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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后羿剑法
作者:龙人   |  字数:11241  |  更新时间:2005-03-24 08:52:24  |  分类:

武侠小说

第六章 后羿剑法

痴颠剑客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双眼睛极为老辣,已看出一些蹊跷,但一时也未曾弄明白真正原因,当皇甫小雀并未攻向南宫或的破绽时,他们更是看出有些不对劲了,四人互递了一个眼色,便向南宫或两人围了上去。

而皇甫小雀第二次向南宫或出招时,她已偷偷地向南宫或递了个眼色,南宫或何等人物,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他便以一 招“拨云见日”挡开皇甫小雀之剑后,向后退了一步。

皇甫小雀欺身再进,剑光如虹,光彩四溢,但真正的杀招却没有多少。

南宫或似乎伤得太重,武功大打折扣,左挡右支,被皇甫小雀逼得节节后退。

南宫或已越来越接近客栈院子的大门了。

倏地,一个人影一晃,赫然已有一个痴颠剑客挡在大门前,同时,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向皇甫小雀背后袭来,眼看皇甫小雀已笈笈可危!

南宫或大惊失色,惊呼道:“小心!”

这么一喊,便把一切都暴露无遗了。

皇甫小雀听到南宫或这么一呼喊,立即察觉身后有异响,忙反手急抡,同时身子弹飞而起,射向南宫或而去。

两人再次并肩而立!

皇甫小雀心知,接下来必有一场生死之战,而且自己与南宫或取胜的机会很小,何况南宫或的兵器不称手?她所立之处,离南宫或插入地下的“后羿剑”甚近,便趁机用力一拔而出,交给南宫或,痴颠剑客一愣,心道:“无面人弄什么玄虚?”

皇甫小雀轻轻地道:“你怎会出此下策?若是我真的误解你,那你岂不是要蒙天大的不白之冤?”

南宫或接过“后羿剑”,弃了细锥,微微一笑,道:“怎会是下策?这叫舍卒保车,古兵法之说里便有此一说。”

皇甫小雀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竟如此不珍惜自己么?”那眼神中,已是情意绵绵了。

南宫或看得心神一荡,不由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有些受不了。”

痴颠剑客暴喝一声:“死到临头,还如此情意绵绵,也真是多情到家了,你们便到地府去做同命鸳鸯吧。”

立时,一片剑光四起,在夜色中相映,剑气纵横交错,从不同的方位向南宫或与皇甫小雀急攻而上,四柄寒剑如同四股龙旋风,在客栈的院子里翻滚、闪炫!

南宫或大凛!“后羿剑”颤挥中,它在瞬息之间,作了三十次吞吐!

同时,皇甫小雀顿觉压力大增,手中之剑已将自己的生平武学,作全力之击!

但痴颠剑阵一发动,似乎任何时间,攻向皇甫小雀与南宫或有四个人!而且进退有序,相蓄相容,南宫或与皇甫小雀渐渐地已极难支撑。

南宫或每挥一剑,他的肋部、腹部都是一阵钻心的痛,这让他每出击一次,都是咬牙切齿而为,右肋之伤因为尚未包扎,仍是有鲜血不停地流出,他的整个腰部已是血淋淋的一片了。

一个痴颠剑客狂击一剑,剑气划空如破帛,他暴喝一声:“认栽吧!”

一股傲气从南宫或心中疾然升腾,他冷哼一声:“未必!”迅疾前踏一步。

那一步堪堪踏出,人却立即又疾闪如电,身躯倏忽失去了踪影,他的“后羿剑”抡起一蓬青焰似的剑光,笼罩在他先前所站立的位置,而他的人却已侧飞九尺,手腕翻振,两朵蓝汪汪的莲花形光弧,已猝然闪映于他自己方才所立之处!

果然,他所料得没错,那人一剑击出之后立即也上踏一步,身形恰恰在南宫或方才所立之处。

眼看南宫或的一击已可凑效,但在这节骨眼上,却立即有二剑从两侧疾至,一剑急撩南宫或的前胸,同时双足飞踢,疾扫南宫或的髋骨。

另一剑却是替他人解围的,他使了个“沾”字诀,一送一带,南宫或的剑不但力道大减,而且略略偏了方向。

但见被南宫或攻击之人已吸腹凹胸,便只是借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他的整个人已凌空倒翻,在翻滚的过程中,蓝汪汪的剑影炫泛着阴酷的光彩,在夜空下,漫天交织,呼啸泻落!

“后羿剑”吐射着摇曳的光芒,又似扭曲的毒蛇纵横,流虹闪掣,如此准确又如此快速地挥动!

金铁交响之声仿佛骤雨来至,密集成串!

火花迸溅,铿锵之声宛如金钟急鸣!

如此疯狂一击,竟没有凑效,相反,南宫或的髋骨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脚!那一阵子的巨痛让他怀疑自己的髋骨是不是裂了,一运劲,还好,没有碎。

剑光再起!

南宫或的真力已开始虚浮,他的两处伤口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彻骨之痛中完成,而此时,他也觉察出皇甫小雀的气息已越来越粗重了。

倏地,皇甫小雀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痛哼之声,声音不大,似是极为压抑着的,这反倒更让南宫或神智大乱,不知皇甫小雀伤得如何。

他的左拳力握,脸早已是极为愤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分神去看,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若有任何分神,都将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于是,南宫或强捺心中的浮躁,双臂疾挥 ,原地暴旋,就在他伸臂旋回的同一时间,仿佛龙卷风般幻成一缕蓝森森的,寒气浸溢的螺影,又似上锐下丰的一座宝塔,剑芒重叠着,翻舞着,闪烁着,组成一圈又一圈的弧形光环!

光环围着他的身体飞绕转动,由上而下,又由下向上,风车般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寒光精电,迸溅四射!

这是“后羿剑法”中最有极致威力的一式:日月争辉!

震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声,就像推倒了满山堆叠的钟台,那样杂乱又喧嚣的扬腾着,颤荡着,而光华的身形却以它的闪动来显示,各种各样的光圈在流映,在撕裂,在碰撞,在幻灭!

光芒乍收,南宫或如此全力一击,仍是一无所用,自己却因此而大损真力!

他不由退了一步,脸色已是一片苍白,他的呼吸也已非常急促,胸口起伏急剧,头发也松散了。

痴颠剑客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齐喝一声,立刻又有三柄剑向他递来。

痴颠剑阵可以将陷入阵中之人分割包围,而每一个受围人,似乎都是在受到四个人的围攻!

南宫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夜的空气格外地稀薄了似的。

他知道今夜已是无法善结了,不由暗忖道:“好歹也得拼一拼吧!”

“后羿剑”猝掠飞袭,在空中打着旋儿激荡着,火花纷溅,撞响不绝,剑身在南宫或的微扬斜撩之下,仿佛含灵性般绕转而出!

已有一个痴颠剑客被逼退一步!

按理,南宫或的剑应是趁势而入,此时,那人之胸口与他的剑尖只有一寸之距,而且,那人前胸已是洞开的!

但他竟没有再攻一式!只见他疾然斜斜后踏一步,身子已借势后斜,右手持剑,竟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剑从自己的左腋下反穿而出,疾然刺向身后!

南宫或已发现尽管那人看似胸前露了一个大大的破绽,似乎他可以乘虚而入,一击得手,而事实上,只要他再递进一步,立即会有人从两侧掩杀过来,那时,他必定自保不及。

于是,他便放手一搏,要以巧取胜!

他的剑身从自己的左腋穿射而出之后,立即听到一声刀刃饮血之轻微的声响!

南宫或心中暗喜,身躯却未作丝毫的停顿,他双足一错,身子便已借势急旋,未及转过身之际,他已凭着感觉将“后羿剑”向上一撩一旋!同时,他的左肘后送,双足连环踢出十八脚!

他希望他的剑已经扎入了一个痴颠怪客的咽喉之中!按理,他所扎向的方位,应该是被他反手一剑所伤之人的咽喉之位!

他判断得没错,他的剑尖所指之处,正是那人的咽喉,可惜,他的剑并没有能够按他所期望的那样,胜利地完成这一击!

两声金铁闪击之声响起后,他的剑身已略略一偏!

倒是他的那么一肘,生生地撞在一个人的后腰,那人已被撞得气血翻涌,身子不由佝偻起来!

而南宫或的剑却从那人的颈边一擦而过!

南宫或立即转腕反撩,他要以剑身切断那人的喉管!

此时,他已察觉出身后有一柄剑正向他急速袭来!

但他并未改变主意,只是将腰急拧,身子便一侧,同时,他的左手已以极为玄奥之线路,击出二十四拳!

现在,他相信对手即便能伤他,也只能将他的腿扎伤了,而他已决定,拼着一伤,也要拿下一人。

他知道只要痴颠四剑客被杀了一个,剑阵便不复存在了。那时,尽管他是伤痕累累,但加上皇甫小雀,与那剩下的三个痴颠剑客相搏,胜算反而大了一些。

但他的想法并没有如期实现!

因为,便在这时,皇甫小雀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呼!更让南宫或心胆欲裂的是,那声惨呼是戛然而止的!

惊骇之下,他已顾不上伤人,立刻猛提真力,身子疾然反翻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向皇甫小雀这边飞扑而来!

身躯尚在空中,他便已看到皇甫小雀已倒在地上了,因为光线太暗,一时看不出伤得如何,甚至,不知是否已经死了!

南宫或的心中已没有任何别的念头了,他的心中只有一字:杀!杀!杀!

仇恨甚至让他忘记了伤痛,身躯尚在半空,他便厉喝如鬼泣,手中“后羿剑”宛如万星迸射,以极为凌厉霸道之势,向站在皇甫小雀身侧的一个痴颠剑客狂卷而下!

那人正是刺中皇甫小雀的痴颠剑客,正欲向已倒在地上的皇甫小雀补上一剑时,便已听到南宫或冷剑急袭的破空之声!

剑身划空之声呼啸鼓荡,这让他明白自己若不后撤自保,必要吃上一个大亏,当下,他便顾不得伤人,急忙倒抡剑锋,剑身反卷如毒信,在间不容缓的瞬息间,疾然一闪,已虚幻莫测地向凌空袭来的南宫或罩卷而上!

剑芒闪动如虹,那么的犀利与快速!

他相信这么霸道之剑,至少足以自保!

何况,在南宫或腾身而上之时,两侧又有两个痴颠剑客急抡寒剑,双双阻杀他的攻势!

但南宫或似乎已经疯了。

他似乎已忽略了两侧的痴颠剑客,竟不顾一切的向伤了皇甫小雀之人袭来,面对左右阻杀之人的犀利剑芒,他只是将身形略略一侧!

左右之痴颠剑客的剑已毫不客气地扎入了南宫或的躯体!

一剑扎中南宫或的右腿,一剑扎中南宫或的左胸!

但南宫或如此疯狂一击,去势之快,已逾奔雷,所以,这样虽然一方面给痴颠剑客可乘之机,但同时,也让他们扎中南宫或的剑没有时间更深入了。

他们的剑扎中南宫或后,南宫或的身形未作丝毫的停滞,两把剑便如犁田一样从他身上犁过,削起两道长长的血槽!

扎中右腿之剑,从南宫或的右腿起,斜斜撩至南宫或的腰身,才离开南宫或的身躯。

而扎中南宫或左胸之剑,却从他的左胸拉过,直到肩上,同时已扫过南宫或的下巴,在南宫或的下巴削出一道深深的血槽!

南宫或的身上立即涌出两道血红的粗线条!

他竟仍是不顾一切地向皇甫小雀这边疾掠而来,似乎那些伤并不是在他的身上!

他的“后羿剑”盘旋纵横,宛如流虹掠舞,飞瀑腾泻,劲风凌厉,气势万钧,还是那么直接径取伤了皇甫小雀之人!

那人其实本是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因为南宫或已身中数剑,虽然不是重创,但他终是血肉之躯,巨痛已让他的剑势大打折扣。

但他显然是被南宫或的气势吓得愣住了,南宫或全身上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他的面目本就是极为恐怖,圆脸上因方才下巴上已受了一剑,也是一片血肉模糊,这更让他的面目显得阴寒恐怖!

所以,他本是防守的极为严密的剑式,便因为这种惧意,而变得有点滞缓。

南宫或的剑光与他的剑光掩在一起!

一时金铁之声响不绝耳,火光四射!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那人的剑已脱手而飞!

他的手腕处也立即有血渗出,如同一条粗大的蚯蚓一般在他的手腕上蜿蜒开来。

只要南宫或再踏进一步,那他的手腕立即会与他的身躯分开,同时,南宫或的剑也可以扎入他的胸膛之中!

所以,在那一刹间,他的呼吸已停止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

但他没有死!这种意外甚至让他已忘了撤身,更忘了去拾那柄脱手而飞的剑!

南宫或竟放过了那么一个难逢的机会!

他俯下身来,半跪于皇甫小雀之身侧。

痴颠剑客被他这种意外之举弄得有些失措了,一时木木而立!

南宫或将皇甫小雀扶将起来,他看到了皇甫小雀的胸前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而他那只围在皇甫小雀后腰的手,也已感到一片湿漉漉的,显然,那是皇甫小雀流出来的血。

南宫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似乎跌入了一个无边无底的黑洞之中。

皇甫小雀已亡于痴颠剑客的剑下了吗?

没有。因为皇甫小雀在南宫或将她扶将起来时,她已开口说话了,她轻轻地道:“你放心,我没死!”

气息很弱,声音也有些轻颤,但至少她还活着,甚至,她那苍白的脸上,还挤出了笑容!

南宫或的心立即被一种无边的狂喜包围,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苦苦寻觅的一份真爱,现在终于找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短暂的相处,为何会如此挚热地喜欢上皇甫小雀,其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当皇甫小雀危急时,他才从自己的一怒一哀一喜中,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所系。

也许,这便是缘?

十七岁那年,他便遇到许多优秀的女孩,但他从未为之动心过,而以他的武功,加上他是武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少主的身分,对他心动的姑娘为数确实不少。

但他都放弃了,直到二十五岁。

他不由暗暗地道:“莫非自己这么一直坚持着,便是为了等皇甫姑娘么?”

一种幸福感从他心中升腾着。

也许,再过片刻,这种幸福便要烟消云散,因为以他独自一人,根本不可能能在痴颠剑客的剑阵中走过多少时间。

那么,莫非这种爱只能被他一人所知,而皇甫小雀却一无所知?

南宫或怎会让自己的真情便这么隐藏着,他本就是一个不羁之人,性情极为豪爽,当下,他便轻轻地道:“皇甫姑娘,我发觉我已喜欢上你了。”

此言一出,皇甫小雀本是苍白如纸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红晕,她的眼中也有了一种淡淡的雾气,轻轻地道:“真的么?”

南宫或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时,他的“后羿剑”已疾然后撩。

“铮”的一声响,身后袭击他的剑已被格开。

南宫或反手一剑之后,立即抱着皇甫小雀疾然急掠!

他知道攻击一旦开始,那么攻击他的人便绝对不止一人,所以他才腾身而起。

果然,两道剑尖已从他的脚下疾卷而过!

南宫或长啸一声,将身一拧,向前飘然而落下。

立即有一人在他将要落下之处闪现,手中剑茫大炽,闪动如惊天长虹。

南宫或环抱着皇甫小雀向那人接近着。

如此抱着人,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了,而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却听得他一声长啸,皇甫小雀的身躯已被他高高抛起!

而他的身势,已因为这一抛之力,如秤砣般下落!其速大大加快!

他的“后羿剑”已流映着冷凛的光华,纵横交织于破空的锐啸之中,像随着狂风飘飞着的雪花,向拦阻他的人急袭而上!

而他的身后,又有两个人追杀而至!

身前之人见他突然将手中的皇甫小雀抛起,不由一愣,便这么一愣,南宫或的剑光已闪烁于咫尺之距。

惊骇之下,他急一滑步,同时剑身盘绞而出,但他的反应略略迟了一步,南宫或的“后羿剑”已划过一道冷芒,全然没入他的胸膛之中,从心脏透过,穿出背脊!

甚至,他自己也听到了“后羿剑”在他身体内部穿行的声音,和剑尖切断他的脊椎骨时的折断声,很尖锐又很刺耳!

南宫或已来不及撤身抽他的“后羿剑”了,因为身后的痴颠剑客之剑气已让他的背脊有了丝丝凉意。

显然,身后之剑,离他最多不过二尺了。

他只来得及用力在剑柄上一拍。

他的“后羿剑”立即连同剑柄,一道从那人的身躯中穿射而过!

而南宫或也立即向前遥遥扑出,前面,皇甫小雀抛升之身躯已开始下落了。

在他身躯扑出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后已有剑刃的寒芒掣掠风声,带着南宫或背脊上的血肉飞舞,刹那间,他的衣衫背部已是破裂飘扬如乱蝶,布条合着鲜血,肌肤上已纵横了数十道!

南宫或却没有回身,他仍是向前扑去!

但现在他的身形已有些踉跄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皇甫小雀下落之处扑去!

皇甫小雀从那么高的地方飘落下来,力道颇为不弱,南宫或扑至时,她及将落至地面,南宫或想伸手去接,突然手臂竟使不上一点力气,显然,他失血太多了。

情急之下,他用力将自己的右腿伸将出去,同时身子前滚。

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的右腿已被跌落下来的皇甫小雀生生砸断!

但同时,他已利用自己身体的前滚,顺势将皇甫小雀接住了!

南宫或已是遍体鳞伤了,他喘息着搂住皇甫小雀,他几乎已站立不稳了,皇甫小雀竟仍是清醒着,她努力的一字一字地吐音道:“方才你将我抛出之时,我……我……我还以为……又是……又是一招……丢卒保……保车呢!”说罢,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欣慰之色。

南宫或努力地以他的一只左脚支撑着二个人的平衡,现在对他来说,连说话都已是极为困难之事了,但他听了皇甫小雀的话后,竟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吃力地 道:“也许,马上要车卒俱失了。”

这是真的,因为他的双眼已是视物不清了,是那般的模糊朦胧,一种似血雾般的朦胧,而他的肌肉,他的筋骨,甚至他的内脏,却在抽搐,在绞扭,每吸一口气,他的全身经脉都在震颤。

他的全身几乎已经虚脱了,他好想能躺下来歇一会儿,哪怕极短极短。

皇甫小雀虽然知道死亡已迫在眉睫了,但她没有任何惧意,因为她的父亲已死于“无面人”之手,而看情形,她的母亲大概也一同遭了毒手,那么,空留她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便这么死了。

何况,她的杀父仇人“无面人”已被南宫或所杀,她更是无牵无挂了。

剑,破空而来,而且是三柄!

南宫或的剑已不在他的手上,其实,即使剑在他手上,他又能如何?他能够挡得住三个痴颠剑客的全力格杀?

他肉体的痛苦已是达到了锥心刺骨,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而他的右腿之伤,更使他连做一个简单的腾掠也不行了。

他知道反抗已是徒劳,于是便那么静静地立着,等着致命之剑。

对他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在十七岁那年,他便已超脱于对死亡之恐惧了,但他仍是有深深的遗憾,他想到了他的父亲南宫伐,及南宫世家其他的人。

也许,他的死,对南宫伐来说,是一个极为残酷的打击,南宫或知道自己在爹爹南宫伐心目中有多重要——但,一切都已成定局,他默默地道:“爹,恕孩儿不孝。”

剑刃破空之声越来越近。

南宫或已感到凌厉锋利之剑气了,他的心脏开始一种本能的收缩。

只听得“铮”一声巨响,离南宫或最近的那柄剑突然一偏,从南宫或的颈部一擦而过。

然后又是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另外两把剑也已偏离了原来的出击路线。

是两枚暗器将痴颠剑客的剑生生击偏了。

痴颠剑客突遭此变,丝毫未曾犹豫,立即同时反抡长剑,仍是攻向南宫或。

他们本是势在必得,不愿就那般功亏一篑!

却见南宫或的身子突然腾空飞起,向后斜斜飘掠,然后一头栽下!

这么一头栽下,把南宫或摔得七荤八素,他身在半空时,便极力平衡身子,然后提起全身内力,将自己反身一拧,于是,落下时,是他在下边,皇甫小雀在上边,当身子砰然着地后,他的全身伤口立即同时来了个大发挥,那一瞬间他几乎痛晕过去。

但他不敢晕过去,他狠狠地咬着下唇,几乎将下唇咬破,才止住了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

他一探皇甫小雀的鼻息,见她仍有气息尚存,心稍稍放下来一点,这才向四周察看。

院子中已多出了一个人!

如果单单看衣着,那人与常人丝毫没什么不同,甚至,如果只看背影的话,他会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他的肩很宽,腰板挺得很直,一件雪白的袍子在夜风中猎猎飞响!

但他的脸庞却是诡异异常,事实上,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脸已被一张青铜面具遮住了。

青铜面具制作得极为精细,上面雕刻着的是一张颇有威仪的脸庞。那人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那双眼睛精光内蕴,含而不露,显然,他的内功已是出神入化。

南宫或心忖自己方才大概便是被这个铜面人所救的,但却不知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看着那张泛着金属光泽的面具,南宫或似有所悟。

他轻轻地将皇甫小雀推开,一咬牙,点了她的“太乙”、“章门”二穴。

此二穴一点,皇甫小雀的伤口之血便已不再流了,但如果时间隔得太久,这二处穴道还没有解开,那么皇甫小雀的四脚便可能有点抽筋,麻木,若超过一日,便有可能就那么瘫痪了。

一切都因这位神秘的铜面人的出现而变得不可捉摸,南宫或本已是万念俱灰,一心便等着死,但被这铜面人救下之后,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痴颠三剑没料到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会杀出一个铜面人来,而且看起来对方武功极为高深,他们不由暗暗心惊。

方才,他们的痴颠剑被暗器震偏时,虎口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一位痴颠剑客道:“阁下何人?为何插手我们青城派为本派门人复仇之事?”

他说的话,语气并未有忿恨之情,因为他不愿与铜面人为敌,痴颠剑客死了一个,便已无法构成剑阵,所以他们需要小心从事。

铜面人却未理会他,却转身向南宫或这边冷冷地道:“要你找的东西,你找到没有?”

南宫或一愣,先还不明白他到底与谁说话,幸好,他脑子转得快,立即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面目并非南宫或,而是“无面人”。

他急忙道:“没有!”

铜面人那双目光立即精光大炽,南宫或心中一愣,暗道:“他看出什么破绽了吗?”

只听得铜面人冷声道:“对付几个‘赤鹰帮’的人,也这么困难吗?”他的声音在铜面具中一回绕,便变成嗡嗡之声了,颇为诡秘。

南宫或一听此言,心稍稍一松,道:“此事本是万无一失……但……却被这青城的四个……四个狗贼给生生……生生搅了。”

他身上的累累剑伤,使他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铜面人大概也听出了他伤得不轻,不由哼了一声,道:“青城的人,头倒是不大好剃!”

此时,青城痴颠剑客已从铜面人与南宫或的对话中,听出他们二个本是同一门派之人,便知与铜面人之战,是势在难免了,既然如此,就无需对铜面人再细声细气了,当下,便有一个人道:“好不好剃,一试便知!”

铜面人冷声一笑,却并未理睬那三人,只对南宫或道:“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在一刹间,南宫或转急万千,最后,他道:“是‘刀尊’皇甫皇的女儿!她现在已被我制住!”

皇甫小雀虽然穴道被点,但听觉却是有的,她听了南宫或之言后,先是吃了一惊,以为南宫或贪生怕死,出卖了她。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如果南宫或随便编造了一个名字,即使一时瞒得了铜面人,但青城痴颠剑客却会由此而看出蹊跷,识出南宫或与铜面人并非一伙的,否则南宫或不会出言骗铜面人。

痴颠剑客却又吃了一惊,他们心中暗暗忖道:“刚才‘无面人’与皇甫皇的女儿忽战忽和的,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铜面人听了南宫或的话后,便道:“是她?也好,你便杀了她,以免留下后患!”

南宫或立觉手心一片冰凉,他不由悔恨万分,暗暗自责,但已不容犹豫,他便故意呻吟一声,道:“要……要杀她……有什么难的?只是……这……丫头……知道那东西在……在何处,却不肯说,我便想带走……带走慢慢逼问……这才被……被青城狗贼伤成……伤成这模样!”

铜面人将信将疑地向南宫或这边看了看,见南宫或已是遍体剑伤,一条右腿也不可思议地反跷着,显然是已被砸断了,而皇甫小雀又是鲜血淋漓,也看不出死活,但见南宫或还扣着皇甫小雀的脉门,这才相信。

不知为何,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倒是忠心得很!”

他这声叹气,实在叹得太过古怪,南宫或一向精灵古怪,立即听出这一声叹息有些蹊跷,但蹊跷在何处,却也不得而知,当下,他便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铜面人本是颇有煞气的眼神,在听南宫或这一声叹息之后,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准确地扔入南宫或的怀中,道:“这药你自己用上吧,效果很好。”

南宫或没想到他会将药给自己,不由愣了愣神。

铜面人忽道:“放心吧,这不是‘菟丝魂’。”他的语气中,极有自嘲之味。

南宫或一听“菟丝魂”,不由暗暗吃惊,不知为何这铜面人忽然提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他心中暗自道:“如果现在解百木那家伙在这儿便好了,即使他不知‘菟丝魂’是何物,那他的父亲解千草却是一定知道的,解叔叔才是一个真正如假包换的‘解神医’,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疑难之症能难倒他的。”

铜面人又转过身来,面对青城痴颠剑客道:“没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你们,你们又何苦那么为墨山水卖命?”

痴颠剑客冷声道:“我们掌门人英明神勇,坦荡磊落,我们效忠于他,本是心甘情愿,怎可与你们这些邪恶之徒一般,以‘卖命’称道?”

铜面人仰天长笑,道:“好个坦荡磊落!墨山水之龌龊,又岂是笔墨所能形容?你道墨山水真是菩萨心肠,会因为安了一颗好心,所以才派你们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去洛阳皇甫皇那儿拦阻他们?”

说到他们时,他一指南宫或。

南宫或吓了一跳,因为他正在借着夜幕,偷偷地用铜面人所给的药替皇甫小雀疗伤,他一方面要瞒住铜面人,另一方面,又因为皇甫小雀是女儿之身,而她所伤之处又恰好在胸前,他是咬着牙才敢撩开皇甫小雀的衣衫的。

便那么一撩,他的脸与皇甫小雀的脸同时一片通红了。

南宫或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只是替她疗伤而已,那又有什么关系?江湖中人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繁琐虚伪的礼节。”

但他的手一触及皇甫小雀的肌肤时,仍是止不住颤抖了。

本来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就不容易找到伤口,而皇甫小雀已被他点了穴道,人清醒着,却口不能言,所以他只能凭衣衫上面的血迹来判断伤口大概在何处。

这么胡乱地找,加上他的手,直在抖抖索索,一不小心,便碰着了皇甫小雀的伤口,立即,皇甫小雀便痛得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冒出!

南宫或一见皇甫小雀痛成这副模样,不由又是心痛又是自责,也不知在心中把自己臭骂了多少遍。

他的手却已颤抖得更厉害了。南宫或知道眼下情形已凶险万分,容不得他耽搁片刻,不由极为着急。

皇甫小雀的伤口在她的右胸处,离女孩最为珍视的酥胸仅三寸远,南宫或的手便那么磕磕撞撞地在其伤口四周活动着,将药瓶中的药粉倒在伤口处。

他的手每一次碰到了皇甫小雀那坚挺而滑腻的酥胸时,他都不由一阵耳热心跳,但他却暗暗自责道:“我的心怎么如此龌龊?竟一个劲地往歪处想,真是亵渎了皇甫姑娘。”

便在这么心慌意乱之际,铜面人突然向他一指,他如何不吃一惊?

幸好,铜面人并未向他这边细看。

痴颠剑客怒声道:“休得满嘴胡言!我们掌门人让我们去洛阳,只是不愿让‘刀尊’死于你们这些杂碎手上!”

铜面人叹道:“可笑啊可笑,你们青城派已有数十年未插手中原武林之事,墨山水又怎会为了一个本毫无联系的‘刀尊’而不惜让你们跑到千里之外?难道他是吃饱了撑着,要捉一只虱子在自己头上咬么?只是你们一群蠢驴,不识他的狼子野心而已!”

痴颠剑客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辱及他们的掌门人,虽然有些忌惮铜面人的武功,但他们若还是沉得住气,那么便有些懦弱了。

当下,他们便怒吼一声,齐齐向铜面人攻来,虽然三剑已无法组成剑阵,但痴颠剑客深知今日之势,不是铜面人倒下,便是他们三人倒下,所以一出手,便是全力而为。

但见三剑并挥,剑刃之光华在夜空中映幻耀射,每一柄剑都在做着奇诡凌厉之吞吐,一时剑气纵横如乱风,弥漫于客栈的院子里。

却听得铜面人一声冷哼,他的手向腰间一摸,一道幽蓝之光一闪而出,手中已赫然有一把极为瘦长的刀!

刀身弧度很小,而且又极长,所以已近乎一把剑了,更奇异的是刀很窄很薄,窄似柳,薄如纸!

南宫或一见此刀,吃惊不小,因为这柄刀让他想起一个人:清风狂客柳离恨!

名满江湖的清风狂客柳离恨,用的刀便是一柄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刀名“丝雨刀”。

莫非,这个人便是柳离恨?

但,那又怎么可能?柳离恨行为古怪刁钻,但并非邪恶之徒,一向独来独往,只问己心悦否安否,不复计其他。那么,他这样无羁的人,怎会与“无面人”这样残酷而神秘的杀手搅在一起?

便在南宫或苦思冥想之际,“铜面人”那把窄似柳,薄如帛的刀已经出手了。

刀身颤晃挥动,其势之迅捷诡秘,便仿佛是刀光突然凝成了实质——锐利之极的实质!

刀倏忽翻飞,刀影在做着间不容发的串连,于是,那翻飞的刀,几乎不像是刀了,而是在飘荡飞舞的雪花,幽蓝如梦的雪花!

南宫或看愣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武功实在算不了什么,两个“无面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而这“铜面人”的武功,更是高出自己一截!

“铮”的一声刀剑相撞之声才让他醒过神来,将皇甫小雀的伤口处理好,然后把皇甫小雀的衣衫拉平整 ,这才解开皇甫小雀的两处穴道。

皇甫小雀立即急切地道:“或大哥,还有药吗?”显然,她见南宫或自己已是伤痕纵横如乱麻,却将药用在她身上,便有些不安了。

南宫或“丝丝”地吸了一口冷气,道:“没……没有事的,只是……皮……皮肉之伤而已。”

但他那痛得握得紧紧的拳头,以及他那咬牙切齿之声却清晰地告诉皇甫小雀,他伤得很重。

皇甫小雀流泪了,当她的泪水滴在南宫或的手背上时,南宫或才发觉,他吓了一跳,以为皇甫小雀在为他不经她同意,便触及了她的神圣之处而生气了,心中一片惶然。

但他却也不愿解释,心道:“她要恨我,便由她恨吧。”

皇甫小雀却已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这一下,重重地碰到了南宫或胸前之伤,这让他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他这么一叫,把他自己与皇甫小雀都吓了一跳,还是南宫或反应快,他立刻妖声妖气地道:“小娘们!还想跑!”然后便是“啪”的一声响,是手掌扇脸的巴掌声。

铜面人与痴颠剑客斗得正紧,也未向这边看,他只是笑道:“可莫将自己被伤之气,撒到一个女孩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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