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一章。南宫偃对御夫牛舌背说道:“这次中士到把年月都记得牢牢的嘛!”
南宫偃又接着说道:
“不知人,怎知妖。吾也有所闻,请中士仔细听来”
“齐襄公诸儿,为一国之君,却不尊礼法、但凭一时兴起,恣意妄为。”
“不守礼仪,兄妹相乱。既邀宾客,又杀宾客。既用彭生,又杀彭生。”
“诸弟被其所迫,四散逃离。大臣被其所迫,国政失和。”
“不修内政却贪求一方之霸。最终为公孙无知所杀。”
“而公孙无知不仅不思改过,反而变本加厉,驰骋田猎,奢侈享乐,终究又为他人所杀。”
“其妖由人生乎?**!妖所以兴也。”
南宫偃继续说道:
“郑厉公姬突本是郑庄公姬寤生之子,郑昭公姬忽之弟。”
“郑昭公姬忽,为人英明睿智,勇猛神武,屡破戎狄,有靖定华夏诸国之功勋,于是承继先君庄公祭祀社稷,为郑国国君。”
“不料想郑国执政者:祭足仲,为宋庄公(姓名:子冯)所擒获,苟且生命,屈服强权,于是逐昭公姬忽而立厉公姬突。”
“祭足仲既立郑厉公姬突,身为臣子却又与国君争权,杀女婿大夫雍纠,驱逐郑厉公,又后迎回郑昭公。”
“郑昭公姬忽却被卿士高渠弥所杀,祭仲本该迎回却抛弃了厉公,立公子亹(音:wěi)为国君。后公子亹与高渠弥出使齐国,被齐襄公所杀。祭仲本该迎回却又抛弃厉公,更立公子婴为国君。”
“郑国内动乱频仍,最终郑厉公以武力归国复辟。”
“其妖由人生乎?贪权,妖所以兴也!”
“郑厉公虽能和王室,辅助天王重归正位,成就不世功勋。却背信弃义,先杀栎邑大夫单伯,再杀迎接其归国的大夫傅瑕、又杀叔父原繁。《谥》法曰:杀戮无辜曰厉,是以谥号为郑厉公。”
“我观郑国不复有庄公之兴盛矣!终归被他国所欺。”
牛舌背略有所悟,正要开口说话。此时前往郑国国都“过邦假道”的小行人下大夫千秋鸿庆归来。郑厉公姬突之子当今郑伯姬踕派了大行人中大夫前来“饩之以其礼”,也就是宰杀十二头牛来犒劳南宫偃等人。
南宫偃拜别了郑国大行人中大夫,又行了三日,快要离开郑国边境之时,御夫牛舌背又问道:“司寇大人前些日子讲了郑国祭足仲,我倒听得一段故事。”
“祭足仲着实厉害,执掌郑国大权,废立国君易如反掌,形同儿戏。这祭仲原是郑昭公姬忽的师傅,只不过被宋庄公抓住,胁迫之下才立了郑厉公。他祭仲能赶走郑昭公,改立郑厉公姬突,说不定哪天就又赶走了姬突。”、
所以不想作傀儡,郑厉公一直担心自己忽然就被祭仲给废掉了,所以想先下手为强,派了心腹大夫雍纠去谋杀祭仲。”
“雍纠便计划在新郑郊外宴请祭仲,趁机杀死他。郑厉公执掌国家大权,似乎指日可待。”
“但活该郑厉公被驱逐,这雍纠不是别人,却是祭仲的亲女婿。雍纠谋杀老丈人的计划不料被祭仲的女儿、雍纠的妻子雍姬知道了。”
“一边是自己丈夫,一边是自己父亲,雍姬左右为难。便归宁娘家,问母亲说道:
父与夫,孰亲?
雍姬的母亲暗想:“女儿今日怎会这样问,蹊跷之事必定有所内情”,便对女儿大声说道:
人尽可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雍姬便将丈夫雍纠的阴谋告诉了父亲。祭仲反而下手先杀死女婿雍纠,还把尸体扔到郑国周氏的水坑里。
郑厉公姬突亲自把雍纠的尸体拉出来,洗洗干净,换了上卿的衣服,然后抱到自己车上,拉着去下葬,边走边骂道:
谋及妇人,宜其死也!
其实是不敢直接骂祭仲,便用这话间接地骂祭仲。
牛舌背又说道:
“敢问司寇大人,雍姬母亲说’人尽可夫也!父一而已‘是怎个意思。我看这话全然不顾及夫妻闺房之爱,若说’夫妇本是同林鸟,巴到天明各自飞‘,夫妻可离可合,我是不信。天下诸侯听了枕上之言,杀子杀弟的事情太多了。我太愚钝了不能理解。”
“不在爱字,而在孝字。天大、地大、王大,君大、父大,师大,夫大。孝字乃子女头上一把刀。雍纠以父之名,弃夫之实。在礼!”南宫偃继续说道:
“昔年,卫宣公姬晋烝父之妾夷姜,生有太子伋,将其交给右公子。待其二十加冠之后,派右公子到齐国为太子伋,聘齐襄公姜储儿之妹为妻。
“大婚之时,太子伋携妻姜氏入告太庙之后,拜见公婆之时,卫宣公见儿媳年轻貌美,便夺了做自己的夫人,又为太子伋更娶他人。”
“日后卫宣公夫人姜氏生下两个儿子,大的叫公子寿,小的叫公子朔(当今卫国国君)。卫宣公将公子寿交给左公子,让左公子教导公子寿为君正道,其意便是要更立公子寿为太子。”
“辛伯曾有言: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卫宣公同时立太子伋和公子寿为继承人,国家岂能不乱!”
“果不其然,太子伋之母夷姜本是卫宣公之父卫庄公姬扬的妾室,如今与齐襄公之妹也就是自己的侄女,共侍一夫。羞愧难当,自缢而亡。”
“待姑妈夷姜死后,卫宣公夫人姜氏同小儿子公子朔,日日夜夜在宣公面前诋毁太子伋。宣公年纪大了整天想着自己夺了儿子的妻,内心羞愧,无颜面对太子伋。糊涂的卫宣公不想着善待儿子,便想杀掉儿子太子伋。”
“一日卫宣公姬晋命太子伋出使聘问齐国,同时令大盗在卫国边境的莘邑截杀太子伋。而献出该计策的卫宣公夫人姜氏高兴地告诉大儿子公子寿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太子,万万没想到公子寿在左公子教育下成为了仁义君子,得知此事,便前去阻拦太子伋。”
公子寿说道:“所谓君子成父之美,不成父之恶。太子此去受死是成父之恶的行为。敢请太子勿要前往。”
太子伋对公子寿说道:‘不可,父让子死,子不得不死!弃父之命,恶用子矣!有无父之国则可也’“
公子寿见太子伋不听己言,执意前去送死,便把太子伋灌醉,偷了他旌旗前往齐国,被大盗所杀。
太子伋酒醒之后得知弟弟公子寿替自己出使齐国,便急忙驾车追赶。到了边境,看到公子寿尸体,大哭之后,又追上大盗说:“
“尔等欲杀者是我,此人有何罪?请杀我乎!”
“于是大盗再杀太子伋”
“是故左右两位公子都十分怨恨卫宣公,造成卫国旷日持久之动乱,公子黔牟与当今卫侯接连登场,相杀相攻。卫侯姬朔更是征伐当今天王,僭越称公。
《邶风·新台》便是讥讽卫宣公淫乱所为:
新台有泚(音:cǐ),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音:qú)篨(音:chú)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音:měi)。燕婉之求,蘧篨不殄(音:tiǎn)。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这便是父以淫杀子,子以孝自裁。吾观卫国不出十年必定内乱!”
牛舌背不懂南宫偃此话何意,便问道:“司寇大人怎么见得?”。
南宫偃继续说道:“其一卫侯朔以下攻上征伐天王,僭越称公;其二齐襄公诸儿以卫宣公夫人姜氏,也即卫侯朔之母,下报卫侯朔之兄以及太子伋之嫡弟公子顽。”
“上不尊天子,下不敬母亲。此二者,卫若不乱,天理何存!”
牛舌背又说道:“父亲若不慈爱,子何必孝顺。司寇奉君上之命聘问陈侯,不是正为此时而来。当今陈侯也是宠幸妾室,也干起了杀嫡立庶的事情来。”
“陈太子御寇本可以出逃别国,因怕污蔑了父亲名声,甘愿受死。我看是真傻。”
“若是不贤惠的当了国君,卿士大夫们又因了他的缘故,发起动乱来,受难的还不是都中国人,乡下野人吗?他真是傻!”
南宫偃说道:“中士所言,本末倒置矣。以下作乱!乱之源在下臣乎?乱之源在上君乎!”
一路上御夫牛舌背都在请教诸国往事,虽然言语粗鄙,倒也勾动南宫偃分析各国动乱之根本。自辛廖离世之后,南宫偃便在无此这般的讨论了。
天王五年,春三月十四日癸卯,夏历四月十四。南宫偃一行人达到陈国都城淮阳宛丘郊外。南宫偃便令行夫下士征发雇佣乡野之人来修筑土坛。
等了半个时辰,下士才寻得来十几个年纪偏大的野人。“为何只有这些人手,根本不够在半日内修好土坛啊”心中诧异的南宫偃便问下士道:“下士,为何只雇佣这少许老人?”
行夫下士向南宫偃作揖回答道:“启禀司寇大人,这几日,天降惊雷,万物复苏。青壮男子皆下地耕种,因此无人愿意前来应征。”
“吾知道了。请下士尽快筑坛。”南宫偃说完,在车上向四周张望,果真是万物复苏,一路上尽是想着公子完的生死,忽略了周围的风景,不由得歌颂起《豳风·七月》第二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南宫偃呆呆地朝着西北,望着远方,内心泛起一片涟漪:?
欲知后事,请君欣赏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