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姐俩出世后不久，爷爷奶奶就和陈永义夫妇商量把文婉过继给大伯，但是，在办了满月酒后把文婉抱出西屋到大伯家去的那个晚上，这俩小家伙各自在东屋和西屋一起整晚地哭闹，到第二天抱到妈妈身边吃奶了，一点儿事儿都没。原想多些时候姐俩习惯了就会好的，可是才不呢，差不多用了十天来让这小姐俩适应吧，一点儿用都没有！也怪，奶奶、婶子来屋里抱谁都没事，或者把两个孩子一起抱出屋，到大伯家去，也都没事，但是只要只是抱了文婉离开，这姐俩就会一起哭闹，尤其文婉有支气管炎，哭起来经常是憋得小脸发紫的！这让善良温婉的秀娟婶子心疼死了，就说：“妈，算啦！反正都在一个屋里呢，何况孩子还在吃奶呢。不用抱我屋里去我也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

最怪的就是，从秀娟婶子说了这话以后，这才几个月大的小姐俩就都特别亲她了，只要她来到身边，就一起望着她笑，这很让秀娟婶子心里高兴，每天都会来好多趟，帮着奶奶和妈妈照顾着小姐俩，而巧手的秀娟婶子更是把这小姐俩一年四季从头到脚的衣帽鞋袜都给包了！

这姐俩三岁以前，就没让妈妈和奶奶轻松过！

姐俩从小身体都不太好，可是姐俩的毛病却那么不同呢：文婉吃的时候也不讲究，身体素质还算好，可支气管炎很严重，几乎天气一有变化就犯病；而兰馨呢，胃口很不好，吃奶的时候也抢呢，却总要吐一半出来，身体就弱啦，姐姐病的时候，她倒是没有支气管炎，但是却因为体虚而火重，经常会口鼻长疮！

吃奶的时候，抱姐姐去到妈妈怀里，兰馨就哭闹，奶奶干脆就给姐姐吃米糊。赶着抱她去吧，却又不好好吃，好不容易吃了吧，因为之前闹腾，就总吐一半出来！

还不会走的时候，冬天冷，文婉有支气管炎，妈妈和奶奶都给注意着穿暖和了，而那兰馨呢，穿多了点就容易出汗，没赶着给换衣服就会闹上火。春秋天了，文婉的支气管炎仍然不敢大意了，这兰馨却不能老实呆着的，在床上躺着就小手推、小脚踹，总是逗弄着姐姐和她玩。

等会走路了，那文婉也不是老实的样儿啦，更别说这兰馨了。姐俩一个要爬了，另一个就得要走；一个下地走了，另一个就会跌跌撞撞地要跑呢！最多的时候是看到小姐俩你拉我拽，你推我搡地在床上滚，在屋里翻，在院子里闹。

两岁过后，作为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妈妈回县里的学校和爸爸一起去上班了，爷爷奶奶也没有挡着，这小姐俩就由爷爷奶奶在家带着。

奶奶说，孩子得从小教好了，女孩子更是要言行举止端庄娴淑，便把教大姑的书拿出来，让把爷爷的手艺都继承了去的手巧的大伯给小姐俩做了两套一模一样的漂亮桌凳，另外还做了块黑板，让爸爸把新学堂用的粉笔拿回家来。每天上午，奶奶就让这小姐俩到堂屋的窗下去给讲《列女传》中的故事，教《三字经》，学写字，而爸爸妈妈一个月里十天放一两天的旬假，就会骑着在陈庄人看着非常新奇的自行车（庄户人给起个形象的名字叫“洋马儿”）从县城回来，还要检查姐俩的作业呢。

别说，这小姐俩的聪明是没法说的，不到五岁就把奶奶肚子里的墨水给吸干啦，爷爷肚子里的故事也差不多给掏完了，每次爸爸回来也把新学堂里的初小的国文内容教了一大半了，妈妈教的算术也都把初小的差不多学完了。

就因为这么着聪明，学东西快，就有了太多的精力来玩啊，而且还不全是女孩子的玩意，许多时候比男孩子玩的东西还猛呢，而且还花样不带重复的！让爷爷奶奶操心透了，而且衣服鞋袜那个费啊，婶子的针线篓子里就基本上没空过这小姐俩的东西。不过也别说，就因为这样的玩啊，小姐俩打小的那些病还就那么说不清楚原因地差不多好了呢！

然而奶奶为两个孙女的聪明欣慰的同时，却也让奶奶叹气不止的，就是这姐俩离开书本后的那个野性，那哪里有奶奶希望培养出来的淑女应该有的端庄娴雅的模样啊！

六岁前，就在院子里，房前屋后玩。最初让婶子用碎布给缝了个沙包，姐俩互相打着玩，后来兰馨觉着不过瘾，就让婶子给做了七八个，姐俩经常趁奶奶没注意就把着院子里的大大小小东西当靶子打着玩。

一次，把院墙下的那几盆兰花给砸坏了一盆春兰，兰馨告诉姐姐别说，她去把盆扶正了，用些小木棍和线把打倒了的花叶支楞起来，糊弄了奶奶两天呢！不过，等奶奶发现了，蹒跚着小脚满屋子找木棍，少有地高声叫着：“兰兰丫头，你给奶奶老实的出来！弄坏了你自己个儿的本命神了还敢糊弄奶奶！文文大丫，你这姐姐可当得好啊，串通着啊，以为就能够躲过去啊？”

吓得文婉和兰馨往婶子背后躲，婶子在这时候可不敢护着这姐俩，结果兰馨还是乖乖地伸出小手给奶奶打了手板子。

后来，兰馨看奶奶气过了，还问奶奶：“奶，你咋说那兰花是我的本命神呢？你咋就知道是我弄的？你咋就知道姐姐只是帮着我糊弄你的呢？你咋就不想着是外面的野小子给弄坏的呢？”

奶奶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兰兰丫头是咋样的小野人奶奶还不知道啊？你姐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外面的野小子也没你们俩小丫头野呢！”

然后就告诉了她名字的由来。从此，这兰馨就对兰花有了别样的喜爱啦，而文婉也因为从小就支气管炎，对许多气味都敏感，而这兰花开花的时候却不仅不犯病，而且有病的时候也会轻松起来，也知道了爷爷奶奶对兰花的感情，所以一直就喜欢兰花的，如今又知道这花对妹妹有这样的意义，就更加爱兰花了！

这姐俩六岁那年秋天的一天，爸爸妈妈才开学去上班了，两个人把妈妈走时候留的算术题、奶奶给安排的写字做完后，奶奶和婶子去做午饭了，让姐俩自己在家门口玩。结果米才下锅一会儿，婆媳俩正在择菜呢，就听外面李嫂高声喊着：“陈奶奶，看你们家的那俩丫头啊，在爬大槐树呢！快出来，了不得啦！爬那么老高呢！”

奶奶拐着小脚在婶子搀扶下出了院门，就看到门口的两棵大槐树下站了不少人，仰着头往两棵树上看呢！那树上一边一个穿着一样衣裤的小身影还在吭哧吭哧地爬呢，奶奶抬头看着，那个眼晕呢，吓得不行，却又不敢高声叫，怕把孩子吓着掉下来了！幸好，李嫂叫奶奶的声音被那姐俩给听到了，俩人从树上往下看时候，正看到奶奶和婶子出来吓得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就赶紧着出溜下树。

这小姐俩下了树，赶紧走到一起交换了个紧张的眼神，相互拉了拉脏兮兮的衣服，文婉伸出手牵着兰馨，把她左手肘处弄破了的一处给藏到自己的手膀子后面，然后一步一挪地走到了奶奶面前。奶奶说不出话来，指着俩人，又指了指院门，然后让婶子扶着转身进去了。

兰馨走在姐姐旁边，进来院门，文婉回身去关院门。门外有好几个孩子正冲她们做鬼脸，兰馨看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就冲他们挥着小拳头。文婉关了门回过身来拉住妹妹的手，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兰馨好像有些没当回事的样子，就轻声地说：“兰兰，你就不怕奶奶收拾咱俩啊？我还从没见奶奶今天这样儿呢！”

兰馨说：“没事！奶奶也就打两下子出气！她还能怎么地呢？嘿嘿！”

奶奶脸色铁青地坐在堂屋的高椅子上，婶子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

文婉老老实实地走过去站在奶奶面前，兰馨却伸出舌头冲着奶奶做了个可爱的鬼脸，站到了姐姐身边。虽然这阵势姐俩都没见过，但是这姐俩心里都知道奶奶没有亲自拿着鸡毛掸子就不用怕，因为一贯心慈面软的婶子怎么也难把手里的鸡毛掸子重重地打到她们俩的身上的！

谁知，奶奶第一句话就是：“秀娟，把鸡毛掸子给我！”接过鸡毛掸子后，敲着椅子扶手厉声说：“陈文婉，陈兰馨，走到前面来！”

这声音一下子把那刚才还没当一回事的小姐俩给镇住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然后走到了奶奶面前，低着头把眼睛闭住，咬着嘴唇，接着，两人牵着手，又一起把另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出来。

看到这情形，秀娟婶子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偷笑，奶奶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但是又忍住了做出狠声说：“看来两个人是知道错啦？说吧，准备打几下才能记住下次不犯错？”

这姐俩得多聪明啊，就听这话，知道有些门儿了，低着头睁开眼睛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文婉说：“是，我们知道错了！”兰馨说：“我们是知道错啦！奶奶觉着打多少能消气就打多少！”

奶奶用鸡毛掸子在椅子上重重地敲了几下，然后说：“好！好！好！两个丫头是想气死我啊！我没力气打你们！秀娟，给你！给我教训这两个丫头！得打到她们手板心红了为止！”

这秀娟高高地扬起鸡毛掸子，却轻轻地在小姐俩手上落了两下，兰馨就叫起来：“奶奶，婶子，我的手板心已经红啦！就是现在手脏你们看不到嘛，我们去洗干净了就能看到呢！”秀娟转头看看婆婆，就带着两人出去洗手去了，兰馨边洗边使劲儿地搓着手，文婉也学着做，然后两手红红地走到奶奶面前摊开。

结果，当天这事也就这么过了，晚上爷爷和伯伯回来后也没有再怎么多说她们，两个人还以为就没事了呢。

但是，等爸爸妈妈从城里放假回来，爷爷奶奶就把这件事以及两个人其他的调皮捣蛋的事情说了，让他们把姐俩好好给管管，还用《三字经》上的话说：“养不教，父之过！”

于是，姐俩在乡村里自由自在的日子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