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言：嫁鸡吃鸡，嫁狗打狗。夫要娶妾，妻何贞烈。

话接上一章。南宫偃大概已经忘记自己为啥要讲华督的故事了，他原本想要以此来劝退缘君的求婚。然而故事越讲越精彩，南宫偃根本停不下来。

南宫偃喝了一爵酒，继续说道：“祭仲足清醒之后，见身上捆着绳索，身边的两个小外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换成了高大威猛的武士。聪明的祭仲足一想便知，自己被强加的女婿施计擒住了，刚要厉声责问华督。

“华督却抢先怒目圆睁，数落当年祭仲兵变，对宋庄公（公子冯）无礼之罪，更责骂祭仲逼死家老之恶。”

“华督表情峥嵘，声音急切，唾沫横飞。祭仲足不免心中害怕，甚至于有些胆寒，转怒气为谄媚，低声下气求他道：良婿，良婿，汝欲尔子丧外祖父乎！”

“可华督并不理睬，祭仲又转谄媚为愤怒，心中燃起熊熊怒火，紧接着破口大骂道：甥婿竖子无礼，胆敢欺辱老夫！”

“不想华督居然如狗一般便脸，嬉皮笑脸地回道：未曾得子佩妆奁（音：lián）嫁资，小人不敢高攀，与夫子结亲。先前夫子对鄙国寡君甚是无礼，虽对国君无力，羞辱却在小人之身，数年来恨不能报，今日良辰美景，在此借夫子头颅一用。”

“能把杀人取头说得如何温柔，如此冠冕堂皇，只有华督可以做到。祭仲足听他这么一说，内心思虑到果然是因为华督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今日落在华督手中，自己必然也与孔父嘉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祭促足于是一边大骂华督无耻小人，一边寻看华督帮手。好记清楚仇敌之面容，死后好针对诅咒他们。”

“祭仲足环顾四周，看到自己面前站着宋国大夫雍仲，雍仲身旁站着郑庄公之公子突。聪明绝顶的祭仲便顿时明白了事情原由，也明白今日死不掉！”

缘君一脸疑惑状，问道：“此话怎讲？”

南宫偃回道：“宋庄公（公子冯）有求于祭促足。那公子突乃是宋国大夫雍仲之外孙，郑庄公之公子。郑庄公（姬寤生）为人智力卓绝，于境内则攻克其亲弟共叔段，于敌则攻克南方邻居之许国（国君为男爵），于上则攻克周公所帅王师（射伤桓王）。真可谓智计百出，战无不胜，扫荡群雄，于是成为当时（春秋）小霸主。”

“然而郑庄公对母甚是无礼，有黄泉相见，老死不相往来之语；对臣子赏罚不明，竟然不追究公孙子都射杀颍考叔之罪。郑庄公更喜好**，同时宠幸多位妻妾，生下许多公子。各位公子无不聪明睿智，皆被委以国内政事，以致于朝堂之中派系林立。”

“郑庄公生前，太子忽与祭仲为一党，公子亹（音：wěi）与高渠弥为一党，公子突与公孙子都为一党。郑庄公生前以父君的身份可以压制政局。”

“然而一群狼可以捕杀羊群，两只猛虎却不能同处。一尊大鼎有三只脚，可以稳固，一个人有三只腿，就无法走路。”

“郑庄公（姬寤生）自知若他死后，国家必然将发生动乱，然而他却无动于衷，不做料理安排。郑庄公卒后，太子忽虽然顺利即位（郑昭公），然而身不由己，政令不出宫门，君位不稳固。群公子皆欲要效仿共叔段故事，以争夺郑国君位。”

“其中贤惠之公子突乃是宋庄公（公子冯）宠臣雍仲之外孙。此番宋国君臣在此设计抓住祭仲，必然是为公子突谋取国君之位。”

“虽然华督口口生称，要斩杀祭仲足，而祭仲足见公子突于面前，便知自己只要苦苦哀求，满足公子突的要求，必然可以得活。”

“但祭仲足身为郑国太宰，若是轻易屈服，恐怕要失去贤能的好名声，未来则难以在郑国立足执政，于是故意大声喊叫，作悲愤求死状：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死有何惧。死于公事，千古留美名，名声永不朽。夫复何求哉！”

“说完此话，祭仲足便用力以头撞地，作出决意自杀之状。周围人皆被祭仲足自杀之举动唬住。宋庄公真的以为祭仲足真的要自杀。若祭仲足死了，高渠弥必然以太子忽的嫡亲弟弟公子亹（音：wěi）作郑伯。”

“公子突怎能做得了国君。于是他身旁的两位武士急忙稳住祭仲，与此同时，华督也急忙上前搀扶拦住，说道：太宰何必寻死觅活。前面有一条生路，请太宰听小人说来。”

“小人闻郑君（太子忽）未即位且为公子时，自幼喜好兵革甲仗，未冠之时，即以郑国一军之兵卒，大破戎狄，有匡扶齐国社稷之伟功。今日居郑伯之位，掌全国三军之权，他日必然征伐四国，穷兵黩武与卫国州吁同类。州吁以武而亡，而公子忽必步州吁之后尘，太宰亦恐受此灾祸。轻则太宰身死名灭，重则氏族无存（家族全灭），有罪于列祖列宗之虞。”

“公子突则与之不同，自幼遵礼守仁，信义著于天下，若为国君，又得太宰辅佐，则必然建立千年不朽之功勋。太宰大功一件，可比于伊尹、周公，足流芳百世。”（无脑吹嘘）

“祭仲回道：“虽如此，吾心有不忍。”（你们干吧，我保持中立）

“华督见祭仲足已经改口，知道祭仲想生存而非欲慷慨赴死，瞟了一眼武士，令左右武士动手解开祭仲足身上之绳索。”

“然后华督说道：小婿无礼，实则欲结好于夫子。子佩近年来，心心所念的都是家中之梳妆旧镜。我闻子佩旧物，共有十六车之多，小婿愿亲往郑国取之。故在此得罪夫子。恕罪，恕罪。”

“宋庄公（公子冯）听华督不趁机讨论公事，却直接说起自己的私事——当场要起嫁妆来。宋庄公怕华督误了大事，于是急忙令大夫雍仲代替华督说话。”

“可谓讨论到关键时刻，堂屋外有三人大声哭喊。哪三人，身穿重孝一女而二童。只听女子喊道：先夫孔父嘉遭难身死，妾未能从亡殉葬，再嫁太宰华氏，生有二日，终日为天下人耻笑。妾听闻：夫婿何其多，老父只一个。今日老父若死于家中，妾及二子必然身从。”

“华督听姬子佩大呼哀嚎，恐折了美妻，更恐死了二子，急忙奔出堂屋，去好言苦苦相劝。”

“于是大夫雍仲替宋庄公说道：寡人非胁迫太宰弑君，只求太宰立公子突为君。至于公子忽，可依共叔段之故事——驱逐之旅居外国。若太宰不允诺，则鄙国先大夫孔父嘉与太宰争斗十年，毕生求取太宰头颅而不得。今日寡人只好以太宰之头祭奠孔父嘉之鬼灵。”（威逼利诱）

“祭仲足为了活命，只得答应，于是回道：愿从贵君之命！”

缘君不无感叹：“钱财固然是有用的，美食固然是享受的，名声固然是重要的，流芳百世固然也是好的。但活着却是最诱惑的。祭仲足也选择了明哲保身。后事如何，妾请君子继续讲述。”

南宫偃继续说道：“华督安顿好妻子之后，进堂屋得知祭仲足已经屈服，便亲自搀扶起祭仲足，继而又将祭仲请到了上等席位坐下，说道：既然有要盟约言，必定需要杀牲立盟。”

（接下来在华督家中，公子突与祭仲足歃血为盟。华督亲自操刀割断牛脖子，取下牛血，然后用牛血在锦布上写下盟书，一式两份。

公子突与祭仲足嘴唇之上涂抹少许牛血，相互宣誓。宣誓之后，奴隶们已经在堂屋内挖出了一个深坑。公子突和祭仲把盟书副本与牺牲（牛）一起埋入深坑之中。奴隶们推土覆盖。

常言道：敌国战争，不斩来使。宋庄公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抓了友好聘问本国的使者。只为了一个字——财。

当年宋国内乱，郑庄公（姬寤生）护送宋庄公（公子冯）由郑国返回宋国即位，索要大量财物宝器（铜器）。后又有齐国、鲁国和陈国趁火打劫，相继而来，索要财物，这让宋国国力大为受伤。

今日宋庄公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借立公子突为郑伯之机，变本加厉地从郑国索回财物宝器。）

缘君问道：“虽然作了盟誓。但不遵守信义之人，比比皆是。祭仲足返回郑国之后，就如同猛虎归深山，蛟龙入大海，背弃盟约，华督也无可奈何矣。”

南宫偃回道：“非也，非也。其一：祭仲足，治国治家全凭一个信字，虽然其为宋国君臣武力逼迫，立下誓言，但是祭仲足决不会食言。其二：宋国大夫雍仲以次子，携兵车十乘护送祭仲与公子突回郑国。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看管。再次雍仲之子娶祭仲之女为妻，旅居郑国为客大夫，监视祭仲足。”

“祭仲回国之后，驱逐郑昭公（太子忽），与公孙子都一起立公子突为国君。其不食言，以嫁妆十六车送华督。”

“然而祭仲怎会吃亏，他是个一个智绝（聪明绝顶）之人，也不急于报复。他知宋庄公（公子冯）、太宰华督，上下交征利，无人公忠体国。宋国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引发一场更大的动乱。那时不用自己动手，自然有他人处理掉华督。”

缘君不解，问到：“此话怎讲？”

南宫偃回道：“当年宋庄公之师傅仇牧占得既济之卦，坎☵上离☲下。雍仲解为些卦乃是公子冯即位的吉卦。雍仲断章取九五之意：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

“然而其解不全。坎☵为水，离☲为火。水火既济，水在火上，火在水下。沸腾之水可以煮食，利于主人，但是沸腾之水也会倾覆，倾覆之时必然烫伤主人，也会浇灭大火。”

缘君聪明伶俐，抓住重点，问道：“何人为火，何人为水，又是何人为主。”

南宫偃十分惊讶，更喜缘君聪慧，回道：“太宰华督为火，司马南宫长万为水，宋公为主。宋公稍有不慎，更要遭水火无情之难。此难发于庄王十三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欣赏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