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

第28章 愤世嫉俗

当夜，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我从跌入崖下的老毛子身上扒下一件白大褂，又从一个头目腰间取下短枪及一盒子弹，告别师傅，飞身奔向劳工营。

在我进入开阔地的时候，北山方向传来几声枪响，我知道，这是师傅在吸引敌人，配合我通过开阔地。

很顺利，我进入了劳工营。这里是用木板钉成的大敞房，里面南北两铺大炕，炕上杂乱地铺着芦苇草，散发着臊臭味；外面的鹅毛大雪被风从木板缝吹进来，在屋里旋绕着，漂浮着，最后落在芦苇上，消失了。

我的突然闯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惊奇和热情；他们依然冷漠木讷的蜷缩在芦苇草中。

我低声呼唤：“渔猎头领，稼穑头领，族长让我来救你们了。”

喊了数遍，在一个角落里有两个人颤巍巍、抖动着从芦苇草中立起身来。

我走到近前，只见渔猎头领身上破衣烂衫，都是用破麻袋、破布条围裹着，原有的鱼皮衣和狍子皮已破碎不堪，往日的英武已完全消失；稼穑头领更是神情呆滞，用芦苇裹身，用布条缠绕，再加上木讷的眼神，看上去活像一个稻草人。

我对他们说：“两位头领，你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是不能生存的；如今伤寒迸发，受传染者都被拉走枪毙了，再这样下去，你们都会死在这里。族长令我带领你们逃出去，他在后山接应，我掩护，你们动员大伙向后山跑吧！”

鱼部头领见是我，担心地说：“我们有四五百人之多，各个体弱无力，仅凭族长和你二人如何能保护我们冲出去？如果失败，都将被折磨致死，还不如就此安稳死去。”

我急切地说：“仅此机会，在这里就是慢性自杀，再不逃离将无一生还；我师徒已做好准备，即使不能确保全体安然逃离，但是也可保一大部分人逃离。”

这时，有几个野猎部和鱼猎部的人蠢蠢欲动，围过来哀求鱼部头领说：“带我们跑吧！给各族人留点根吧！不然真的就灭族灭种了，能跑出多少就跑出多少吧，就看个人的命了。”

鱼部头领在大伙的央求下，唤起了心底的勇气和斗志，他呆滞的眼神立刻变得坚毅睿智。他吩咐道：“众位，立即用芦草做好身体保暖准备，拆卸板房木板制作滑雪板，拆卸屋架上檩条制成木矛滑竿，在紧急时刻用做标枪，抗击敌人。”

众人积极地行动起来。

这时稼穑头领懦弱地拉住我说：“小英雄，我是没勇气逃出去了，我是海兰泡幸存下来的那乃族人，与赫哲族本是同宗，只因所在土地被老毛子抢占划归过去，才成了异族；我亲见族人惨遭屠戮，对于逃跑之人，用尽酷刑，割鼻、剜眼、断足、断手、剜心、剥皮……我实在是怕呀，身上无力，腿脚发麻，只是不甘心这孩子。”

说完，他从身边芦草中拉起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男孩骨瘦如柴，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

稼穑头领拉着他的手说：“这是我稼穑部的独苗，所有亲人在海兰泡屠杀中丧生，如今我死不足惜，只是这孩子放不下，我就把他托付给小英雄，望小英雄全力将他带出。”

就在我迟疑之时，后山发出两声爆炸声，这是师傅给我的信号，说明后山的两个暗堡被端掉了。

我拉过那男孩，匆忙地对鱼部头领说：“后山安全，有接应，快速带领大家向后山逃离。”

说罢，只见鱼部头领率先跳出营地板房，脚踏木制滑雪板飞快地越过开阔地，冲到后山脚下，其他人也随后跟进。

就在这时，老毛子的枪响起来，有几个族人倒在了血泊中。

接下来大批的老毛子兵在族人后面追杀过来。

山上机枪响起，冲在前面的老毛子兵倒下一大片。

我知道，那是师傅在山上掩护族人开的枪。

此时我要是带着男孩随后冲出去，必然撞到敌人枪口上。

在板房中我仔细观察，在我来的路径上，空无一人，全都集中后山去了，而且营地处在高岗上，一个骨碌就能越过开阔地，进入老林。

男孩非常聪明，好像看懂了我的意思，从板墙上拆下一块木板，拉着我跳上木板，他脚一瞪，我俩就像脱弦的箭飞奔而出，转眼就来到了丛林边。

后来为了纪念他的族人，我就称呼他为“那乃根”。

等我们回头再望，营地的板房起火了，我明白，这是稼穑头领自焚点燃的，他彻底断了我们的念想儿！

那乃根哭喊着，咆哮着，眼睛里泪水奔涌。

后山的枪声稀落了，我搂着悲愤的那乃根缓慢地向老林深处走去。那年，我比他大三岁。

老祖叔讲到这里，看上去已经很疲惫了。

守护在旁的那乃叔起身说：“二位英雄，老祖叔过于劳累，今日暂且休息，待到傍晚，后事我再向二位讲解，我就是老祖叔救出来的那乃根。”

这时水上飘和草上飞才恍然大悟，赶忙起身敬礼，然后向老祖叔躬身施礼告退。

十三叔带领二人出来，外面已是太阳高照。

十三叔说:“我等在此隐居几十年，非常向往山外的世界；怎奈祖叔一代历尽沧桑，愤世嫉俗，如今一楠遇难，更使他对外面的世界心灰意冷，等那乃叔讲罢后世经历你二人自会理解，到时就安心去吧！永远忘记我们大孤山，永远不要向世人再提起。也好让我们安生度日，逍隐世外。”

水上飘还要辩解，十三叔看看日头，岔开话头说：“时过午时，我带你二人去野餐坊就餐吧！傍晚我再带你二人去见那乃叔。”

顺着青石路步行一袋烟的功夫，走进一片石林，那里怪石嶙峋，高低错落，有一处山洞里传出诱人的气息。

十三叔指着这山洞说：“这里就是族人集体就餐的野餐坊，大孤山的一切美食都是在这里制作出来的。”

说完，带领水上飘和草上飞进入洞中。

山洞里特别宽敞明亮，洞顶距地面有十几丈高，洞顶几处露天的部位透进了阳光，形成几个耀眼的光柱。

光柱投射下面是几个天然的石桌，桌子上摆着各种野果。

洞里的人见十三叔带着客人进来，纷纷有礼貌地躬身施礼，然后避让开。

十三叔带领水上飘二人坐在一个石桌前，又有族人端上热气腾腾的美食，顿时，满洞香气扑鼻。

十三叔介绍说：“山中简陋，食物制作简单，这些熟热的食物都出自洞穴里的石窑。”

草上飞好奇地问：“石窑？是用石窑烹制食物？”

十三叔笑着说：“正是。族中人员众多，单独制作甚是麻烦，正巧洞中有一天然石窑，先人居此，用这石窑封存火种。不想，偶然一孩童偷藏一条鲤鱼在石窑中，竟然发出奇特的香味，后来族人才知道此石窑适合烹制美味。”

十三叔指着刚端上来的几道菜分别介绍说：“这是此地盛产的大马哈鱼，用石窑烘烤出来，外酥里嫩，还有石窑特有的熏香；这是江鲤鱼，烘烤出来肥而不腻，肉质紧密，入口回味无穷；这些都是山中坚果，松子、核桃、榛子等与土豆、玉米、面瓜和地瓜同窑烘烤，气味相通，更具特色。”

水上飘此时已经垂涎欲滴，用木叉挑一块大马哈鱼送入口中，瞬间香气回荡在口鼻肺腑之间，飘飘然，如醉如仙。

这两位游走于白山黑水间的野猎手，第一次品尝到真正的人间美味。但是很多东西都是他们习以为常食用的东西，从没有想到会制成如此美味！

大孤山的傍晚格外安详美丽，一轮红日滑落西山，烧得山上的云彩映红了半边天，山坡上的映山红格外的妖艳；清风送爽，空气里夹杂着草香、花香和烤制食物的混合香；远处有几个孩子跳跃着，追逐着，嬉戏着。

十三叔来接水上飘和草上飞二位了。

在一座杏花树环绕的石屋里，那乃叔端坐在藤椅上，茶桌上摆着几只泥烧的茶碗。

水上漂和草上飞被邀请坐在对面的木椅上，十三叔站在那乃叔身后。

水上飘套近乎说：“那乃叔，我是赫哲族人，我们是同宗，只是居住的地方不同；起初我们都生活在三江流域的下游，只是由于部族征战，逐步分散各地，具体变故您老人家应赶上些，我们这些人有福，旧社会没赶上几天，新社会就诞生了。”

那乃叔品口茶，不解地说：“新社会我到没见过，接近一个世纪的苦难我倒是亲身经历不少；你们来山上报信，让族人知道一楠多年的下落，我等非常感激，但是要我等随你下山，却万万不能；老祖叔讲了我族的由来，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事情你们还不知道，等我讲完，你等自会理解我们的感受和顾虑。”

草上飞赶忙施礼说道:“我二人受上级领导所托，愿闻其详，即便完不成任务，最终也好有个交代。”

那乃叔整理一下思路，开口说：“老祖叔先前已讲到他把我救出了劳工营，此后我就一直跟随老祖叔闯荡，直至今日；现在就把我们艰辛的经历说给你们吧，也让你们此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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