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听完了徐铮山述说，平静道：“徐长官，这不是小事，是你们部队最高的机密，你有难处，我非常理解。”

徐铮山道：“陈连长，自从我们来到苏中地界，就遭到了敌人一次次伏击进攻，我猜测敌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秘密。虽然这次我们逃脱了，但是接下来敌人肯定会更疯狂围攻，我很担忧，我们怎么才能突破重围，去往根据地呢？”

赵红雁道：“对，敌人现在肯定是在大肆搜查我们。”

鲁大勇道：“敌人的封锁也一定会更加严密了。”

陈然却一时沉默。

赵红雁急了，扯了扯他衣袖，催问：“你怎么不说话？我们就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陈然道：“你们除了三榜镇的联络站，还有其他地方联络吗？”

徐铮山道“这是我们唯一的联络点，再没有其他了。”

陈然道：“你们的行动是最高机密，可是敌人不但了解了你们机密，而且破获了联络站，你们考虑过没有，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徐铮山痛苦道：“这正是我最焦虑的，当初出发的时候只有首长和机要科几位主要同志，我坚信他们不会出问题的。”

陈然道：“那好，反正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我之所以询问，只是想摸清敌人情况，敌人究竟掌握了我们多少情况。现在我想明天就去江都城，侦查敌人情况。你们这么重要的部队，敌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只有了解了敌人情况，我们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请你们耐心等待，最多二天我就回来，一定会有收获的。”

徐铮山关心道：“这没有任何线索，你很难进行的。”

陈然道：“没有关系，我会根据情况而定，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徐铮山问：“你需要帮手吗？为了安全，我建议你多带几个人去。”

陈然道：“就苏振明吧，一个人够了。”

徐铮山道：“好，艺高人胆大，那就苏振明吧！不过你也不能太冒险了，去了以后不管结果如何，两天以后你一定要回来。”

徐铮山说完，其他人也纷纷提醒：“陈连长你要注意安全啊！我们都希望你早点回来。陈连长，以防万一，还是多带几个人吧！”

陈然感动道：“你们放心，我熟悉这里情况，不会有问题的。明天我走后会留下小虎，万一敌人搜索到这里，你们千万不要出去，就在芦苇荡里周旋。外面一溜平川，敌人机动性很强，你们反而会吃亏的。等我回来，小虎也会找到我，的。”

散会以后陈然与赵红雁走出窝棚，告诉赵红雁：“我得去检查南宫妩月的伤势，明天我走了，万一伤口感染那就危险了。”两人来到南宫妩月住的窝棚，赵红雁告诉南宫妩月：“陈连长明天要去江都城侦查敌情，需要几天才能回来，他不放心你的伤口，需要换药，特地过来看看。”

陈然又一次检查南宫妩月的伤口，拆去绷带，揭开纱布，看到雪白的乳下边，缝合的伤口已经消肿，刚长出细红的肉芽。他放心了，重新给她敷上药膏，开始包扎。一边告诉赵红雁，背囊里还有药膏和抗感染的针剂，如果他一时回不来，可以继续给她治疗。

这次南宫妩月敷药比上次镇定些了，但她毕竟是一个年轻女子，又很传统，面对陈然敷药时袒露半边光滑的身子，一接触陈然目光，依然红晕上脸。她低垂了双眼，长长的睫毛遮盖细长的眼睛，更加楚楚可人了。听了陈然的话她大为担忧，莺声央求：“侬千万小心，阿拉都离不开侬的，侬一定要安全回来噢！”她说的是吴侬软语，陈然的家乡接近江南，在南京上军校时经常听到这种口音，软软的也很熟悉，这时候听来很是亲切入耳。

赵红雁在一旁作陈然下手，帮着递送剪子镊子纱布什么的，就像手术室里的护士。她默默地看着陈然操作，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听了南宫妩月的央求，有所触动，瞟一眼南宫妩月，怔怔地陷入沉思。

陈然正在等待赵红雁递送膏布，回头看见她沉思，皱眉忧虑，笑呵呵安慰她们：“你们不必担心，这世上能伤害到我的鬼子还没出世呐！江都城是我中学读书的地方，那里的情况我特别熟悉，你们放心，等我回来我还要给你们带许多好吃的礼物呐！”此语一出，赵红雁和南宫妩月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医治完南宫妩月，赵红雁送陈然出来，相邀陈然道：“我们走走吧！”

两人沿空地河边散步，赵红雁想起三天前找到陈然时候自己没有直接告诉他小分队秘密，对他道：“那天找你出来帮助，可是又没告诉你我们的秘密，你不会生气吧？”陈然道：“怎么不会，我非常生气，你知道吗？你差点就闯了大祸。本来我以为你们只是不熟悉道路，我只要给你们带路到根据地就行了，这样即使路上碰到小股鬼子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没想到你们隐藏了这么大秘密，这样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三榜镇杂货铺那个伙计再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就立刻警惕了，我就马上怀疑了，也绝不会答应你们去刘家墩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正可以利用敌人在刘家墩等待我们的有利时机，将计就计，就远走高飞了。”

赵红雁恍然大悟，懊悔道：“是我不好，当时只想着组织纪律，其实敌人早就知道了，我们又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明天你只带一个人去，我觉得还是太少。”陈然道：“多了容易暴露，他们又不熟悉这里情况，口音也不对，反而会增加危险。”赵红雁又问：“进城以后你怎么打算？”陈然道：“你们的情况属于高度机密，我想只能从敌人上层军官那里着手，日军不行，伪军也可以。”赵红雁道：“你思路不错，只是太危险了，我猜想现在江都城里肯定已经布满了警戒。”

陈然又呵呵笑道：“你们两人真是可爱，这么关心于我，这份真情让我怎么还啊！”赵红雁笑问：“南宫妩月是我战友，也是闺蜜？你已经医好她了，我真该好好谢你，你对她印象如何？”陈然道：“不错，她是个出色的女子，也热爱音乐，婉转淳朴，应该很有文化。我很佩服你们新四军，吸引了这么多的爱国青年。”赵红雁道：“她是我们军部宣传队的舞蹈演员，突围的时候被你们国军打散了，是我们在江边收容的。可惜当时她们有三个人，都是很好的演员，后来两人牺牲了。她很可怜的，父亲是上海的大学教授，8.13上海抗战，她的父母都被日军飞机炸死了。她是艺专毕业，后来参加了战地演出队，去过许多地方鼓舞士气。到我们新四军后参加了宣传队，唱歌跳舞，拉琴伴奏，样样出色。现在我们小分队处境危险，她又受了重伤，我真替她担心。”陈然叹口气道：“是吗！她看起来就像出身文化人家，想不到也有一段悲惨的遭遇。不过你放心，有你这句话，从此以后我也会把她作妹妹看待的。”

第二天清晨，陈然作小老板打扮，苏振明扮作伙计，两人就要出发了。大家送到船边，徐铮山再三告诫：“陈连长，不管结果如何，最重要的是安全回来，我们小分队不能没有你啊！”

赵红雁拉了陈然走到一边，递上两个从陈然家带出的馒头，道：“给你们路上吃的。”陈然接过。她又道：“一定要听徐队长的，不管成与不成，都必须早点回来。”陈然笑道：“你怎么了，好像我会很危险似的。”赵红雁道：“我就怕你大胆，你知道吗？这次和你又在一起，我反而变得软弱了，没有你在身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陈然很是感动，沉声道：“妹子，你放心，我这辈子就和日本人是耗上了，不杀了他们成百上千，我是不会死的。”

陈然和苏振明上船了，大家挥手作别。赵红雁和南宫妩月在一旁相依而立，眼噙泪花，目送他们上船。稍顷，船已远去，没入芦苇枝叶中。徐铮山对赵红雁感慨道：“你这位义兄值得结拜，他和我们无亲无故，却能不管生死相助，这份义气真让人敬佩。我们新四军也是有情有义的，我们一定要记住他。”

这天将近中午，陈然和苏振明来到了江都城城门口，这才知道江都城出大事了。只见城门口人山人海，聚集了上千多人。这些人全是老百姓，最前面有二三百人，他们披麻戴孝，扛着孝幡，举着挽条。他们在城门口一字儿排开，面前地面上，门板上面摆放几十具尸体，都是老百姓。这些尸体有妇女、小孩、和老人。他们显然都是被杀死的，个个血肉模糊，有的甚至被砍断了手臂和脖颈，只剩一点皮肉连接，景象惨不能睹。原来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刘家墩附近的几户农民，不但有陈然表婶的全家，还有西边几户人家，他们全都是被鬼子杀死的。那天石原带了鬼子兵伏击小分队，为了保密，残酷杀害了这些村民。等他们走后，有两个人躲在草垛里侥幸逃脱。天亮以后他们叫来了亲戚朋友，大伙一看，这才知道昨晚鬼子竟然干出了这么丧尽天良的恶事。这时游击队的家眷也找到了这里，大家四下里寻找踪迹，终于在岗后发现了浮土，刨开浮土，找到了被埋在大坑里的尸体。挖出来一看，全是被打死的游击队员。二喜和来凤的父母也来了，这些个刘家墩死难者的亲人们，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刚会走路的孩子，他们这些人看了死尸顿时恸哭起来。哭声震天，有些做父母的心疼孩子，当场就晕了过去。到后来众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有人提议，干脆明天送葬的时候抬了死尸去江都城里游街，抗议日本鬼子滥杀无辜百姓。一人提议，众人呼应，当时就有人串联好了，明天四乡里百姓一起为死难者送葬，去江都城里游行。

第二天，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前面是抬着的死难者遗体，后面跟着的是家属亲戚。一路上队伍里人们悲悲戚戚，哭声震野。队伍路过村庄集镇，人们看见了死难者遗体如此悲惨，询问的听说了此事，迅速传播开来，大家无不义愤填膺。苏北民风历来强悍，当即就有许多人痛骂日本强盗惨无人道，绝子绝孙，都自愿地加入了进来。人们神情肃穆，心里燃烧仇恨，这就是侵略者对待亡国人民的态度，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大伙跟随队伍前进，等到队伍临近江都城，已经聚集起了上千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