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张东方微笑着拿起小提琴就开始拉了起来——

那是一首维尼亚夫斯基的波罗乃兹舞曲，内行人才知道，维尼亚夫斯基是欧洲历史上极为重要的小提琴家，他的作品的特色是将思想和情感融入在高难艰深，错综复杂的技巧之中，所以他的小品往往一上来就是大段大段的纷繁快速的技巧。

张东方的演奏，旋律流畅如疾风从山顶回旋而过、一气呵成，节奏之间却是掌控自如、玲珑有致，上行时，如风击银铃；下行时，如珠落玉盘，一曲终了时虽然琴声不再，但是那情绪分明、淋漓尽致的余音仍然袅袅绕绕、久久不息！

全体同学都惊呆了，那位老师更是张口结舌，除了使劲地咽了咽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张东方，不再是那个他认为完不成功课的小顽童，而是在转眼之间成了一位潇洒利落，才华迸发的演奏高手，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孩童，却隐隐然已暗显大师风范。

老师又咽了一下喉咙，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你……张东方小同学，你还会拉什么？“

作为回答，张东方又拉了一首金鸡幻想曲。这首技巧更是鬼斧神工的作品在张东方演奏之下，既显示了明亮和端正，又奏出了朦胧和迟缓，段落之间的对比如同江水倒流，泾渭分明，忍不住令人叫绝！

还没等曲子完全结束，总算清醒过来的老师和同学们就使劲拍起手来，谁知只听得四周也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少年宫其他教室的师生们也都被吸引到张东方这边的房间里面。

起先他们还以为是哪个正规乐团的演奏大师过来做示范表演，这在少年宫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过来一看之下，竟然是少年宫自己的学生在演奏，并且还是初级班的学生，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家除了鼓掌，还高兴地喊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在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之下，张东方又一口气拉了好几首小提琴领域中最高水准的小品，意外迭出的技艺和气度不凡的神韵使得这一天毫无悬念地成了这位小小演奏者独领风韵的日子。

当所有的激动渐渐平息下来，少年宫好几位小提琴老师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因为他们心中都有很多迷惑不解的问题，比如说，这个小朋友他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的高级小提琴教授在指导？他是不是每天都在长时间练习？他是不是有特殊的记忆方法来记住所有学过的东西？

当他们从张东方和家长的口中明确得知，这一切都根本不存在，这孩子完全只是看了老师拿来的小提琴资料，自己照本练习出来的。

同时特别说明，除了把一首曲子完整拉下来所需要的时长，他每天单独练琴的时间不超过１０分钟。那些老师不由得面面相觑，更是感到惊讶。照这样看来，这孩子基本上可以说是无师自通，而且把书本上对小提琴的演奏要求全部都做下来了。

在这些老师的记忆里面，很难说得出还有那个先例能够做到这一点。不过，无论有怎样多的问题，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这位只不过在初级班学了一年小提琴的张东方小同学竟然在没有专业老师指导的情况下具有了旁人学了７、８年也未必能够演奏下来的水平，那么他毋庸置疑就是一个罕见的神童。

为了不致于埋没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提琴神童，少年宫的老师一致决定，一定要把中央音乐学院最权威的小提琴教授王之新先生请过来观看少年宫第二天的汇报演出，请他来判断下一步该如何培养这位小同学。

因为，少年宫的老师虽然在招收学生的时候免不了对师资水平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一旦遇到真正的音乐好苗子，他们还是很有自知自明的，知道凭借自己的本事，是根本不可能指导像张东方这样罕见的音乐神童的。

王之新教授早年曾经在世界著名的茱莉亚音乐学院进修过小提琴专业，他培养出了好几位小提琴国际大师，目前仍然担任亚洲音乐理事会小提琴专业的终审评委。可别小看这个头衔似乎只在亚洲范围，要知道，音乐权威都公认２１世纪的音乐大师在亚洲、在中国，如今活跃在世界音乐舞台上的精英中亚裔成员已经超过了百分之７０以上。

可是，一个少年宫的小提琴学习汇报演出，是根本休想请动王之新教授的大驾，因为他实在太忙了，国内国际的许多小提琴赛事都要有他到场；在中央音乐学院他自己还要带几个小提琴的研究生；同时又要给中央电视台的音乐栏目主办系列讲座。所以虽然少年宫动用了一切人脉关系，最后，王教授只答应派自己的大弟子周老师前去观摩。

这已经算是不简单了，因为周老师也是小提琴界大名鼎鼎的人物，获得过好几届国际小提琴大奖赛的前三名，完全可以算得是见多识广的小提琴家了。要不是恩师王之新的特别嘱咐，本来要想请到他也是很不容易的。

少年宫方面既然没有如愿请到王志新，只得退而求其次，况且，能够来一个周老师，觉得也算是不错了，先看看周老师对张东方的意见也好，如果他能够满意，再进一步推荐给王之新教授也不迟。

第二天的汇报演出开始了，周老师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少年宫陪同观摩的领导，他知道自己只是为了王之新教授的委托才勉强过来的。少年宫的小提琴班有什么水平他心里很清楚，最多就是出几个能够在社区联欢晚会上演出的应景节目而已，好像难得有一个学生考进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少年班，后来也不知所终，那已经是１０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终于熬到最后一个节目了，周老师已经开始在心里准备演出结束后对少年宫说些什么既得体又不掉身份的话……就在这时候张东方上场了，琴声甫起，周老师只觉全身一抖，仿佛血流猛然间加快——他抬起头定睛一看，见到的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台上正在演奏小提琴的那个孩子他最多只有６、７岁大，却在演奏一首很多成年人都望而生畏的高难度作品引子与回旋曲，这首曲子周老师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自己的成名作品里面就包含它。

但是周老师惊异的不仅仅是说张东方那熟练的技巧，而是在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具有深刻的控制力，仿佛演奏这样的的作品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在下面的基础是不可预知的深厚宽广。

和很多傲气十足的音乐家一样，周老师在看到真正优秀的晚辈时候那还是非常务实和重视的。所以他在震惊之余，赶紧打电话联系王志新教授请他一定要马上见见这位小同学。这是一个不世出的奇才——周老师最后这样说。

周老师带着张东方和少年宫原先的辅导老师一行很快赶到王之新教授家里，当听完张东方的即兴表演和他家长、老师的介绍以后，不像之前听过张东方演奏的人那样激动和惊奇，王教授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许久……

小东方却不管什么专家不专家，教授不教授，他只是感到已经拉了一个晚上的小提琴了，想找东西吃，王教授的家人于是就带着他去餐厅了。

“我教不了他，”王教授终于开口了，他这句话的含金量非同小可，超过了所有能够看到的激动和惊奇。

所有在座之人都奇怪了：“为什么？”

“这不是个一般的孩子，甚至也不是个一般的神童。”王教授徐徐回答：“他不但无师自通，而且也不需要勤奋练习，只需看一遍乐谱就能够凭借记忆一丝不差地演奏下来……这样的音乐神童，以我知道的有据可查的资料，至少在２００年以来，也不会超过５人。”

“法国的乔治比才，”周老师向王教授开口问：“当年只凭听力就能够一句不差在钢琴上弹出李斯特的即兴曲，技惊四座，他应该算是其中一位吧？”

是的，王教授赞许地对大弟子点点头：“亏你还记得这件事。”

“小提琴大师海菲兹，”周老师继续问：“在将近半年的旅行演出中，除了上台演奏之外，竟然没有练过一次小提琴，好多次都是匆匆赶到剧场，只来得及看一下新作品的乐谱，就马上登台演奏，并且表现得像是已经把这首新作品练习了几百次那样熟练，这也应该算在内的吧？”

“海菲兹的演奏神乎其神，就连其他领域的名人都对其津津乐道，当然是可以算在内。”

周老师：“还有以色列的奥曼尔，据说能够一边在厨房做菜，一边听着客厅里面的录音机练琴，一顿饭做好了，他的曲子也就练成了，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王教授：“是的，不过这些天才的表现虽然也是凤毛麟角，毕竟都还有过先例，但是，张东方小同学有一个特点，我一直想不明白，”王教授说：“别人再怎么天才，至少都是从小提琴的初级练习开始起步，而他却是先从高难度的作品直接入门，然后再回过头来了解那些初级练习曲……这太难解释了，我只能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很多事情，并不都是常人所能够理解的。”

“这样吧，”王教授最后做出决定，他转向张东方的妈妈，用征求的口气说：“东方妈妈，我下周四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古典音乐的年会，我想把你的儿子一起带去介绍给茱莉亚音乐学院的专家，请他们也一起来看看怎么样培养这个孩子更好，你也可以一起过去，照料他的生活。”

张东方的妈妈，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引起这么大的动静，按她的本意是只想让儿子感到生活是快乐的，是自由的。不料现在无意间发现儿子突然成了罕见的音乐天才，这不得不使她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她不好意思地回答：“王教授，谢谢你对我家孩子的器重，只是，我们母子俩一起去美国，在费用上面……”

王教授笑了起来：“这你不必担心，我们中央音乐学院有一个萌芽基金，专门用于那些有杰出才华的孩子培养所需，另外，我们至少还有两个私人的民间音乐基金会，也是对那些优秀的音乐人才提供赞助的……”

少年宫的老师总算有机会插了一句话：“我们少年宫也有专项的资金用来扶植有发展前途的孩子，张东方小朋友现在还是我们少年宫的学员啊。”

张东方的下一步就这么决定了，而他本人此刻还在王教授家的餐厅里吃夜宵，半点不知道那几位大人在客厅里谈论的话题跟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