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４．无法调停
砰！
一声巨响，柚木制的小桌，便是被舜龙扬手拍地四脚全部折断，整张小桌碎成了无数小木片。
他颤抖地站起身来，左眉因为气愤而不自主地不停颤动，他愤怒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中年男子，指着他，语调波动不平：“舜马途，你再把你刚才说的话，说一遍！”
那中年男子面对怒不可遏的舜龙，没有半分慌张，只是应声抬起头来，淡淡重复了刚才所说的一句话：“军里十万支精铁剑和五万支备用剑，都被腐蚀，无法再使用了。”
舜龙脚底一抖，无力地瘫坐会木椅中，一旁的舜弈赶忙上前帮助老人抚背，让他呼吸好顺畅一点。
舜龙苦恼地闭上眼，不愿再看到眼前的人，便会觉得心里好受一点，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锦盒来，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金龙纹的小匕首，散发着寒冷的杀气。
舜龙取出那支小小的匕首，扔到了舜马途面前，闭着眼冷声道：“不用我提醒你该怎么做。”
舜马途依旧是不动声色，深邃的双眼中不带一丝感情，他朝着舜龙伏地又磕头一记，双手拿起那支金龙纹匕首，淡淡道：“是。”
他一手扯住左耳，一手扬起匕首，就是要割下去，锋利的匕首下，血肉不过如纸般，却没有听到舜马途一声呻吟，那只左耳就在鲜血迸溅中，掉落在了地上。
鲜血如同不息泉眼，不断喷涌而出，染红了舜马途半边脸，他却依旧面色冷凝，感觉不到他有一丝疼痛一般。
只是瞬息，他立马又扬手，要朝右耳割去。
“慢！”
一声急喝，打断了舜马途下落的手，他淡淡看向开口的舜弈。
舜龙猛然睁开双眼，瞪着舜弈，怒道：“舜弈！你什么意思！？”
舜弈一脸愁苦地看着舜龙，指着舜马途落在地上的血淋淋的耳朵，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父亲，您看看吧，马途大哥这些年，一直为了军队鞠躬尽瘁，功劳不可没，您看看吧，您可忍心这么对待马途大哥？”
舜弈的话如同一支锋利的匕首插在了自己的心上，舜龙苦叹一声，他何尝不心痛，所以他才要闭上眼睛，正是害怕自己受不了这一幕啊，可是如何呢，作为一家之主，无论如何也不能无视了家规，犯下这样的错误，论家规，就得自割双耳。
舜龙的声音稍微平静了一些，道：“舜弈，这家规，我想你记得比我还熟才对！”
“父亲！规矩是人定下的，不合理的规矩便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事情虽然严重，但是我想马途大哥已经深刻反省过了，我看，这事就功过互抵，作罢了吧。”舜弈说着，便站到了舜马途身前，竟然也跪了下来，脸上没了往日的那份高贵，满是诚恳的请求。
舜马途平静的眼底，忽然跳动起一颗小小的火焰，将他死灰般的瞳孔映照得稍微有了一点生气。鲜血滑过他的面颊，他却始终没有露出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舜龙暴怒地一掌又落在了扶手上，力道却似泄了一般，动作大，声音小，舜弈和舜马途闻声磕头之际，一个浅浅的笑意挂上了舜龙的嘴角，只是在他两人抬起头时，又化作了愤怒。
“你们这群臭小子！简直要气死我！”舜龙怒喝起身，不再理会两人，猛地转身拂袖，径直离开了大堂。
舜弈缓缓站起了身，背对着舜马途，轻轻掸去膝上的灰尘，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现在乐得一身轻松似的。
“不要指望我会感谢你。”
冷冷的声音飘入了舜弈的耳畔，却只引得他嘴角一扬，回头后，看到了舜马途投来的寒冰般的眼神，半边脸被血染作了红色，缺掉的半边耳朵，伤口狰狞着暴露在空气中。
舜弈无所谓地一手撑开扇子，轻轻扑扇着，微风带起他高贵的金发，懒懒道：“马途大哥，能试着别用仇恨的目光看待舜家吗？”
舜马途一手撑地，慢慢站起身，转过头去不看舜弈，说道：“那舜家又是如何对待老爷子的？”
舜弈闻言无奈苦笑，道：“父亲就这一辈子，就这件事，太过执拗了，可是你怎么知道舜云长老不乐意呢？”
“哼，你打算这么说服我？舜弈，我高估你了，你不过是个仁慈软弱，成不了大事的男人。”舜马途咬牙狠狠说道，话语中却似乎藏着一丝其他的意味，只是被压抑在了无尽的仇恨中。
舜弈摇摇头，道：“我只是不想一家人落得手足相残的下场，我不愿，父亲不愿，舜云长老，更加不会愿意看到。”
他的话，好像一滴腐蚀性的液体，穿透了舜马途心上的装甲，轻轻落在了心上。
舜马途面色略微犹豫，舜弈抓住时机，赶忙补充：“你可想过，舜云长老会愿意接过满是伤痕、鲜血的舜家？”
可是这句话，没有再能撼动舜马途，他转过头来，低声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内应，早早告诉舜龙那老头子，或许今天的惨状就不必发生了，你那可悲的仁慈，让你们再也没有一丝胜算。”
话毕，舜马途迈开步子，要离去，舜弈忽然脸色一阴，噗！收起了扇子，对着舜马途离去的背影淡淡说道：“马途，不要把我的忍让当作懦弱，你若一意孤行，我会让你后悔的，我，舜弈，说到做到。”
舜马途停下了脚步，背对着舜弈，看不清他的表情，一片落叶被旋风卷起，落在了舜马途的肩上，他侧过头，轻轻拂去了那片落叶，又迈开了脚步，消失在了院落中，只剩下呼呼的孤冷的风声，还在叹息着什么。
自回到舜府后，宇晟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全部扑在了修炼秘语炎之舞上，从第一天连剑都端不住，到了第三天，汗水已然浸透了眼下的泥土，挥舞的动作，终于是标准了几分，力道和准度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昨日，已经是第七天，宇晟怒喝着挥出一剑，一道炙热的黑炎从秘语炎之芥剑端喷薄而出，直落在面前的树木上，只得瞬息，那棵生长着茂盛枝叶的大树，连焚烧的过程都没有，便直接化作了灰烬！
看着自己的杰作，宇晟满意地咧嘴一笑，就是直挺挺地栽倒在了草坪上，疲惫地呼呼大睡过去。
不知何时，鼻尖突然感觉一阵瘙痒，有什么东西在拂弄自己的鼻孔，宇晟嗔怒地不清醒地闭着眼随手乱舞了一下。
它好像并不退缩，迎难而上，又触上了宇晟的鼻尖。
“啊嘁！”
宇晟终于是按耐不住，一个喷嚏迸发而出，扯动着，让他猛地弹身坐了起来。
“哈哈，宇晟兄，早啊。”
欢快的声音传入耳朵，宇晟有些恼怒地顺源看去，只见舜明正蹲在自己身边，拿着一根毛毛草，在微风中摇荡，他倒是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却让几日来疲惫不堪的宇晟有些恼火。
“干嘛吵我。”宇晟不满地揉了揉红肿的双眼。
舜明忽然一笑，道：“嘿，我说宇晟兄，你该不会把今天的事都忘了吧？”
宇晟不解地看着舜明，一时间觉得脑子有些短路，想了想，实在不觉得今日有什么事情，应该只是一如既往地练功而已。
舜明以为宇晟只是跟自己开玩笑的，结果却看到宇晟那副茫然的表情，脸色不禁浮现出一抹震惊之色来，道：“天哪，宇晟兄，你怎么能收了钱不办事呢？今天是登顶赛的日子啊，你确定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宇晟闻言立马弹身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一把抄起炎之芥便往屋里冲。
“喂，宇晟兄，你还干嘛去啊？”
宇晟转头大喊：“换衣服！”
出云城的东角，雷家的匾牌显得极为夸张，足有五个人宽，三人长，连题字都是用的纯金粉涂抹而成，在次日的晨光中，熠熠生辉。
正院内，一个男子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缓缓落下的一片落叶，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般无力地被轻柔的风便左右了命运，男子轻轻叹息，幽幽开口道：“众生轮回，无可赦免。”
嗖！
一身划风而过的声音后，一道黑影落在了那男子身后，一袭黑衣，黑布蒙面，单膝跪倒在男子身后，低着头，正声道：“雷动大人，准备完毕了。”
雷动缓缓抬起手，摊开手掌，将那片落叶，轻轻收在手心，却也不回头，只道：“阿厉，你知道，这世间最难猜透的是什么？”
那黑影一怔，没想到雷动居然在这时候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旋即便陷入了思考中，待得又一片落叶，静静落在地面上时，他才开口道：“属下认为，是生死轮回命运。”
雷动突然嘴角一扬，轻声笑出来，也不知对他的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随后，轻轻摇头作了解答，说道：“是殿主的心思。”
那叫做阿厉的黑衣人不解地抬起头，看着雷动俊逸非凡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困惑。
雷动轻轻搓了搓手里的落叶，那枯萎的叶片，很脆，一指掠过，便只剩下了叶茎。
“殿主是我这辈子唯一钦佩的人，女流之辈，却非衣作之妇，雄才大略远超于我，她的决定无一不是完美的。”
他指尖忽的一用力，指甲划断了叶茎，断作两截。
“但是这一次，我能感觉到，她的心，急了。”
黑衣人听雷动声音有些异样，赶忙说道：“但是雷动大人设计的计划是完美的。”
雷动又笑了笑，却非高兴，而是对黑衣人的话感到有些可笑，他缓缓转过身来，眉宇间散发着凌厉的气势，让黑衣人不禁低头臣服。
“我的计划，的确是完美的，但是有个人却让我都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计划。”
黑衣人抬头道：“舜龙老头？”
雷动摇摇头，说道：“阿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勇武的将士，而是掌握一切的——决策者！”
“您是说舜弈？”
雷动没有再回答他，仰起头，看着渐渐明亮辽阔的苍穹，叹息道：“多么可怕的对手啊。”
“我说宇晟兄，你的衣服都只有这一个色儿？”舜明看着走出房门的宇晟，如同根本没有更换衣物一般，穿着一件稍微新一点的黑长袍疾步走了出来。
宇晟听言也是将自己打量了一番，举起双手，风轻云淡道：“这不是挺好吗？”
舜明突然无奈地走到自己面前，一副很感慨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宇晟的肩膀，道：“听我一言啊，宇晟兄，女孩子都喜欢活泼灵通一点的男人啊，我虽然对于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话不敢苟同，可是您貌似过于呆板了点。”
看着舜明在给自己使眼色，宇晟费解地看过去。
一个曼妙的身影正立于院门前，眸如一泓秋水，恬淡自然，黑纱蒙面的她，让人有些心醉。
“兄弟，还不去跟人家道个别，我来的时候她就在那站着了，没来吵你，啧啧，这种媳妇儿，真不是说的，你要是错过了，我都得代表天下所有的男人痛揍你。”
每次听到媳妇儿这个词，宇晟的脸一定会像现在一般通红，他没好气地一拳锤在舜明的胸膛上，便是径直小跑向了樱。
宇晟跑到樱面前，突然看到她美丽的眼睛，道别的话到嘴边，却哽不出一个音来，居然就呆呆地站着。
晨光微风，无一不在赞叹樱那令人无法忽视的惊艳，她那美眸忽而笑起，宛如星空繁星点缀的弯月，让宇晟不禁有些愣住了。
樱微笑着，伸手帮宇晟紧了紧领口，好让衣服更严实点能够挡住孤独的寒风。
宇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勉强地挤出一个想让樱安心的笑容来，说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樱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怒亦平淡，笑，亦平淡，轻轻地对宇晟点了点头。
宇晟笑着回看上樱明如满月的眼眸，不由自主地上前伸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她，樱的身体却是忽然紧紧绷了起来，直到宇晟意犹未尽地松手，随着舜明跑出去一段距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宇晟却早已跑远。
“等着我回来！”
远远跑出去的宇晟，又不舍地回过头来，高举起手臂大呼道。
一颗晶莹的泪滴，顺着那美丽的脸颊，悄悄落在了晨间清新的泥土里，化作了滋润小草的养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