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亚音乐学院不但是美国音乐机构的权威，也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音乐学院，能够进入到这里进修的毫无疑问都是大师级的音乐家。因此凡是来自茱莉亚的毕业生都是笼罩着一身的光环，走到哪儿都是世人瞩目，就连一些没能够完全毕业而中途被淘汰出来的学生，仍然是全世界各大交响乐团的抢手资源。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这里当教师的反而大多数都是籍籍无名，按照世界权威的音乐评论杂志的话“尽管他们的本领非凡到几乎可以教会一把椅子拉琴，”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仍然不为人所知。

王教授带着张东方来到美国，见了很多前来参加交响音乐年会的音乐界著名权威，不过由于时间宝贵，大家都忙着议论交响音乐的在全球发展的各项实际的议程，所以，对王教授提出来的让其中几位权威抽点时间听听张东方的小提琴这个额外的提议实在是难以安排。

眼看年会就要结束，再不让外国同行来看看张东方，那这一趟美国之行就算是白白浪费了。

这天下午，年会的活动是在大都会的剧场进行，主要是观摩一个指挥家最新创意的，把交响音乐作为伴奏街头舞蹈结合的演出形式，以利于交响音乐更加广泛的影响。

王教授早早来到剧场，好不容易才私下里找到他在美国的好朋友路易斯。

王教授：“路易斯，我知道你忙，我们都很忙，但是，这个孩子确实不简单，如果你不亲自听一下，那你会后悔的．”

路易斯是茱莉亚最著名的小提琴专家，他回答道：“对不起，王教授，你如此推荐的孩子我想一定是很杰出，我也很想听听，但是，他两手一摊，你看我哪有时间？”

王教授急了，他不由分说拦住路易斯：

“路易斯，今天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无论如何要抽一个小时出来！”

路易斯来过中国好多次，每次都是王教授热情接待，听这一说，知道对方是在暗示实际上是路易斯欠了王教授好多人情，他只能叹口气：“好吧，不过，我只能给你那孩子５分钟，”

王教授：“１个小时！”

路易斯：“５分钟！”

王教授：“４５分钟！”

路易斯：“１０分钟！”

王教授：“３０分钟！”

路易斯：“１５分钟！”

这回是王教授叹口气：“那好吧，就１５分钟！”

他们都估计错了！

当张东方进来，路易斯在大剧院的边厅里面走来走去，他挥挥手，说：“随便拉几条音阶吧，”

张东方依言拉了几条音阶，用了１分多钟，这是全世界初学者都会拉的东西，既不需要速度，也不需要技巧。但是路易斯却被吓了一跳，他听到了这平凡的音阶里面不同凡响的内涵！

他补充道：“再来几条琶音。”

张东方又完成了路易斯的吩咐，演奏了几段琶音。路易斯不再来回踱步了，他不由自主把脚步停了下来。

“克莱策？”

张东方老老实实拉完了两首克莱策，早已超过了１５分钟，但是路易斯已经忘了，他越来越惊奇。

“顿特？”

张东方演奏顿特。

“帕格尼尼？”

张东方又演奏了帕格尼尼的几首随想曲。

一阵沉默，因为演奏完帕格尼尼以后，小提琴的练习曲已经到顶了。

路易斯终于坐了下来，他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这孩子，仿佛看着一个外星人。他开始提出了几首小提琴的乐曲要求张东方演奏。此时，什么１５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大剧院的音乐总监，和交响乐队的指挥，甚至乐队的一些成员，都被吸引到这个边厅里面来，看到这个中国孩子的演奏大家无不深感惊讶——

因为无论路易斯说出什么样的正规小提琴名曲，那孩子都像个点歌机一样准确无误、并且是淋漓尽致地演奏出来。他们都对这个孩子的天才啧啧称奇！

当大家终于都感到有点累了的时候，一个下午已经过去了，大剧院方面什么活动都没有搞成，因为参加活动的人们都被这孩子非凡的琴艺吸引住了，这个下午俨然成了张东方的独奏音乐会，没有人说得出在纽约大都会剧院的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

不过，在张东方和妈妈先回宾馆以后，单独留了下来的路易斯惊叹之余，也表示了和王教授一样的看法：“我教不了他！”

稍后又加了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总有种感觉，他的才华似乎不止是学小提琴的料。”

这下就连王教授都懵了，明摆着这孩子的小提琴水平出类拔萃，前途不可限量，难道这还有错？

＂路易斯，那你的意思是……？＂

路易斯抢先回答：“这孩子，张东方，他是个外行。”

王教授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会？路易斯，你是说，这孩子是个小提琴外行？但是，你刚才明明看见他拉琴，连你都说，他的表演很完美……＂

路易斯：“是的，他确实拉的很好，岂止很好，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说他是魔鬼再世也未尝不可！但是我仍然要说他是个外行。”

王教授阅人无数，桃李满天下，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是小学生一样什么都不明白。

路易斯：＂来，密斯王，我们一条条来分析，你再看看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世界上，凡是学习小提琴的人，都知道从简单的练习曲开始，然后再到中级教程，最后到高级教程。”

王教授：“是的，即使在还没有规范的练习曲之前，拉小提琴也是从简单入门，最后达到高级水平。”

路易斯：“这就对了，那么，王教授你想，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一个人，他只是觉得喜欢小提琴，觉得小提琴很好听，他就萌生了学习小提琴的想法……”

王教授：“对，这样的人很多，好像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路易斯：“好，然后，这个想学小提琴的人，很快就发现，要做到能够拉出她所听到的那些好听的小提琴乐曲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王教授：“是的，学习小提琴真的是太难了。”

路易斯：“他被告知，要拉好小提琴，需要从头学起，先花上一年时间入门，再经过初级学习两年，中级又是两年，最后高级教程和特殊教程至少学习三年，这时候，他还未必可以演奏他觉得很好听的小提琴乐曲。”

王教授：“确实如此，有些协奏曲，听上去好像不难，但是一旦拉起来，就算学完所有的高级教程都不一定能够解决其中特殊的技巧问题。”

路易斯：“好了，到此为止，我们是否已经解决了一条：那就是，小提琴教学，一般情况下需要７年左右才能够学完所有的教程？”

王教授：“这是当然的。”

路易斯：“现在，我们来看下一条，”路易斯接着说：“那么如果有一个人，他觉得没有耐心或者没有必要去学习长达７年之久的练习曲以后再来开始拉他所喜欢的小提琴乐曲，比如说，我们就拿圣桑的引子与回旋曲为例。”

王教授：“可以，这曲子好听又好难。”

路易斯：“他想一上来直接就练习这首作品。”

王教授：“也就是说，在掌握了小提琴发声原理的前提下，他想绕开所有的练习曲教材，而直接开始演奏作品？”

路易斯：“可以这样说，不过也不排除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拉一个好听的小提琴曲需要这么漫长而又复杂的练习过程，这样的人为数也一定不少是吧？”

王教授：“有这样的人，可是根本不能成功。”

路易斯：“先不管他是否成功，我们只需要知道，如果他想成功，他应该怎么开始练的？”

王教授：“他只能把这首作品当成练习曲一样来练，然后，先是一小节一小节，然后是一句一句，再是一段一段，最后全部合成起来才成为整首曲子。”

路易斯：“哈哈，王教授，听你这样一归纳，至少在理论上，我觉得学习小提琴似乎也不怎么难啊？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能够教出很好的小提琴大师出来了。”

王教授：“路易斯，别逗了，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也许我还会有点儿沾沾自喜，但是，在你面前，我怎敢有半句虚言？这全是实话实说。”

路易斯：“那就好，你看，现在我们搞清楚了，一个在理论上可行的练琴方法，或者说练琴捷径。”

王教授：“我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外行是什么意思了，由于不懂小提琴的学习规律，又想拉好小提琴，于是就把好听的小提琴曲作为练习曲来拉。”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意思，”路易斯高兴地笑起来：“只不过，根本做不到，因为，别说全曲，初学者连这个作品的一个小节都过不去。

“但是，你带来的这个孩子，他做到了，依我看，他用的正是你那个理论，把自己喜欢的作品当成练习曲来拉，先是一小节一小节，然后是一句一句，再是一段一段。只不过，这里我想补充一点，他实际上采用的就是你们古代中国人各行各业艺人高手成功的绝招——以简驭繁，所以我才要加上这一点，他练习的最小单位只有一个音符！”

王教授是何许人也，经路易斯提醒到了这一点，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样一来，由于所有的作品都是以一个一个的音符组成，因此无论多么复杂艰难的小提琴曲到了他手里，都变得非常的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音符，试想，如果能够无限地放大，拉一个音符就相当于拉一首乐曲，那么，还有什么难度可言？差不多任何人都可以做到。”

路易斯只是笑笑。

王教授：“那么，现在我们还剩下一点——他是如何把许许多多的音符同时都记在脑子里面，然后再把它们按照正常速度一个个演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