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如云！”

　　张楠朝着儿科冲去。

　　而此时，儿科走廊已经围了许多人。

　　周如云抱着小脸通红的可心，瘫坐在主任办公室门口，哭着哀求：“赵副院长，我求求你，你先帮可心看病，可心已经快不行了，我求求你赵副院长，医疗费我会想办法，很快就会凑齐……”

　　“如云啊……”

　　坐在诊室内，穿着白大褂的副院长兼儿科主任赵政气定神闲，说话慢条斯理：“不是我不给你治，是医院有规定，先看病再交费，我是要挨处分的嘛，你理解理解，要不你换家医院吧。”

　　“可是、可是你刚才说……可心已经快不行了，撑不到下一家医院了啊！”

　　周如云靠在门框上，汗水打湿头发，浑身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哭得整张脸泥泞不堪，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赵副院长，医生是救死扶伤的，我现在只能求你了，你不治，也让医院的其他人给可心看看啊，不然、不然可心就只能等死了。”

　　“那就等死吧。”赵政把玩着指甲，神情淡漠，仿佛在说吃饭这种小事：“是你没钱害死了你女儿，和我们医院可没关系。”

　　“要钱是吧！”

　　张楠终于在这时冲了过来，看到生死不明的可心，瘫在地上的如云，他心如刀割，心急如焚，一股屈辱感席卷了全身。

　　他直接将兜里剩下的三百多全掏出来，攥在手里：“钱在这里，快带我去交费，治病！”

　　“张楠……”

　　周如云看到张楠手中的纸币，眼中绽放出希望。

　　“放心如云，有我在！”

　　张楠朝着周如云重重点头，而后看向赵副院长：“赵副院长，快帮可心看看！”

　　然而，对面的赵政依然稳坐泰山，甚至头都没抬一下，依旧自顾自地修剪着指甲，视眼前生命垂危的病人如无物。

　　“赵副院长，钱到位了，为什么还不看诊？！”张楠着急怒吼。

　　“不好意思，医院有规定，医疗资源紧张时，有权拒绝厂外人士就诊，你已经下岗，你老婆也马上要下岗，不符合接诊规定。”

　　赵政抬起头来，笑眯眯看着张楠，故作无奈：“张楠，这也是医院的规定，我也没办法，你理解理解，啊？”

　　“医疗资源紧张？”

　　张楠看看好整以暇的赵政，再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一名名儿科医生，瞬间明白过来。

　　“你故意为难我？！”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赵政，脑海飞速运转：“我想起来了，你是程中恺的小舅子，他让你为难我的是不是？！”

　　“程中恺让你为难我的，是不是？！”

　　“诶，你可别乱说话，咱厂里不兴裙带关系，我穿着白大褂是治病救人的，不会因为谁的请托故意为难你，只是医院真有规定，我也没办法。”赵政反驳着张楠，一摊手，满是无奈。

　　只是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分明就是在明示——我就是在为难你。

　　“你……”

　　张楠只感觉一股血往脑门涌。

　　“咳咳……”

　　身后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张楠猛地回头。

　　地上，周如云面如死灰，哭得泪水沾满了衣领，可心更是已经紧闭双眼，蜷缩起了小身子，咳出来的痰里带上了血丝。

　　张楠心急如焚，顾不得和赵政算账，朝着周围喊道：“哪位儿科的医生帮忙看看我女儿，我给十倍的医疗费！”

　　“我看谁敢！”

　　赵政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睥睨四周：“谁敢接诊，滚出医院！”

　　原本围拢过来的医生们闻言，纷纷装作没看到张楠，各自散去忙碌了。

　　“姓赵的！”

　　一股怒火瞬间吞噬了张楠，女儿生命垂危，老婆屈辱地瘫在地上，他彻底失去了理智，攥着拳头就冲向程中恺：“我特么弄死你！”

　　咚！咚！咚！

　　张楠接连几拳砸在赵政脸上。

　　赵政没想到张楠真敢动手，眼镜碎裂，满脸鼻血，一边躲着张楠，一边喊叫：“保安，保安！”

　　“张楠，你特么竟然敢在医院动手打我？我要你在保卫科，眼睁睁看着你女儿病死，你老婆被人睡！”

　　“我特么弄死你——”张楠听到这威胁的话，癫狂有如野兽，疯狂挥拳。

　　“爸、爸爸……”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张楠动作一怔，猛然转身：“可心！”

　　他冲到门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周如云怀里抱过来可心。

　　此时的周如云，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整个人仿佛尸体一般，瘫在门框，只知道流泪。

　　“可心！”

　　张楠抱着女儿，浑身气焰消散无踪，声音温柔到和刚才判若两人。

　　“咳咳，咳咳咳咳……”

　　可心呼吸剧烈，小脸被肺炎憋得通红，原本明亮的大眼睛暗淡无光，想说话，却一张嘴，就是剧烈的咳嗽。

　　“可心，别说话，别说话！爸爸带你去找医生，爸爸一定治好你，相信爸爸。”张楠嘴唇发颤，泪珠断线般滑落。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咳咳咳，爸爸……咳……”可心却用小手抓着张楠的袖口，艰难地开口说话：“爸爸不要哭……咳咳……”

　　“可心……可心会没事的，爸爸不哭……咳咳……可心会一直……咳咳……一直陪着爸爸妈妈的。”

　　到了这种时候，懂事的可心，还在尽力安慰张楠。

　　张楠看见，她咳嗽时，口腔里已经在泛着殷红的血丝，小小的额头、脖颈上，到处都是暴起的青筋，不知道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对，可心会没事的，爸爸不哭了，爸爸带你去找医生……”

　　张楠朝着可心强颜欢笑，一抹脸，摸了一手眼泪，但为了可心，他却不敢再苦了，忍着泪笑道：“别说话可心，我们、我们换家医院，你一定会没事的。”

　　张楠抱着可心，跌跌撞撞就要走。

　　“爸爸……”

　　怀里的可心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她嘴角却露出大人般欣慰的微笑，吃力地伸出小手想要帮张楠擦去泪痕：“爸爸真听话……咳咳……爸爸不哭……可心奖励爸爸吃糖。”

　　“爸爸……我不在了你要加油哦！”

　　“爸爸……以后不要抽这么多烟……身体会不好的。”

　　“爸爸……你以后不要想我……我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小朋友和我玩……”

　　和前世纸条上同样的话语，从可心口中断断续续讲了出来。

　　张楠听着，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恐慌，仿佛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脚步一顿，有些怔怔地看向可心。

　　“爸爸……可心最喜欢爸……”

　　话没说完，可心刚刚伸出的小手重重垂落。

　　“可心！”

　　张楠整个人僵住。

　　小可心双眼紧阖，无声无息。

　　“可心！！！”

　　张楠嘴唇渗血，眼眶欲裂，泪水洒落，发出了伤兽般的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