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种团购票不能退，也不能变现。

舒华心里十分清楚。

但他还是亲自跑到旅行社问了。从前台问到经理，每个回答都是：“先生，您好。这是不能退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跟团活动。我们这里还有其他旅游服务项目可供选择。您跟团里其他成员一起出发。到了杭州指定的酒店之后，您可以自由活动。但请您保证手机等通讯设备24小时保持通畅，晚上回到酒店时和导游签到。您的住宿费、伙食费、景区费都包括在团票里面。如果您自由活动去景区的时候可能就要自己额外付费。除了这点，其他您还是可以享受的。”

行。舒华一口答应下来了。

正愁找不到吃住的地方。

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做什么白日大梦。

舒华笑笑说道：“我从来不做梦。也没有什么梦可以做。如果做，一夜暴富最好。”

舒华的表情略轻浮，略无奈。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而京小芸仿佛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整理一番后问道：“让我猜猜。你是从事跟摄影有关的行业吧。”

想了这么多之后，舒华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点头称是。

“看得出来，你很专业。”

“你怎么知道？”

舒华突然起了兴趣，对眼前这位美女真是越发理不出头绪来了。

京小芸突然沿着岸边快速上前走了几步，转身笑道：“你忘了。那天······”

那天······

对。

那天！

舒华在与京小芸被冲散之后，感觉十分郁闷。于是沿着河岸向码头走去。

一伙正摆弄摄像器材的年轻人很快就吸引了舒华的注意力。

一个负责拍摄，一个负责打光，一个负责后勤，合着就三个人，估摸也就二十一二的模样。拍摄对象是一对新人。新娘身材较纤细，以突出线条的西式白婚纱穿在身上十分合适。新郎就有些不尽人意，大好风光输在了身高上。每做点动作，原先缝在西服上的垫肩就会把他整个肩膀抬高，显得更加矮。两位新人站在一块怎么着都是三个字：“不协调”。

这么几个来回下来。不只是新人，连拍摄的小伙子都急了，打光的小伙子干脆就把光板扔在了地上，负责后勤补妆的也不干了。

“其实这张也挺不错的。比例到位，构图唯美，采光充足。以微微仰视的角度看见蓝天白云下新人默契的笑容，突出了人物的幸福感。”

舒华有意无意地夸奖着，像是路人，又像是同好，自然而然让这些年轻人产生了好感。

在循环善诱下，几个年轻人终于恍然大悟，改变了传统的拍摄手法，运用起了周围一切可以运用的地理自然环境。

新娘往楼梯上站几步，从上往下，与新娘对视。西服或由新郎单手挂在肩头，或披挂在旁边。婚纱的白与石桥的青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潮湿的苔藓，柔软的柳条，来回的河流添加了许多灵动。让这静静流淌的运河，见证亘古不变的爱情。

忙碌到了傍晚，新人离去。

摄影团队纷纷表示疑惑。

“我们也没有觉得照片上的新郎比新娘高多少，为什么他们这么满意呢？”

“你们看他们的眼神。看到了什么？”

“幸福。甜蜜。爱情。”

三人异口同声起来，好像明白了什么。

舒华很想继续说，但说不出口。

原来他们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聚集在一起。

帮人拍摄艺术照、婚纱照只是业余挣点设备钱。

此行的目的是拍摄一组关于运河文化的影集。

包括风景，包括人文，包括历史，包括变迁，太多，太多，确定不下来。

所以干脆一起来走走看看，好好体验一番。

在校，他们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团队，本以为已经达到不错的水平了。就在舒华出现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帮助，并以吃一顿饭为邀请。

望着三人诚挚而稚嫩的脸庞，舒华答应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

四人沿着河岸一边走，一边交谈。

话题关于梦想，关于摄影，关于未来。

无所不谈。

而舒华心中只有两个字——影集。

也只有两个字——吃饭。

“不如先选定一个想要表达的主题。如果自己都不确定要做什么，如何希望别人能知道拍摄出来的是什么呢。”

舒华用话语随口敲击着这些兴奋过头的年轻人。

另一边则被运河两岸的夜色吸引了。

桥东边上，那高耸于繁茂树枝之上的屋檐角下突然亮起一盏椭圆红灯笼。两三步一盏，依次罗列。偶尔看见两只灯笼重叠了起来，那一定是走廊走到了曲折回旋之处。红彤彤一片洒在树叶上，落下一片墨绿，一片又一片，把运河染作一片红，一片绿。西岸边上的商业广告牌、商标等仿佛得了信号似的，依次亮起，绿的，白的，黄的，左右滚动的，七彩闪动的，各式各样，与东岸相互辉映。那河浪咕噜咕噜，卷起一片红，一片绿，一片白，一片金黄，荡漾起伏，全部渲染作一起，兜着观光船来了，去了，远了。船只卷走一股风，凉的，软的，轻。像是仙女的手轻轻一挥，拂起水面一层又一层的水雾，迷离在两岸白色的灯下，朦胧了两岸的楼宇，朦胧了两岸翠柳，朦胧了穿梭的游船，带着它们全部入了画。当两岸的灯光尽次亮起，千古繁华也都入了梦。

“你们可以记录这些。”

舒华提醒着，分享着叙事视角，拍摄技巧，思如泉涌，口吐莲花。

他兴奋地转述着，创业失败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酣畅淋漓。

舒华突然就想起了京小芸。

就在舒华的视线由回转的走廊游向运河之上时，她正从长廊下穿过。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舒华突然想到了这句词，出自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译文是：我寻找那人千百次，都没有看见她，不经意间一回头，却看见了她立在灯火零落之处。

人们经常引用它来暗指辗转寻找的爱情或者苦心经营的事情，坚信着如果默默寻找下去，不管铁鞋踏破，南墙撞倒，到心累时刻蓦然回首，还能发现其实想要追寻的一直在身边的美丽寓言，所以就能淡忘悲痛、昂首阔步走着。可这条路有多难，有多长，是否正确，古人还没有告诉我们，就先留下了自我安慰、自我催眠的说辞。

舒华暗自叹息着。

“你只要努力，认认真真做事，一定能成功的。”

京小芸强调着。

舒华也只是淡然一笑。

想想也就好了。

技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还不是要输给现实？

李仁学长毕业那年，舒华、张一凡送他到火车站。

舒华打死都不想和他说话。因为李仁学长居然放下了摄影机，从事了营销工作，还没有和舒华商量过。

当时社团没有好的设备，李仁学长是第一个也是捐出了最多的钱作为资金的。

而做摄影没有什么出路。也是他第一个开口说的。

李仁学长一直都是舒华的榜样，也一直给予他莫大的帮助与指点。在舒华心中，谁放弃摄影，李仁学长都不会放弃的。

舒华依然记得当李仁学长推着行李箱过检票口的时候，他是如何拒绝了李仁学长留下的联系方式，如何义正言辞地骂了李仁学长一通，骂他轻易屈服了现实，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三个人的梦想！

现如今，舒华每当想起那时的骂声和哭声，都倍感振聋发聩，越想就愈发觉得无地自容。

以前他总觉得李仁学长是错的，没想到错的是自己。

从摄影到网络短视频运营平台建成。舒华想所有人之不能想，快所有人之快，分秒必争，要赶在同行前面。别人不敢做的，他敢做，别人犹豫不决的，他越是要先吃下。一切都是为了梦想，一切都是为了理想，一切都是出于信念，这是舒华不变的追求，这就是他的事业。整整7年，舒华花在这场梦上的时间经过了整整7年。

别人都结婚了，他还在奋斗，别人孩子都上小学了，他还在奋斗，别人转行当老板了，他还在坚持。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的还不是这场梦。

结果呢？

结果就是晓烟恶狠狠地告诉他，你就抱着摄像机当作老婆吧！

她曾经为留下孩子和舒华吵过架，闹过分手，前前后后不下10次。每次都以和好告终。

现在说走就走，还是跟别人跑的！

对方还是跟自己朝夕相处同甘共苦奋斗了整整7年的伙伴——张一凡！

张一凡是谁？就是那个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为了所谓的梦想一起奋斗的伙伴。他相貌平平，憨态可掬。步入社会后更显得丰满厚实，说得差一点就是滚圆。从上往下看，你都分不清楚从哪里开始是腰，从哪里开始是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