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边情况怎么样？”被烟熏得满面焦黑的关烈问了问负责带队救援村西的江卫国。

江卫国手搭在膝盖上半蹲着，喘着大气，看上去累极了，关烈把警卫员小赵手里的水壶递了过去。

“喝点儿吧。”

江卫国接过水壶，往嘴里猛灌了好几大口，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情况不比村东好多少，那边有好几户都是男人出去当兵，家里只有妇女和孩子。不过活的、死的都算找齐了。”

“这群杀千刀的畜生，”关烈的拳头砸在了侧前方的枯树上，“村东最先被轰炸，很多老乡都没来得及跑，被压在废墟下面，救出来时都被烟熏死了。”

江卫国咽咽唾沫，叹了口气，“我们部队现阶段的防空水平还是太差，作战部队尚且无法对付敌人的飞机，更何况后勤部队。这仗啊，要做好艰苦卓绝的准备。”

关烈点点头，陷入沉思。

“团长，有个老乡要见你，好像是村里的村长。”朝鲜族小战士跑过来报告。话音刚落，关烈和江卫国就看见了不远处被人搀扶着步履蹒跚走来的老人。

两人毕恭毕敬地上前迎接，走近了才发现他眼睛看不见。

“嘿，大爷，还劳烦您专门跑一趟。”小金子把关烈的话翻译了过去，老人操着一口掉了一半的牙，用沙哑、浑浊的声音说着什么。

“老大爷说，这下他们算是知道中国共产党的军队是个好军队了。”

关烈和江卫国笑了。

“小金子，告诉大爷，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中国共产党专门派来朝鲜帮他们赶跑美国鬼子的。”江卫国说完戴上了手里攥着的军帽，帽子上的五角红星熠熠生辉。

几人一阵寒暄，聊得很是畅快。

“听到没，老大爷刚刚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江界大概还有五天的路程，我们的行军没想到和预期的速度差了这么多，我觉得有必要召开一次团部会议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了。”

江卫国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分头去找李彪和陈德俊，还在这里集合开会。”

关烈匆匆往村东头跑，最终在一户房子还没有彻底毁坏的人家找到了李彪。李彪在这家的救援中被带着暗火的柱子烧伤了胳膊，救援结束后，那户人家硬是拉着李彪到家里坐坐。关烈进门时，李彪刚从盆里撕一只鸡腿要往嘴里送。

“李彪，谁他娘的让你吃老乡的东西了？”关烈一把他手里的鸡腿打回了盆里。

李彪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用手背蹭了蹭嘴上的油，“嘿，团长，这可不怪我啊，老乡非要给我炖鸡吃，我不吃人家不让我走啊。”

闻讯从里屋走出一个男人，应该是这家的男主人了，“嘿，首长，这真不怪这个首长。他救了我老婆，这鸡是我答谢他的。”男主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见关烈好奇的样子，李彪抢先解释：“团长，这兄弟是东北人，早些年做买卖来了朝鲜，就在这定居了。”

“没错，没错。”那男人笑笑。

“那也不行，老乡养只鸡多不容易，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接受呢？”

“我……”李彪自知理亏，也不再辩解。

“一会儿帮老乡把院子整理干净，把缸里的水挑满，”关烈环视了一下屋子，似乎是在寻觅李彪能帮忙做的事。

“李彪，老子……嘿，团长您也在啊。”二营长陈德俊也走了进来。

“哟，你怎么也来了？”关烈一眼便看透了这两人的小算盘。

“嘿嘿，李彪这不是负伤了吗，我来看看他有事没。”

“你是来看看鸡炖熟了没吧，啊？”

屋子里的几个人大笑起来。

江卫国在村西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正在看地图的他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三人。

“嘿，老关你可真能耐，我一个也没找着，你一下子就把这俩小子都带来了。”

“嗨，还不是他俩一起偷干坏事被我逮个正着。”关烈说话时一手一个，拍了拍两人肩膀。

“团长，开会嘛。”陈德俊一把拿起江卫国手里的地图，假装在很认真的端详。

“好，开会。今天开会主要是想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我们团接下来的行动安排。按照老乡提供的情报，我们团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目标地点江界还有五天路程，这远远未能达到之前的目标。我们是军里的殿后部队，部队行军再怎么慢，军里的先头部队也应该和敌人交上火了。如果已经交上火，我们无法保证在和预计局势差别如此之大的情况下，战场的动向还会向之前的预计方向发展。我的意见是，既然我们军的部队已经有很大概率和敌人交手，我们不如就此打开电台，联系师部、军部，获取准确的情报和任务。”关烈提到“打开电台”时，江卫国的脸色明显变得凝重起来。

“我不同意打开电台。虽说原则上军里的先头部队和敌人交手其他部队就可以打开电台，但我们无法确保我们军已经和敌人交火；况且军里下的命令很明确，必须在确保友军和敌人交火或是自己已经与敌人交火时才能打开电台。如果贸然打开电台，发现情况并不是如此，这个后果谁也担待不起。”江卫国的反驳很干脆。

李彪显得有些激动，“老江，那照你这么说，这仗都不用打了，咱们部队能打败国军就是靠着下边部队有着高度的临阵自主决定权。如果学起国军那一套磨磨蹭蹭的花架子，多少战机要白白错过？”

“这不是优柔寡断，更不是花架子！这是铁的纪律。”江卫国也显得有些激动。

“嘿，我们天天摸黑行军，根本没有准确的情报、定位，再这么睁眼瞎走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情报的事，老谢不是带着骑兵连吗，我们还可以再等等，擅自开电台太冒险了。”一直一言不发的陈德俊表明了立场。

“这下好了，四个人两两对垒，是真的决不出结论了。”关烈笑笑，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老关……”江卫国看着关烈，“一定要慎重啊！”

关烈明白老江的意思，天津战役中，就是一份错误的情报使得脑子发热的关烈带了警卫排就杀进敌人重兵把守的市政府大楼，若不是江卫国带的一个营及时赶到，关烈可能已经流光了血。

几个人又商量了好一阵，才最终达成共识：再等两天。

太阳落山时335团开始恢复行军，善良淳朴的朝鲜百姓们把家里的小米、板栗、鞋子硬塞给了这群同样善良淳朴的战士。

夜间行军过山的335团迎面碰上了一支败退的北朝鲜军队，从人数上看，他们的编制至少是一个师。两支队伍在狭窄的山路上迎面相撞，一度剑拔弩张，好在小金子及时进行了沟通才消除了误会。关烈看着眼前这支少说还有两千人的队伍如此仓皇败退，气不打一处来，命令他们原路返回投入战斗，但他们根本不买账，甚至不想给赶赴前线的335团让路。

“小李，问问他们，他们现在的指挥官是谁？”关烈怒瞪着眼前这些浑浑噩噩的逃兵。

一个丢了军帽的黑瘦矮个子军官站了出来，朝关烈摆了摆手，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团长，他说他是指挥官的副官，指挥官在路上被飞机炸死了。他希望我们团能给他们让路，好让他们赶紧撤回去。”

关烈走到那个军官跟前，用一种蔑视的眼光打量着他。那个军官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嘲讽，用同样的目光回敬。关烈一个耳巴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那个军官被打的踉踉跄跄，差点倒在地上。双方士兵纷纷举起了枪，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撤回去？背后就是鸭绿江，你们还想撤到哪里去？你们自己的国土都不好好守护，对得起你们父老乡亲吗？小李，翻译给他听！”也许是关烈的语调太过激烈，也许是那一耳巴子的威慑，这支北朝鲜的逃兵队伍一时间默不作声。

那个军官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听完传达的话后，冷笑一声，似乎是在为自己刚刚的懦弱开脱：“贵军没有飞机，没有重炮，没有补给，是打不过装备精良的美军的。别白白送死了。”

听完小李的翻译，关烈回敬一声冷笑：“告诉他，我们就是吃小米，使步枪，也不怕美军的飞机大炮。让他的部队赶快让路，不然老子临阵处决逃兵也使得！”

被吓住的逃兵们不得已纷纷让开了路，关烈让小金子问一些情报，却发现似乎很难从这群浑浑噩噩的逃兵嘴中了解到什么。不再纠缠，部队便接着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