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手机突然炸响，铃声在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姜宏摸索着找到了枕边的手机，按下了接通键：“喂，哪位？”

“姜宏同志，我是县委书记曹瑞，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曹瑞说话的语气很急促，刚刚被惊醒还有些迷糊的姜宏一下子就清醒了，曹瑞是丰原县县委书记，昨天上午才把他找去县委谈话，让他接任格尚集团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一职的。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一定是格尚集团出了大事：“曹书记，您突然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事态有些紧急，我就不跟你讲废话了。格尚铜业集团出了突发状况，昨天傍晚在格尚集团审计的人员发现，葛云飞那混蛋卷走了账上全部资金，数额达到一个亿之多，这笔资金是筹集起来是准备用来更新格尚集团的设备的，其中就包括格尚集团工人们集资的三千万，而葛云飞在卷走资金之后也去向不明。”

“县里已经部署公安局对葛云飞展开抓捕行动。只是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了，格尚集团的工人们一听他们的集资款被葛云飞卷跑了，一下子就炸锅了，现在集团那边的同志汇报说，工人们集结起来正赶往县政府，要县政府惩办葛云飞，追回他们的血汗钱。”

“事急从权，你不能按部就班的等组织部送你去格尚集团上任了。我要你现在就接任格尚集团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一职，协助县里安抚住格尚集团工人们的情绪，避免矛盾的进一步激化。县委办公室的主任王波已经去你家接你了，在路上他会把格尚集团那边发生的情况跟你做详细介绍的。”

“好的，曹书记，我马上就去县政府那边。”

挂断电话之后，姜宏就急忙穿好衣服出了家门，街上冷冷清清，一个行人都没有，周围漆黑一片。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呼吸都能呼出一片白雾来。过了几分钟，一辆桑塔纳轿车开到了姜宏面前停了下来。王波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姜宏上了车，车子就往县政府方向开去。王波就在车上跟姜宏介绍起格尚集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情况大体上曹瑞在电话里都跟姜宏讲过了。有一点没讲的情况是，曹瑞和丰原县县长李长江昨天下午都去了省里开会，人现在都不在丰原县，所以没办法在现场应对这个突发状况。现在在县政府值班的常务副县长张克，是今天在家处理现场状况的最高领导。

轿车还在漆黑的夜里飞奔，望向车窗外的姜宏在脑海里回顾着他昨天搜集到的格尚矿业集团以及原董事长葛云飞的资料。格尚铜业开采冶炼集团是北江省最大的铜矿开采冶炼集团，因为丰原县东郊的庐山发现了大型的铜矿，还是铜含量很高的富矿，于是丰原县就依托铜矿资源成立了这家铜业开采冶炼集团。

这里说的庐山，并不是那个旅游胜地庐山，而是属于昆嵛山脉延伸到丰原县境内的一座高山。

格尚铜业开采冶炼集团成立之初也曾经风光一时，集团铜的产量位居北江省第一，在全国也是排名第三的存在。当时集团的效益是丰原县最好的，普通工人都能拿到相当于干部的工资，所以好多工人都是托关系送礼才能进这家企业的。

不过风水轮流转，现在格尚铜业集团的风光早已是昨日黄花了，集团的经营状况极为糟糕，不但铜产量逐年下降，效益也是在连年亏损。传言这几年集团公司一直都在贷款发工资。要不是集团是国有企业，估计早就破产清算了。

姜宏在搜寻资料的时候分析过导致格尚集团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他觉得这是由两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一是格尚集团从建立之初就在使用现在的设备进行开采冶炼，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设备早就老旧不堪需要更新换代了。

陈旧的设备也造成了格尚集团开采冶炼成本居高不下，相对于同行业的矿业公司，格尚集团每产一吨铜，就要多支付将近一千块钱的成本，也就是说在跟同行竞争的之中，格尚集团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了。

第二个因素则是现在格尚集团管理层素质的低下，原因就在集团原董事长兼党委书记葛云飞身上。据说葛云飞只有初中学历，原本只是铜矿矿井里的一名采掘工人，因为身上有一种不怕吃苦不怕死的精神，在集团早期的矿业开发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成为了北江省的省级劳模。带着劳模的光环，葛云飞一步步升迁，最终成为了格尚铜业集团的董事长。

姜宏倒不是瞧不起学历低的人，有些人学历低只是因为没机会受到很好的教育，并不代表没有才识。很多学历低但有大智慧的人也成了著名的大企业家。不过葛云飞显然并不属于这种类型的。反而只有初中的学历局限了他使用干部的视野。

在格尚集团，拥有高中学历已经算是高学历了。葛云飞曾经说过，搞铜矿采掘冶炼的都是些下苦力的活计，只要肯吃苦，知道开动机器要按哪个按钮，就是一名合格的铜矿工人了。读了太多书的人花花心眼多，大多很难安心于铜矿工作的。

这话用在当初葛云飞成为劳模的年代，当然是适用的，但在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的当下就明显地落伍了。现在铜矿开采冶炼已经不仅仅是把矿石挖出来冶炼成铜就完事大吉。其中还涉及到铜矿开采中采用的开采方式，选矿的方法，以及伴生矿开采等等，诸多的因素需要斟酌考虑。这些已经不是一个初中生的头脑能够应付过来的了。

也不是没有例外，格尚集团的总经理李成柱就拥有大专学历，算是格尚集团受过高等教育的一根独苗。不过李成柱娶了葛云飞的亲外甥女，是葛云飞的外甥女婿。葛云飞这才把他引进到了格尚集团，并对他大力扶植，让他成为了集团公司的总经理。

这又引出了格尚集团管理上存在的另外一个弊端，那就是葛云飞使用的都是跟他关系很近的人，任人唯亲，重要岗位上都是他的亲戚或者效忠于他的亲信。这些关系盘根错节的，交织成了一个靠人情治理集团的关系网络。这导致了格尚铜业集团管理极为混乱，效率极低。

丰原县城区并不大，不到十分钟时间姜宏和王波就到了县政府大院门前。这时从东郊格尚铜业集团厂区徒步走来的工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这里。先期到达的工人们显得很守秩序，后面的人到达了之后就悄无声息的排到了队伍后面，安静的就像就像一滴汇入大海的水一样。

县政府方面对这个情况早有预见，几辆警车在政府大门前一字排开，堵住了工人们往政府大院里冲击的路。二十几个民警站在车后，警惕的看着越聚越多的工人们。但因为工人们并没有采取什么激烈的行动，警察们只是跟工人对峙着，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由于警车堵在门口，姜宏和王波坐的车就没办法开进去了，他们下车步行往里走，警察认识王波，把他和姜宏放了进去。走进大门的时候，姜宏回头看了一下，他看到那些站在大门外的工人们的脸被冻成了酡红色，一双双眼睛都瞪着他们，愤怒的似乎都能喷出火来。

借助灯光他也看清楚了工人们带来的标语和横幅的内容，都是些惩治腐败分子葛云飞，揪出葛云飞的黑后台，还我血汗钱，以及要工资、要吃饭之类的标语和横幅。其中一条用红笔写着的横幅最醒目，横幅上面写着腐败不除，国无宁日，民不安生。姜宏对此倒是颇有同感，不是腐败分子葛云飞卷走了工人们的血汗钱，又怎么会有现在这场事件的发生。

王波带着姜宏找到了正在值班的常务副县长张克，一进张克的办公室，姜宏就看到张克正冲着电话大叫大嚷道：“胡云强，你死到哪去了？为什么不来县政府这里，现场的工人估计要上千号，只有不到三十名警力怎么能够维持秩序的啊？我跟你说，今天县政府真的被外面那些穷工人占了的话，你要负全部责任。”

张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等个子，瘦削的脸庞带一副宽边眼镜，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老是眯眯着，让人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今天他是现场的最高领导。

至于电话那边的胡云强就是丰原县现任的公安局长，张克打这个电话应该就是为了征调警力来县政府维持秩序的。

张克叫嚷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就看到了姜宏和王波，他和姜宏是认识的，便对姜宏说：“大博士来了就好，曹书记跟我说你现在已经正式接任格尚铜业集团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一职了，是今天这些来闹事的工人们的直接领导，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出去跟工人们好好谈谈，到时候你要担起格尚铜业集团董事长的责任，想办法把工人给我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