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将先生。” 指挥所里焦躁不安的沃克中将精神有些恍惚,他似乎忘记了卫兵提示过他这是麦克阿瑟上将的电话,他暗自庆幸自己那句不耐烦的抱怨及时咽了回去。
“是,长官。”
“此刻的战场一团糟?”麦克阿瑟将军晃了晃杯中剔透的红酒。
沃克对这不知是有意无意的疑问语气感到恼火,似乎是自己受到了羞辱。
“没错,我的三个师和几个其他的师陷入了重重包围圈,我们本以为找到了中国军队包围圈的薄弱环节,没想到那里的抵抗显得更为顽强。”沃克直言不讳,讲出美军目前的糟糕处境似乎能缓解自己内心的忧虑。
“松骨峰?”麦克阿瑟的上唇贴了贴红酒面。
“这里的中共部队打得极为凶悍,第2师告诉我,他们组织了四次大规模全面突围,均告失败了。”
“听说松骨峰的中国军队不过一个团而已……”他故意顿了顿,将红酒一饮而尽。
“是这样不错,从枪声、火力密度来看,他们的确只有一千余人。不过……”
“‘不过’这种词不应该从你嘴中讲出来!你是巴顿将军最得意的战将,是创造过辉煌的20军领袖!”
尽管一字未提对他的命令,但从语气以及挂断的电话来看,沃克已经明白了一切。不安、焦虑、愤怒的情绪加重了。
次日的美军组织起了类似自杀式冲锋的全线出击,但松骨峰就像是被335团攥在手心一样,岿然不动。察觉到美军动机的志司果断下令,包围圈开始向内步步紧逼。中国军队的包围缓慢而坚决地加紧,被压缩至死亡边缘的美军发起了命运最后时刻的冲锋。数千名美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向松骨峰潮水般涌来,而335团的士兵已经伤亡大半,弹药也已经殆尽。
在敌人冲上阵地的那一刻,藏在弹坑里的战士们突然冲出来猛烈射击;轻伤员们不顾疼痛,不惧死亡,直直地站在那里,迎着刺眼的阳光,端着冲锋枪、轻机枪疯狂地喷射自己生命最后一点火焰;重伤员们揣了一颗手榴弹偷偷爬出包扎所,爬到敌人最多的地方,拉了引线,猛地站起来冲过去。
9连的指战员已经全部牺牲,老炊事班长接替了临时指挥官职务,带领着幸存的十余名伤兵坚守在阵地上;2连已经全员阵亡,江卫国带着警卫排在那里继续战斗。很多战士的子弹打光了,机枪管烧弯了,刺刀砍卷刃了,就赤手空拳、露着牙齿迎着敌人冲了上去。
三营长谢辉正和一个美军少尉扭打,另一个浑身是血的美军士兵一刀刺进了他的大腿。剧烈的疼痛变得麻木起来,谢营长预感,自己的动脉已经被刺穿了。之前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从容地拉响了口袋里的手榴弹。
三营的战士们看到自己朝夕相处的营长就这样牺牲了,含着泪沙哑地喊:“他妈的,冲啊,干死他们!”
一连阵地已经被突破,岌岌可危,大批美军士兵涌了进来。一个班长被凝固汽油弹击中,浑身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忍着浑身的剧痛,跳出阵地,端着刺刀冲向敌人。大火呼呼作响,这个班长皮肤也已经被烧成焦炭,美军在那团大火中只能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刺刀。受到惊吓而暂时僵硬的美军被连续刺倒好几个,反应过来的美军猛烈射击,那团大火才缓缓倒下,和阵地上的阳光融为一体。后来打扫战场时,关烈得知这团焦炭是王喜顺——入朝前在营房墙上写打油诗的那个大跨步战士。
夜幕即将降临,志愿军用血与肉构筑的包围圈已经压缩到了极致,以巨大伤亡为代价坚决阻敌退路的38军各部,终于转守为攻,开始全线出击。
落日余晖下,关烈跳出弹坑,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全团出击的集结号。浑身是血、满面焦黑的战士们楞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大吼一声,朝着山下冲了过去。
那是胜利者在最终胜利前夕的狂欢,那是无数战士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盛宴。战士们猛虎下山般狂奔着,已经筋疲力竭的他们被胜利的喜悦渲染着,手中的大砍刀在敌人身上每劈砍一下,都宣告着对牺牲战友的复仇。一些重伤员没办法下山,他们坐在山头上,看着自己的战友替他们在山下酣畅淋漓地收割残敌,双手直挥着大声叫好。
四散逃命的美军挥舞着手中的白毛巾,企图自己的飞机能把他们接走;但发现秘密的志愿军士兵们也挥起了白毛巾。美军飞行员不停地向指挥部报告:“完了,他们完了!”沃克中将听到这些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后愤怒地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
得知最终胜利消息的彭总兴奋不已,连续指挥战役已经几昼夜没合眼的他嚼了把茶叶,亲自起草对38军的嘉奖电报。在电报的结尾,他大笔一挥,写下了这般话语:“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
参谋看了电报后觉得“万岁”一词不妥,请示是否可换为其他词。彭总坚持使用“万岁”一词。这般固执,和当年将“唯我彭大将军”改成“唯我英勇红军”的英雄气概如出一辙。
前线同样几昼夜没合眼的38军军长梁大牙,看到这封电报后,双眼通红;他站在高地上,俯视着这片流了太多血的土地,流下了不轻弹的男儿热泪。
于此同时,随军记者魏巍写下了那篇著名的战地通讯稿——《谁是最可爱的人》。真挚的情感、朴实的语言感动了新中国无数人民,“最可爱的人”成为了他们对远在朝鲜的志愿军战士的称呼;而38军,则多了一个称号——万岁军。
打扫战场持续了一天,遍地有太多关烈能叫上名字的尸体,也有很多因为死得太惨烈而认不出是谁的。
“先把战友们安葬了再清理物资!”喊过这句话,关烈觉得多余,眼前的战士们都在一声不吭地搬运昔日的战友。
黄昏时分,清理物资的陈德俊摆弄着一个美军收音机,连上电台的收音机发出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中国士兵都愣住了。
“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衣衫褴褛、满面灰尘的战士们聚了过来,他们在被阳光打满的公路旁围着收音机浑身颤抖,最后跟着高声唱了起来: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都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
前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