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缩进院子，便觉身后裙摆被什么东西扯了扯。苏小米低头一看，便见苏小豆扑闪着圆溜溜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边还伸出小胖手使劲儿挥着，示意她不要出声。
苏小米见苏小豆小小的肉脸上神色严肃，便知道家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这小捣蛋鬼虽然只有五岁半，可却是个人精儿。
于是，苏小米跟在苏小豆身后，猫着腰从侧门绕进了小西屋。
关好破旧的木门，姐弟俩方才松了一口气。
“二姐，你去哪儿了？昨晚娘担心了你一宿。”苏小豆进门后，忙抓了二姐的手摇了摇。
“乖小豆，二姐出去办点事情，不曾想下雨了，所以就没赶回来。家里出啥事儿了？”
“大哥回来了，正在堂屋里挨训呢？今天下午祖父、大伯、二叔他们都没下地干活儿。”
“怎的没去地里干活儿？大哥犯啥事儿了？”
“就是在学堂里跟钟家那小子打架的事儿呗。”苏小豆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们的口气，竟叫钟远鹏“钟家那小子”，苏小米一听顿时被逗乐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苏小豆肉肉的脸颊，这小屁孩人小鬼大，在这么个破地方，喝水吃窝窝头偏生也能养得这般可爱。
“你还笑！娘在堂屋里都快哭了。大哥挨了祖父好一顿臭骂！”苏小豆小大人似的拍开苏小米的手道。
“走，跟二姐一起瞧瞧去。”苏小米说着，伸手拉着苏小豆的手吱呀一声打开了小西屋的门，她故意把开门的声音弄得很大声，这样，院子里那些婶子伯伯便知道她和苏小豆是从小西屋出来的，才不会有人想起来追究她昨天的事情。
堂屋里，苏明海还在训斥苏青禾。
“你这个混小子，让你去学堂里读书，是让你去做学问的。不是让你学那些公子哥去学堂里打架的。你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头子吗？”苏明海说着，拿手捶了捶胸口。
“爹，你可要小心身子，没得气出一身病来。”二房媳妇儿张氏忙上前一步劝慰道。
苏小米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的张氏，原身虽然有些痴傻，但在她仅有的记忆里，对这张氏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三房真是养了一屋子不中用的，我当初就不该鬼迷了心窍送你去学堂。”苏明海继续道。
“爹，那鹏哥说我们米丫头的坏话，叫谁听了都来气儿。禾哥儿也是一时气急了才会这样，爹，您消消气儿。”杨氏在一旁，低声辩解道。
“我呸！我看呀，这逆子就是你们惯坏的。老婆子还在的时候，就是偏袒你们三房，才会养出这么个惯会惹是生非的逆子。”苏明海继续骂道。
“要我说啊，这禾哥儿在学堂里不安生，莫不如就不要去学堂了。横竖这上学堂的钱还是公家出的呢。三弟如今又病着，禾哥儿翻年就十七了，也该给家里做点贡献了。”苏家老二苏常林抱着手，漫不经心地道。
苏小米抬眼望了一眼苏常林，心底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位也不是个善茬。
“他二叔，好生生的，怎的扯到不去学堂了？这马上就秋闱了，哥儿们的前程最是要紧，禾哥儿若是这次秋闱能中个秀才，那也是为我们苏家光耀门楣呀。”杨氏听苏常林又提到不让苏青禾上学堂的事情，顿时就有些急了。
“三弟妹，你也不要着急。这秀才哪儿是那么容易中的呀。远的不说，就说村西口的张大郎，那都三十了不还是个童生嘛。你看，好好的儿郎白白耽误了大好时光。要我说啊，常林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老大家的大力在镇上张老爷家做工，不是挺好的。大户人家，有人管着又长了见识，还能挣些工钱补贴家用，多好的事儿啊。”张氏说着，满口都是为了三房着想的样子。
立在院子里的苏小米听完，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这两口子，自己平日里好吃懒做就算了。如今看着她爹爹生病，挣不了银钱上交公中，便巴巴地落井下石。
苏老三苏常良没生病之前是个走街串巷的裁缝，因着手艺不错，待人实诚，方圆几里的人家，家里有个重要节庆或是谁家要办喜事置办衣裳都会上门来请他去家里做。他出的价钱比镇上的裁缝低，活儿做得也精细，那时找他的人多，挣得自然不少。
加上苏常良为人良善，没什么弯弯绕绕，又最是孝顺重亲情，想来这些年挣的银子都如数交给了公中。没想到这才倒下没多久，这苏家老二两口子就翻脸不认人，全然忘了一大家子好吃懒做巴着公中做米虫的日子。
苏小米恨恨地咬了咬后牙槽，往前紧走了两步。
“二婶既然觉得去张老爷家做工这么好，莫不如明儿就将堂哥叫回来送去呀。”苏小米道。
张氏被苏小米的话噎了一下，抬头看向苏小米，只见那小丫头瘦瘦弱弱地站在几步开外，明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还是从她清亮的眸子里感受到了冰冰凉凉的眼刀子，蓦地犯了怵。
这丫头自从上次掉河里醒来，脑子倒是灵光了不少。难道这掉河里还能治傻病？张氏想着，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又低头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衫，这才道：
“这丫头，好好的怎的又扯到了川哥儿头上。”
“二婶二叔莫不是忘了，川哥儿上学堂的银钱还是我爹爹出的。去年大雪天儿的那么冷，若不是为了多做两件衣裳多挣点银钱送两个哥儿上学堂，我爹爹能落下这病根吗？”苏小米道。
“二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说得这么见外。川哥儿若是中了秀才，那不还是咱们苏家沾光。”苏常林道，心下疑惑，三房这个傻丫头何时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既然二婶二叔知道咱们是一家人，以后就别在家人有难处的当口儿落井下石。都是公中出的银钱，学堂自然是两个哥哥都去得。”苏小米说着，转头望了一眼张氏。
她当然清楚这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祖母在世的时候，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二房两口子好吃懒做，平日里都是压着二房。可自从年前祖母过世，二房两口子可算是翻了身，赶紧巴巴地往老头子跟前凑。
苏明海在苏家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是个做不了主儿的，这苏家老太太一咽气，简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因此，对于二房两口子的巴结讨好很是受用。近日里给了二房不少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