次花，莫痕岛主从不把这消息外漏，恐怕到时候人们接踵而至，扰了这清净之地，我此次着实碰巧了，怎能不借此良机好好欣赏一番？”
说罢勾起眼尾，“雪青公主可是调养好了？今晚倒是不怕晕在这儿？”
我淡淡扫过他一眼，“哧”了一声，“怕什么？晕在这自会有人来寻我，把我送回院子的。”
瑾渊低头浅浅一笑，没再说话。我不知这夜莲到底是个什么时辰开，与他这么并肩坐着干巴巴等下去尴尬的很，于是干咳了两声，侧了头轻声道：“三殿下，你……那胳膊上的伤可是有起色？”
他动了动右臂，不甚在意道：“嗯，还好，不出几日应该可以如原来般活动自如了。”
我撇撇嘴“哦”了一声，心想要怎么开口问他哪天他为何会落于此处，这厮情绪阴晴不定，不知哪句话又会开罪于他，心中正盘算着，听见他悠悠问道，“你可是想要问我那晚为何会坠落到这岛上，是么？”
我正绞着裙边的手一停，即刻平静了一下欢愉的情绪，继续反方向绞了裙边道嗫嚅道：“唔，不是啊……不过……你想说一下……也无妨。”
他垂下眼眸，眼底流光溢彩，湖光映在他那如白玉般的脸上，似乎比那月光还要皎洁许多，片刻后他抬起头，长吁一口气，似乎有千千事结要理出个头绪来，他望着那柔和月色，缓缓开口道：“我三万年前平复妖界叛乱时被妖神所伤，中了他的毒妖火，后被安置于一处静养，那日我本是要返回天庭，但是途中那妖火发作，我一时压不住，便落下来。”
“嗯。嗯？……只……如此？”
“只如此。”
我心下大失所望，原以为他那神情猜想该是会有多么惊九霄天地，泣万里鬼神之情境，哪知他寥寥几句话一笔带过，仿佛哪天落下时他是个旁人。
我强烈的好奇心被他一盆冰水泼的剩下些煤渣，不过灰烬中还存了些火星，我刚要继续张口再深挖一些，他轻轻拍了我的手背，手心微凉，眼睛盯着湖面道：“你看，那夜莲可是开了？”
我顺着他的眸光往湖面看去，那一派田田的荷叶中一个个骨朵儿周围飞了好多花精，莹莹间那骨朵儿由内而外散发出清白光芒，随着它渐渐旋转着打开，片片花瓣如沁雪之颜色镶玉之清辉，瓣瓣舒展开来，正所谓“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萍。”，霎时间湖面流光潋滟，荷香满塘……
夜色已深，我拿着支芦苇边走边驱散飞在身边的小虫子，那夜莲总共开花时不到一盏茶，莫痕便命人将那花采了去，瑾渊在那花刚开的正炫丽时趁我出神溜了，我看着几个小童乘着叶小舟摇曳在湖中，心想什么时候也让二哥划了船载我在这其中乐呵乐呵。
我往院子里走，正思忖着明日到底还要不要去瑾渊那里当牛做马，一抬眼看见前方有个小侍缩着脖子低着头急急往前行。
我出门前百烛曾对我道今日夜莲盛开，为防闲杂人等，妖鬼魔邪之物，虽有结界护岛，可所有侍仆侍婢与管事弟子出了莫痕留下采莲的，仍要出去把守，要到子时才能回来，我算了一算此时应该刚过亥时不久，怎的这样早？
我在后面唤了一声，那人却是停也没停，反而加快了步伐继续往前，我意识到此人并非小侍，更不像这岛中之人，随把手中芦苇变作了一条软鞭，攥紧了使出一个蛮力抽打过去！
那鞭子迎着“簌簌”风声马上就要极近他的肩膀，此时他却一闪身躲了过去，然后头脚一缩竟变换成一个孩童的体量，我本欲追上前去，它忽然回过头，待看清以后我心中一个大惊，这妖物竟是傒囊！
我读妖典中曾见过它，这东西本来善化成小儿身形，在凡间若是见到人便装作孤苦可怜，伸出手去要人牵了才走，那人若是受了蛊惑随它而去，到它住处便会被吃掉。
只是这傒囊虽是个吃人的妖物，但却是法力小的可怜，对付凡人尚可，要闯这仙气如此厚重的夜莲岛本应是不可能之事，单凭那结界便可使其灰飞烟灭，怎的这妖物还能化作小侍的样子大摇大摆行走于此。
那东西见了我显出惊惧之色，踉踉跄跄的往前逃，我灵力还不能招云，这东西又跑的极快，我又不能随意变了原身，追了几步便感觉腿脚发酸，有些后悔当初应下点功夫提高些修为，起码要能招云御风。
又是悔恨又是急切，眼看着可能要追丢，我挥出软鞭冲着他的脚踝处想要套住这妖物，谁知右手刚往后一扬，身后侧蓦地飞出一个黑影，我还未来得及回头，颈间一发痛楚便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