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守冬青。即使记忆的面目早已模糊不堪，但是这个名字还是深深的镌刻在了夏未语的脑海。
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都是一张高傲的面具和嫌恶的眼神，每每想起就会让夏未语有把这段记忆抹去的冲动，因为它就像一道丑陋的伤口横亘在心口上，让她无法冷静的去处理。
回去的路上，小黑不住地拿眼偷瞄，几次三番过后，已经由不得夏未语不在意。
“怎么？妮妮……眼睛有点抽筋是吗？”夏未语随意地开口询问
“……老板，可以请你不要叫那个名字吗？”小黑隐忍地把视线放回前方。
“怎么不能叫了，名字不就是用来让别人叫的吗？要是不喜欢，你可以向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抗议啊。”
小黑小心的看一眼似笑非笑的白夏，闷不作声的继续在炫彩的空间通道中载人穿行。明知不可行却依然提出来让人为难，由此可见夏未语的劣根性。
短暂的争吵过后，又没有了说话声，小黑再次恢复欲言又止的样子。
从见第一面起，夏未语就觉得很奇怪了，她在想难道世界上真的有无缘无故就对别人好的人吗？那么多猫妖里面，明显看得出小黑对她的过分偏袒，多年来一样的对待，为什么独独小黑的行动和语言里添加了多余的感情？它们这才……第一次说话，难道不是吗？
当然，除了因为多年养着这些猫的感情，在对他人的喜恶上十分敏感的夏未语也正是感觉到了小黑毫不保留的好意，才会纵容千年以外的妖怪待在她的身边，自然的对话，自然的留下。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被夏未语恶意轰出去了。
夏未语好笑地道：“你要问什么就问吧，小黑。”
“不是，”就等着夏未语这句话，小黑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你会哭，因为我告诉你被监视着的时候，你哭得很厉害。”
“哦，你那天没走，而是躲在什么地方偷看吗？”
小黑目光躲闪：“呃……不是，没有……”
本来也没打算追究，这些猫喜欢偷窥的个性，最开始她就深刻体验了：“我不是因为被监视着哭的……”夏未语无奈地解释，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理清思绪，“对于守冬青，惊讶是有的，伤心倒不至于。老实说，我对被我叫做母亲的那个女人几乎没有印象，我只记得那是个自尊心极高的长发女人，有着养尊处优的高傲，对什么人说话都带着一股施舍的味道，包括对她嫁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嫁到我家来，因为我从来没有见她笑过，每次她回家，爷爷奶奶就会变得十分沉默，他们之间的沟通一天之内绝不会超过五个字，这让我感觉特别压抑。”
懂事以后的她，看到那个女人总是躲得远远的，甚至拒绝叫她母亲，还有那个极度懦弱的父亲，一天到晚的围着那个女人打转，言听计从到丢弃他在百碧镇上的家和亲人。
“从爷爷口中得到他们的死讯时，我当时还很冷静的想着，啊，就死了吗？原以为出去的他们会过得更好，结果就这样死了？”夏未语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小黑背上细软的毛，“所以听到她的名字，我很吃惊，我在怀疑会不会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如果是这样，她的目的又是什么？或者不是人，难道是鬼魂？假设她是鬼魂，那她口中的‘苏大少爷’又怎么能看见他，和我一样能看见这些东西吗？”
小黑研究性地观察着夏未语，在她终于停止那些不着边的猜测时，才慢慢地开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老板。在我看来，你对外人的防备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一般人遇见陌生人肯定会先想，对方是有什么事情，而不是先一步的认为对方肯定怀抱恶意……我就想‘他’到底是怎么住进来的，”说到这里，小黑瞄了千年一眼，又看了看夏未语，“觊觎美色？”
那两眼让夏未语知道自己绝没有会错意，那个“他”毫无疑问指的是千年，想到初雪的夜晚，她别有用心地邀请，一时不自在起来。
白夏“扑哧”一声笑了：“千年的美貌即使放在美人众多的妖界也鲜有比得上的，觊觎的妖怪也多了去了，现在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板可要藏好，千万别被别人发现抢走了。”
夏未语狠狠瞪着面前笑得意味深长的猫妖两只，示意他们收着点儿，脸上却发烧一样的热烫。她微微侧身去看千年，正好遇见他半抬眼看来的漆黑眸子。她瞬间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直到千年随着小黑伸腿的动作不稳地晃晃身子，眼皮渐渐掉下去，呼吸规律绵长——睡着了。
夏未语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木然地回身：“你们对我刚才的猜测有什么话说？”
“鬼魂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小黑识相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如果是鬼魂，嵬泺不可能无动于衷。”
白夏也附和着：“不是鬼魂，之前就已经调查清楚了，而且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你生母。”
“剩下百分之十是什么？”
“你这位母亲可不得了，她身上沾着一部分强烈的妖怪味道，虽然明显做过处理。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她是妖怪，我只是想，如果要找到我需要的东西，大概要从她身上下手。我的手上现在握有三种可能性，”白夏冲夏未语比出三根手指，“第一种，守冬青是完全的人类，只是近期在机缘巧合下沾染了妖怪的味道。第二种，守冬青和我要找的妖怪就呆在一起，且她心知肚明那个妖怪的存在。第三种，守冬青被妖怪附体，而那个妖怪掩藏了自身的味道，虽然不完全。”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夏未语问。
白夏放下比着“三”的手指：“就我个人而言，当然更偏向第二和第三种，这至少让我知道我没有做无用功。倒是老板你怎么想，那句话你也听到了，你家里人很可能不是意外死亡的。”
夏未语抿了抿唇，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其实我知道。”
“你知道？”
“不说这个，”夏未语含糊带过，“说说这个阴谋，现在这个酝酿了十几年的计划已经来到终盘，作为谢幕对象的我，正朝着他们预定的开演场地靠近，对吧？”
“想得很清楚，你打算怎么做？”白夏不露声色。
“应该说，你打算怎么抛这块砖引那块玉。”夏未语毫不避讳地直视他被发丝挡住的双眼，她感觉的出来，和小黑单纯为她好的目光不同，那里面藏着不怀好意的算计。
气氛有些微妙。这时，白夏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叮叮咚咚的闹腾起来，白夏眉间没有一丝被打扰谈话的不悦，反而露出期待已久的笑意。他对夏未语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远离他们几步接听了电话。
紧握的拳头终于足以松懈下来，夏未语动了动残留着血迹的手指，自嘲一笑。真可笑……说什么不在意，明明拼命地压抑才没有冲进那个房间去掐着她的脖子质问，真可笑不是吗？她也好，守冬青也好，真是可笑至极！
背上忽的多了一份重量，是千年靠在了她的后背上。
“手拿来。”清冷的属于千年独有的嗓音低低地传来。
“哎呀？你醒啦？”
“嗯，稍微清醒一点。”
夏未语安心地弯着腰支撑着背上的重量，这种悄悄话一样的对答，让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把手递过去，又是和之前一样的温暖扫过手心，再拿回来，伤痕和血迹都已经消失。
“白夏……”
“什么？”
“那个白夏，你和他谈条件，我们不做赔本的买卖。”
赔本的……买卖？夏未语黑线地忆起最近热播的大型古装电视剧，这句台词恍惚在那里面听过。
那边白夏举着手机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正自信满满地迈着长腿走过来，千年倏地恢复了刚才熟睡的姿势。
“那边已经交代清楚了，只等老板答应。”走到夏未语身边的白夏笑眯眯地半弯下腰，对她伸出邀约的手。这样的动作在他做来没有丝毫别扭，简直绅士极了，柔软的刘海半覆住俊秀的面容，耳朵上的耳钉在他侧头的时候微微一闪，似乎他只是在邀约一个舞伴去舞池跳一支舞，而不是邀请她去当一只廉价的诱饵。
他是笃定她会答应了吧。
“小白？”一丝微笑浮现在夏未语的嘴角，“现在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