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黎明外 乱坟岗 郑耀先 杨旭东
强打起精神,郑耀先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短暂的沉默,双方都不再说话,默默看着对方,看着对方因激动而婆娑的泪眼。
杨旭东哽咽:六哥……你是六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六哥……
郑耀先:杨……
一声千回百转的悲号,黑影双膝一软,跪行几步向他快速奔来:六哥!六哥!你连我都认不出吗?我是你兄弟呀!
郑耀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旭东?你是杨旭东?
杨旭东:六哥!!!
兄弟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挥泪如雨……
过了许久,杨旭东起身将郑耀先轻轻推开,狠狠抹把泪,痛不欲生地问道:六哥!我找了你十四年,足足十四年哪!你为啥不给兄弟带个口信?难道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这么不受待见?
郑耀先:唉!我拖累的兄弟难道还少么?再说共党盯得紧,我能苟且偷生,已算福大命大,哪还敢轻举妄动?
杨旭东激动:六哥,你这话叫兄弟该怎么说?嗯?问问那些为你上刀山下油锅的弟兄,有没有一个说过‘后悔’二字?只要你稍稍透露点消息,又何必受这么多年的苦?哪个兄弟不会为你拼命?
郑耀先心灰意懒:救了我又能怎样?到那边儿,我还不是被人整?
杨旭东摇摇头:不会的,老总统一直在惦记你。郑老板临终前,曾向他推荐您,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你带回台湾主持大局。咱兄弟翻身的日子,嘿嘿!到了!
摇摇头,郑耀先:唉!可是郑耀先已经死了……
拉住郑耀先的手,杨旭东:别说那些不愉快的,赶紧收拾收拾,我先把您送出去,对了!有没有吃的?我饿……(扭头看看竹篮,杨旭东随手翻了翻)六哥,你在共产党这……唉!日子过的可真够可以?
瞧瞧一身黑泥的杨旭东,郑耀先有点心酸:旭东,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杨旭东:没办法,还不是叫共党给逼的?妈的,有钱也卖不到东西,也不敢轻易买东西。为了等你,我只好一直躲在这儿。说实话,几年没见山城穷得连我都认不出了。在这儿躲了几天,上坟的供果全他妈是纸糊的!唉!你说老百姓这日子可怎么过?
抓起两块蛋糕塞进嘴巴,就着地面的泥水,杨旭东狠狠喝了个饱:好吃!好吃!过瘾哪……
抽出一根香烟递过去,郑耀先:筐里还有,你慢点吃。(看看杨旭东)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接过香烟夹在耳朵上,杨旭东边吃边说:也没怎么熬,52年台湾就电令我去香港述职。原本以为还能就此回到台湾?谁承想,那帮混蛋根本不信任从大陆回去的,死活都不放我入境!所以说我还能怎办?就只好在香港呆着呗!这不,要不是郑老板提起你,哼哼!他们也不会惦记我。
郑耀先疑惑:既然都跑出去了,你怎么还回来?
杨旭东:要是换作别人,打死我也不回来?可您不同,因为你是六哥,是没收一分钱,就肯把我扶上高位的六哥!
郑耀先: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嘿嘿”一笑,杨旭东:还给您打下手,呵呵!在台湾情报届,除了您,我想不出谁还敢自称老大?
2.黎明外 山道 小彭 抓捕队员 老温
老温持枪躲在草丛,向山道上观瞧。几个抓捕队员从背后向他慢慢接近。老温似乎感觉到什么,猛一回头,便被一拥而上的抓捕队员,牢牢按倒在地。
3.黎明外 乱坟岗 杨旭东 郑耀先 陈国华 抓捕队员
苦涩地笑了笑,郑耀先四下看看环境,又道:你的成就,早已不在我之下,能算准我会来上坟,说明你已经把我看透了。对了,回大陆后,你一直都躲在这里?
杨旭东憨笑:嘿嘿嘿!那倒也不是。不过为了见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里最安全,最不显眼,也是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所以就只好暂时委屈自己,陪六嫂小住几天。
郑耀先:那你总该多布几个暗哨,万一被人发现……
摇着头,杨旭东:唉!不是不想布,而是我们剩下的兄弟已经不多了,捉襟见肘啊!这不,就只好安排一个老温先凑合着。
郑耀先:可我要是不来……你该怎办?
杨旭东:没办法,如果您再晚来几个小时,我恐怕就撑不住了。其实干我们这行儿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掏掏兜,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六哥,我这还有点现钱,今天是咱兄弟久别重逢,我请你进城下馆子。
郑耀先不解:怎就剩这些?难道那边……不给你发经费?
杨旭东:经费?(苦笑一声,连连叹息)都叫一个共党特工给偷了,唉!没办法,只好再从共党身上找齐。可谁承想他们比我还穷?
拍着杨旭东肩膀,郑耀先一阵心酸:旭东……
杨旭东:嗨!这哪是说话的地方?行了,您跟我走,找个好地方咱们不醉不归。
眼角一热,郑耀先再次潸然泪下……
杨旭东笑着劝他:六哥,您这是干啥?(伸出乌黑的袖子,在郑耀先脸上擦擦)咱们虽说比不了过去,但总比那些连脑袋都没保住的要强吧?(拉着郑耀先的手,感慨)能见您一面,就算叫我立刻去死,也值了。
郑耀先羞愧不已:旭东,我对不起兄弟……
摇着头,杨旭东:您总这么客套干嘛?什么叫对不起?只要你六哥在,用不了几年,又会多出一大批兄弟。
说话间,杨旭东略微迟疑一下,侧耳听了听,随手抓起蛋糕死命往嘴里塞。
郑耀先问道:怎么啦?
强行咽下一口面糊,杨旭东含糊不清说道:六……六哥,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您跟在兄弟后面,千万别走散。
掏出手枪,正想推上子弹,突然,杨旭东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惊呆了……
过了片刻,慢慢扭过头,顶顶抵在额前那冰冷的枪口,嚼嚼嘴里剩下的蛋糕,一口吐在地上。
杨旭东:六哥,这不是真的,对吗?
手枪捏拿得很稳,但郑耀先的语气,却充满了无奈、痛苦和忏悔。
郑耀先:对不起旭东,这是我的职责……
平静地点点头,杨旭东:好,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几条身影快步上前,将他死死扑倒在地。
陈国华异常兴奋:抓住了!抓住了!唉!总算把这祸根铲除了!
杨旭东没有反抗,两眼死死盯住郑耀先,任凭抓捕员将双手牢牢反铐。
郑耀先不敢看他,低低喊了声:旭东……
撇撇嘴,杨旭东若无其事:哦?六哥还有训教?嗯!兄弟我洗耳恭听。
长叹一声,郑耀先痛苦地低下头。
4.日外 街道 群众
大特务杨旭东被捕的消息,迅速传遍山城,大街小巷,燃起烟花爆竹,敲起喧天的锣鼓……
群众游行。
口号:毛主席万岁!
口号:中国共产党万岁!
口号: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5.日内 医院走廊 老袁 秘书
站在窗口,侧耳倾听街道上那充满喜悦的口号声。
一队队游行队伍,从医院门前鱼贯而过。
老袁百感交集,回头看看秘书:晓武醒来没有?
秘书点点头:醒了。(迟疑)可一听说杨旭东落网,马上又昏过去了。
老袁浓眉紧锁:奇怪呀?杨旭东并非一般角色,谁有这么大本事能降住他?
6.日内 山洞 曹华 特务(群)
一个特务惊恐地站在曹华面前,脸上已掩饰不住深深地绝望。
特务:长官!现在该怎么办?(擦擦汗)共军看管得很严,凭我们几个根本救不出杨长官!
曹华行将崩溃,拼命咬着嘴唇,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怎会是这样?共军怎么能抓住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特务:再想不出办法,那杨长官可就……
双手用力一挥,曹华歇斯底里地喊道:闭嘴!(焦急地走来走去)我不是正在想吗?我不是正在想吗?
7.日内 档案室 陈国华 老钱
两个人促膝而坐。
陈国华一脸憔悴,面前关于杨旭东的材料,能足足塞满一卡车。
老钱:根据上级有关精神,杨旭东的案子不能含糊其词。要公正、公开,就是叫他死,也要让他死个明白,绝对不能无中生有。
陈国华:问题是这家伙不白给,心理素质好着呢!是个货真价实的滚刀肉。
老钱:他是个抗日功臣,所以在待遇方面不能亏待他。
陈国华苦笑:至少在饮食上,他就不吃亏,呵呵!反正是有人出钱,他肯定不吃白不吃。
老钱:老郑那边怎么样?心里这道弯儿……还没能转过来?
陈国华长叹一声,摇摇头:唉!同袍之义,手足之情,难哪……
8.午内 监狱走廊 郑耀先 警卫战士
郑耀先拎着酒瓶熟肉,在昏暗的长廊中孤独地走着。脚步有些蹒跚,沉闷的回音游荡在四周,狠狠敲击着他的鼓膜。
这是拘留所一间重兵把守的单独密室。长廊尽头三名战士向他敬礼。
指指厚重的牢门,郑耀先说道:打开吧,让我进去瞧瞧。
9.午内 牢房 郑耀先 杨旭东 战士
杨旭东身着重铐倚在墙角,安静地闭目养神。门闩响起时,他的耳朵抽动一下……
二人面对面坐下,摆上碗筷,郑耀先点根香烟。
沉默是一种煎熬,考验着双方的忍耐力。不知过了多久,郑耀先丢下烟头,在杨旭东面前的碗中注满烈酒。
郑耀先:我和上面打过招呼,你的伙食费由我出。想吃什么就和管教说。
杨旭东微微一笑:谢谢!(睁开眼睛瞧瞧篮子里的熟肉)我记得46年,咱们去匪区延安,我还给你背过罐头。现在好了,你也请我吃肉,咱们两不相欠。
叹口气,郑耀先低下头:旭东,你别怪我,照你的话说这叫各为其主,我也没有办法。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擦擦嘴,瞧瞧面前曾经生死与共的六哥,杨旭东潇洒地笑了笑。
杨旭东:怪你?呵呵!我怎么会怪你?
突然劈手将酒碗砸在郑耀先脑门上……
警卫冲进来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摆摆手,顾不得抹去头上的鲜血,郑耀先看看警卫:没事儿,我不小心摔一跤,把碗打破了。
狐疑地瞧瞧二人,警卫一声不吭,退了出去。
虎目含泪,指着郑耀先鼻子,杨旭东大声质问:我怎么能怪你六哥?嗯?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六哥?(拍拍胸脯)我是替中华民国,替三民主义打你!(难以置信)你是共产党?啊?你他妈是共产党?六哥居然告诉我,他是共产党!!!
瞧着一脸木然的郑耀先,杨旭东挥泪如雨:党国罹难后,给不起我们这些人什么好处,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可我们说什么了?啊?哪一个死得不像爷们?可你他妈背叛党国!啊?你他妈居然背叛‘三民主义’!党国带你不薄啊?高官厚禄亏待过你没有?啊?做人怎么也该讲讲良心吧?可你算什么?哪怕我们这些人都反了,你有资格造反么?你能反么?你好意思提‘反’这个字么?
郑耀先的脸上充满愧疚:旭东……
杨旭东泣道:简之临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六哥,为了保护六哥,他不惜在狱中一头碰死!(指着门外)孝先是怎么死的?啊?我敢保证,他至死也不会背叛你六哥!(瞧着郑耀先,痛心疾首)可你倒好,说把我们扔下就扔下?说自己是共产党,就可以把人情帐一笔勾销!世间有这么做人么?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简之?你有何脸面叫孝先一声兄弟?呸!(一口浓痰吐在郑耀先脸上)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党国,怎么养了你这个王八蛋?
又一口含血的浓痰。结结实实吐在郑耀先脸上。郑耀先没去擦,含泪低头默默无语。
杨旭东愤恨、悲恸:你当初教育我们:要为三民主义流尽最后一滴血。可你是怎么做的?不愿意为党国尽忠没人怪你,可你总不能把想尽忠的人都给坑了吧?啊?枉我还为你出生入死!枉我有口吃的也不忘你六哥!枉你白披了这身人皮!哈哈哈!哈哈哈!连六哥都背叛了‘三民主义’,都背叛了‘三民主义’!这‘三民主义’还有救么?还有救么?哈哈哈!‘三民主义’!你的命运,为——何——如——此——多——舛?
怅然站起身,看看兀自狼吞虎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杨旭东,郑耀先一步步挪向牢门。
10.午内 监狱走廊 郑耀先 警卫战士
一脚踏出牢房的瞬间,郑耀先忍不住回过头,最后瞧一眼曾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口喷出鲜血,随即一个踉跄,栽倒在旁边的石墙上……
警卫战士上前扶住他:同志!
摆摆手,泪水如大雨倾盆,在两名战士搀扶下,他艰难地站起,佝偻身子摇晃着,向长廊深处慢慢跛去……
从牢房中传出杨旭东那激昂澎湃的歌声。
杨旭东: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
“呸!”又是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一旁牢门的铁窗上,现出温老板那狰狞的面孔。
温正芳:叛徒!叛徒!狗叛徒……
双膝一软,郑耀先彻底瘫倒在地。
警卫战士惊呼:同志!!!
郑耀先向走廊尽头艰难地跪爬。“哇哇哇……”口中鲜血如同决堤般涌喷,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弯曲的血线……
郑耀先**:旭东,我的好兄弟……
警卫战士喊了一声:同志!你怎么样?
声音在耳畔越来越低,两眼一黑,郑耀先什么也听不见了……
11.晚内 病房 郑耀先 老钱
郑耀先悠悠睁开双眼,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紧紧握住老钱的手,郑耀先放声痛哭。
拍着他肩膀,老钱安慰他:老郑,别再折磨自己了,这也是没办法……
郑耀先泣道:他们不仅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是这个民族最精锐的特工,可一个个的,怎就落到这般地步?
老钱叹息:唉……谁叫他们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老郑,你只不过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摇着头,神情呆滞的郑耀先哽咽:是我害了他们……当初,如果我不带他们,说不定现在……他们会是好父亲,也会是好丈夫。更有可能的,还是这个国家最光荣的普通劳动者。结果呢?是我把他们一个个亲手送上了断头台!这都怪我,怪我呀……
老钱突然问道:老郑,你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份职业吗?
摇摇头,点点头,又再次摇头。
沉默了许久,郑耀先悠悠一声长叹: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当初对付小鬼子,我非常自豪自己的工作,可一旦与同胞为敌,我真的下不去手,真的……
老钱站起身:那好,你先休息吧。
望一眼郑耀先,起身离开房间。
12.晚内 走廊 老钱 秘书
房门掩上的一刹那,秘书忍不住问道:部长,他这情绪……这个……还能再干这一行儿么?
老钱摇着头:那就要看他自己了。呵!还说杨旭东是性情中人,可他又好到哪儿去?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而已。
秘书:那……那上级……会不会处分他?
停下脚步看着秘书,老钱说道:这种思想虽说绝对要不得,但不管怎么说,他长期坚持在特殊环境,在死亡线上挣扎了20年,思想境界和其他同志有差别,那也是没办法。只要不在内部造成恶劣影响,又何必跟他斤斤计较?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秘书点头:我明白!
想了想,老钱又叮嘱:对了,你找时间辛苦一趟,去监狱问问一个叫韩冰的女人,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秘书立正:是!
13.日内 审讯室 陈国华 杨旭东 小赵 小彭 押解战士
杨旭东被带进审讯室,面不改色心不跳,极其从容。
陈国华打开笔记,两个人相互对视着,杨旭东的目光比他还要犀利。
小赵对杨旭东厉声喝道:杨旭东!你放老实点!
瞪了小彭一眼,杨旭东:你算哪根葱?向我发号施令你还不够格!
恼羞成怒的小赵忍不住摸摸枪。陈国华一摆手,制止了小赵。
杨旭东落座,陈国华瞧瞧他:杨旭东,想不到你还这么嚣张?
把脸一扭,杨旭东无奈: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陈国华愤怒了,一拍桌子:杨旭东!你放聪明点!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摆威风!
一撇嘴,杨旭东不服:打败我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吆五喝六?
瞪着气焰嚣张的杨旭东,陈国华咬咬牙,强行压下一股怒火。
突然,杨旭东看看陈国华,话锋一转:你还算是条汉子。呵!我看过你的资料,八年抗战没少和小鬼子干,就凭这一点,你比党国某些高官强多了。
陈国华一摆手,打断他:还是说说你如何与人民为敌吧!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说也一样可以定你罪。何去何从,就看你自己的认罪态度。
杨旭东不以为然:废那话干啥?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用问我?切!(一扭头,连正眼都没瞧陈国华)我都不愿意贬你。要说我杀共产党,这没错,以后有机会,该杀我照样杀!可说我与人民为敌?哼哼!拍拍你自己的良心,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那就说说我有没有对不起老百姓?(未等陈国华开口辩驳,他抢先一步,给在场所有人上起了政治课)抗战爆发咱投笔从戎,为的是啥?为国为民!在最困难时期,咱哪怕光屁股抗战,也没去抢老百姓一粒粮食,祸害过一个无辜。为的是什么?因为咱是军人,老百姓是咱的爹和娘。就算再没良心,也不能对不起亲爹娘!
这些话说得是声情并茂,弄得陈国华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评论。
沉默片刻,陈国华不得不再次调整问话。
陈国华:听说……你被日本人逮捕过?
一梗脖子,杨旭东骄傲地答道:没错!就在上海,当时我在陈恭澍手下。因为‘梅机关’一个少佐糟蹋了你们的女人,我带队把他给干了!妈的,虽说咱们信仰不同,可再怎么打,关起门来也是家务事儿!他小鬼子横插一杠算怎个意思?不替咱姐妹出了这口恶气,那我杨旭东还是爷们吗?
长吁一口气,悄然合上笔记本,陈国华两眼观天揣摩对策。
过了一会儿,陈国华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你是怎么走出‘梅机关’的?
杨旭东:这话说来就长了。小鬼子折腾了我半年,后来准备枪毙时,六哥派人劫法场把我给救了……唉!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欠了六哥一条命。
陈国华:你曾经也是个大好青年,还参加过我党领导的‘一二九’运动。只可惜后来走错了路。国民党识英雄并不重英雄,说句实话,你为这样的党去卖命,难道不后悔吗?
爽朗一笑,杨旭东:呵呵!你是怎么琢磨的?想从我嘴里套出对党国不利的话,这有可能吗?啊?我拿的是党国薪水,做的是党国的官!党国从未负我,我又岂能见利忘义背叛于它?呵!要杀要剐随你,不用婆婆妈妈?大不了以这九尺之躯,为‘三民主义’陪葬便是!
瞧着杨旭东的抗战履历,陈国华左右为难。
突然,杨旭东深吸一口气,恳求道:你不用为难,还是把我毙了吧。呵呵!杨旭东速求一死。(双目一闭,凄然惨笑)这样……我就解脱了,再也不欠党国什么……
14.日内 病房 郑耀先
猛然睁开双眼,郑耀先从床上翻身坐起。
死死盯着窗外,似乎想到什么,赶紧穿上鞋子,向门外快步走去。
15.午内 档案室 郑耀先
郑耀先在档案堆中苦苦寻找,连头上的汗水也顾不得擦拭。突然拽出一份文件,翻阅了几下,脸上露出欣喜。
16.午内 陈国华办公室 郑耀先 陈国华
陈国华躺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翻阅着杨旭东材料。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被推开,郑耀先手持两份材料匆匆走进。
陈国华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啥?着火啦?
郑耀先将材料丢在桌面:比那严重。
陈国华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狐疑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郑耀先:当年,台湾是通过电台与杨旭东、杜孝先联系,对么?
陈国华一愣:是啊?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长吁一口气,郑耀先郑重说道:‘影子’和戴笠之间的联络秘密,已经被我破解了。
陈国华眼睛一亮,马上来了兴致。
郑耀先:以前我一直认为,江欣交给戴笠的是我党机密。可我错了,如果她交的是国民党密电,谁还会对此产生怀疑?
陈国华点点头:这不足为奇,以她机要秘书的身份,这么做很正常。
郑耀先:所以,我做了一个假设:倘若江欣收到的就是国民党电文,那么一切自然迎刃而解。(看看陈国华)对了,当时我方之间的电台联络,是不是要经过国统区?
陈国华:这很正常,那时候的根据地基本都是独立的。几块根据地间,别说有一个国统区,甚至有鬼子的占领区也不足为奇。
郑耀先:如果此时,国统区特务截获了我方电文,再将电文打上军统特殊编号发还总部,那么江欣还会对此产生怀疑么?
陈国华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皱皱眉,突然逐字逐句问道)你是说……‘影子’以我方名义发出电文,故意让国统区特务截获,并由特务以军统的联络方式,通过江欣向戴笠转交?
郑耀先:就是这样。
陈国华百思不得其解:可问题是,假如‘影子’电文中暗含情报,那我方的监测单位,又怎能不怀疑?再说我方密码也并非固定不变,特务又岂能轻易破解?一份连破译都成问题的电报,你叫戴笠该如何了解电文内容?
郑耀先:很简单,国统区特务根本无需破译,他们只要上交密电原文就可以了。
陈国华一愣:嗯?
郑耀先:我举个例子:如果不知道保险柜的密码,那么就打不开它,对吧?
陈国华一点头。
郑耀先:可现在我不需要密码,而是照密码锁的样子,再重新配一把锁,这样可不可以呢?
陈国华:那是自然,只要知道锁的构造,哪个锁匠都可以做。
郑耀先:所以戴笠根本不需要破解电文,他和‘影子’,按照我方密码的规律,又重新做了一套密码。比方说:‘1274、3526’这两组数字,在我方看来是代表‘胜利’,可经过戴笠一转换,那么这两组数字就成了‘失败’。他们很可能不知道‘1274、3526’的原意,但只要看到电文上有这两组数字,就知道那是‘失败’!
冷汗涔涔,陈国华听呆了。过了许久,他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郑耀先:老陈,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再次看看郑耀先,陈国华的眼神有些复杂:老郑,你的推断有没有根据?
拾起桌面文件递给陈国华,郑耀先:这是当年截获的,台湾发给杨旭东的电文。你好好看看,有没有一句提到过杨旭东去香港述职?
陈国华:这些我都看过,的确没有。
郑耀先:那就奇怪了,杨旭东是怎么知道台湾有这个命令呢?
陈国华略有所思。
郑耀先:还有,杜孝先也是回台湾述职,他又是怎么知道台湾意图的?
不待陈国华回答,提笔在两份电文中划出一行同样排列顺序的电码。
郑耀先:这是什么意思?
陈国华看了看,读道:固守待援?
郑耀先: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回台述职’。(微微一笑)等你起获曹华的电台后,再用那部电台向台湾发送这几个电码,呵呵!看看台湾会有什么反应?
沉思了片刻,陈国华难以置信地瞧瞧郑耀先,发自内心说道:杨旭东说你能抵上一个步兵师,看来他的确不是危言耸听。
郑耀先摇着头,笑而不语。
陈国华的脸色异常复杂,不知不觉又感叹一声。
陈国华:如果这是事实……我还是上报吧……(摇摇头)唉!国民党这种流氓行径,我还真是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17.日内 监牢 杨旭东
杨旭东躺在牢房里,琢磨墙上的象棋残局。
18.晚内 监牢 杨旭东
杨旭东喝酒、吃肉、睡觉,打呼噜。
19.字幕:三个月后……
20.晚内 牢房 杨旭东 狱警
狱警给杨旭东换刑具,并将判决书副本交给他。
杨旭东瞥一眼,说句:不就是死刑吗?(点点头)噢!我知道了。
然后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看棋谱。
21.夜内 街道小屋 郑耀先
郑耀先看着杨旭东的判决书副本,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22.晨阴内 牢房 杨旭东 警卫战士
牢门被打开,警卫拎着重铐出现在牢门外,严肃地看一眼杨旭东。
杨旭东盯着棋盘,边吃边喝,根本没甩他。
警卫敲敲牢门:都看一宿了,别看了,该上路了。
杨旭东抻个懒腰站起身,冲警卫一笑,指着墙上棋谱:你会不会下棋?帮我看看,这一局,我怎么就走不出死棋?
警卫上前为他换重铐:想不明白……那就到下面想吧。
杨旭东:好吧。
看看自己着装,捋捋凌乱的头发,杨旭东突然又问:怕不怕我喊口号?
警卫:能喊出来算你本事。
杨旭东:点点头:噢……
一抬手,向南京方向郑重地敬个军礼。
杨旭东:愿中华大地共和长存,青天白日永照我土。
23.日阴外 敞篷卡车 杨旭东 警卫 老温
两名警察将他驾上卡车,陈国华命人给他挂上牌子。扭扭脖子,杨旭东感觉有些别扭。
汽车并未直接将他拉到刑场,而是穿过大街,到广场参加公审大会。
在待审人犯中,他意外发现了体态臃肿的温正芳。
24.日阴外 公审大会 杨旭东 审判员 群众 老温
审判员瞧瞧台下人山人海的群众,轻轻喉咙,念起判决书。(公诉内容略过)
审判员宣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第6条第3款,并第7条1、3、4款,第13条,判处国民党特务,反革命罪犯温正芳,死刑!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立即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老温已经哆嗦成一团,裤裆湿成一片,微风一掠,离他较近的现场群众,忍不住捂上鼻子。
审判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第5、11、12条,并第6条第1款,第7条1、3、4款,第9条1、4款,第10条第3款之规定,以蓄意颠覆人民政权罪,故意杀人罪,判处国民党特务,反革命首犯杨旭东,死刑!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立即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杨旭东笑了笑,一脸无所谓,对宣判结果毫不在意,好像是别人被判处了死刑。四下望了望,他很自然地在人山人海中努力寻找着什么。
现场群众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上,透露着冷漠、兴奋、好奇和期待。
杨旭东狠狠瞪着老温,示意他仰起脖子,可老温已经瘫软如泥堆成一团。
杨旭东用鼻子哼出一声:软蛋!
一个法警在斩标上一勾,给杨旭东插上。
杨旭东仰起那颗高傲的头。
一个年轻人忍不住不赞道:这杨旭东,横竖都是一根棍!
立刻招致群众一顿暴打。
杨旭东叹了口气,放眼瞧瞧那昏暗的天空,他忍不住眨了眨眼,露出一丝苦涩。
死刑犯登车,老温经过他身边。他看到那软蛋的眼睛是向上翻的,两腿拖在地上,临上车前还被挡板刮掉一只鞋。
汽车开动后,围观群众上前去抢那只鞋,甚至还为此发生了口角。
群众甲:这是我先捡到的!
群众乙:这是我先看到的!
群众丙:少他妈废话!见者有份!
杨旭东摇摇头,暗暗发誓: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让同胞,去捡别人的鞋穿!
25.日阴外 乱坟岗隐蔽所 曹华 特务(群)
城北乱坟岗,隐蔽角落中……
一名神色慌张的特务,跑到形容枯槁的曹华身边。
特务低声恳求:长官,共军防范严密,咱靠不上去啊?(迟疑)要不,咱就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回过头,张开皲裂的嘴唇,曹华冷冷问道:你说什么?
特务:我是说……啊!
一声惊呼,特务捂着肚子软软倒下。
将尸体塞进地洞,擦擦匕首上的血迹,曹华看看其他特务。
曹华咬着牙:谁还想当柴烧?
七个特务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没敢说话。
26.日阴外 乱坟岗 杨旭东 老温 武装士兵 行刑队 围观群众 曹华
汽车开进坟场,随着武装士兵的散开,众多围观群众被阻挡在警戒线外,而曹华也趁机夹杂在人群中。
杨旭东的眼睛还在若无其事地观瞧,仿佛他只是个普通看客,行刑的事根本与己无关。
27.日阴外 乱坟岗土沟 陈国华 杨旭东 老温 行刑队 发令员
老温先被架到土沟前,他的身体怎么也跪不直。一个警察上前纠正他姿势,老温跪坐在脚跟上,脑袋深深窝进胸口。
随着发令员旗子一落,十米外的行刑队员开枪,老温后脑贱出一道血水,人歪歪斜斜,掉进土沟…..
轮到杨旭东走到土沟前,一个意外出现了:他不肯跪下,无论法警如何用力,他的腿始终是直的。
一名行刑队员照他腘窝上踹一脚,纹丝不动;另一名队员举枪狠狠砸去,他只是跪了一下又挺起身。
陈国华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行刑队员:这家伙太死硬,真是个顽固分子!
杨旭东不甘示弱努努嘴,却没说话。
陈国华看看他:你不想跪着死?
杨旭东点点头。
陈国华叹口气,对押解员说道:随他吧,这么多人看着,尽量别动粗。
28.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土沟 陈国华 杨旭东 行刑队 发令员
发令员高高举起指挥旗:预备!!!
从行刑队传来“哗哗”的子弹上膛声。
突然“噗!”地一声,发令员的头颅剧烈一甩,荒凉的土地上,布满斑斑血迹。
他晃晃身躯,眼睛向上翻了翻,便直挺挺,向后栽去……
陈国华大叫一声:有情况!(卧倒隐蔽)
行刑队也随之卧倒、调转枪口。
杨旭东猛然一转身。
29.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 曹华 特务(群)武装士兵 围观群众
一个白发双枪女人,率领特务冲出围观人群,向武装士兵连连开枪。
曹华边跑边喊:旭东!大春哥!我来啦!
30.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土沟 陈国华 杨旭东 行刑队 发令员(尸体)
杨旭东从鼻子里凄苦地哼出一句:喜儿……
31.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 曹华 特务(群)群众
群众在刺耳的尖叫声中连踩带踏,刹那间便一哄而散。诺大的坟场空地上,只留下几个孤零零的特务。
泪眼婆娑的曹华像发疯的母豹子,拼命冲向百米之外杨旭东:旭东!大春哥!我来啦……(泪如雨注)我替你挡子弹!我不让你死,不让你死!
32.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土沟 陈国华 杨旭东 行刑队 发令员(尸体)
一阵苦笑,缓缓闭上眼睛,杨旭东摇着头,流下眼泪。
杨旭东用鼻子哼出:你真傻……白白搭上一条命……
陈国华:机枪准备!
被按倒在土沟中的杨旭东,仰天一阵悲号:啊!啊!啊!
陈国华果决地喊道:打!
33.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 曹华 特务(群)
密集的子弹,将冲在最前的两个特务打得顿了一顿,他们“咝咝”倒吸凉气。
曹华大喊:机枪!小心!
一道道血雾从二人身上爆出,血沫裹挟着碎肉,将两个七尺高的汉子,托拽着掀出去。
曹华疾喊:卧倒!快卧倒!
大腿“突”地一跳,一股强大的旋转力,将曹华翻滚着卷起。无声手枪(杨旭东赠送的)脱手而出,在空中旋转着,落入尘埃。
曹华半截身子麻木了,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手下爬到她身边,哽咽着喊道:长官!咱们被包围啦!和共军拼了吧!
话音未落,一名冲锋中的特务向后一仰,森森颅骨被红白的脑浆高高顶起,身子在巨大的惯性中向前滑出数米……
34.日阴外 乱坟岗外围 武装士兵
左右两侧,齐装整员的武装士兵步步逼近。再看看身后,一队炮兵正在迅速组装迫击炮……
35.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曹华 特务(群)特务尸体
一个浑身是血的特务扭动身躯,粘满泥沙和枯叶的血掌,慢慢够向一米外,那原本属于他的断肢。
特务:我的腿!我的腿呀!啊!啊……
空气中弥散着红雾……
36.日阴外 乱坟岗外围 小彭 武装士兵
小彭撂下望远镜,冷笑着说道:早就预料你会来劫法场,哼哼!果不其然!
37.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土沟 陈国华 杨旭东 行刑队 发令员(尸体)
陈国华举着铁皮喇叭,虎目含威:特务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停止一切反抗,否则将格杀勿论!
38.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 曹华 特务(三名)特务尸体
曹华冷冷问道:你们谁想投降?
没有人说话。
抓起一把泥土,往大腿上的血洞塞了塞,曹华厉声喝道:弟兄们!我曾经发过誓:今生决不会再吃共党的饭!你们呢?你们谁想吃?
无人应对。
曹华含着泪,很欣慰:田先生果然没有看错,你们鹰组队员,个个都是党国精英!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只问你们一句话:当年在抗日战场上,你们披肝沥胆出生入死,从没说一个‘孬’字,现在,还想不想说?
寂静。
一点头,曹华:好!很好!现在直起你们的腰板,要死得有骨气!天下不只他们的黄继光敢堵枪眼!从我做起,一个接一个,顶着子弹让共军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国民党员!什么才叫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
站起一名特务,冲曹华笑了笑:长官,我先来。(转身迎向行刑队)我要是脚后跟冲前,您顺手给我补一枪。
摇晃着迈出几步,几道血箭突然从他后背穿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蠕动着身体向前爬了爬,猩红的血液从身下缓缓溢出……
咬牙憋回眼泪,曹华瞧瞧剩下的两个人:还有谁?
两个特务手挽手:一起来吧!
唱着军歌,迎着凛冽呼啸的北风大踏步向前:何志浩词,樊燮华曲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 金戈铁马,百战沙场,安内攘外作先锋。纵横扫荡,复兴中华,所向无敌……
“噗!噗!噗……”从他们身上,连连爆出血雾。
挥手扇去阻挡视线的血雾,泪水顺着鼻翼滚滚而落。
抓起身边掉落的无声手枪,凄然一笑,曹华:该我了……
勉强直起半个身子,可近在咫尺的土沟,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到了。
喇叭中,传来陈国华最后警告:曹华!你还想顽抗到底吗?”
一声绝望地悲鸣:大春哥!
曹华的嘴唇咬出一道深深的血沟:你说句话呀!我已经尽力啦!
39.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土沟 陈国华 杨旭东 行刑队 发令员(尸体)
仰天一阵长啸,一向以顶天立地自诩的大好男儿,却哭了:啊!啊!啊!
行刑队员:你老实点!
用力压住不断挣扎的杨旭东,可谁知其力量之大,带着重铐也能将几个队员撞得东倒西歪。
杨旭东一连串的悲号:啊!啊!啊!
猛然蹿出土沟,傲然挺立于寒风中,冲着浑身是血的曹华,无奈地张张嘴,流流泪……
陈国华不顾一切冲上去,死命抱住如疯似魔的杨旭东:拉住他!快拉住他! (回头瞧瞧机枪)机枪掩护!机枪掩护!
40.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 曹华 特务尸体
嘴唇嚅动几下:大春哥,我先走一步了……
将无声手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曹华: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
呆望一眼朝思暮想的情郎,慢慢扣动那冰冷的扳机……
41.日阴外 乱坟岗刑场土沟前 陈国华 杨旭东 行刑队 发令员(尸体)
顶出口中的橡皮塞,一阵含悲带泣的哀号从胸膛迸发:喜儿!!!
这声音令风云色变,闻者落泪,震得那些行刑队员气血翻腾耳膜蜂鸣。
陈国华微微一怔:他居然能喊出来?(手臂不由一松)
泪雨磅礴的杨旭东,摆脱陈国华,屹然转身断声喝道:共军小子!我姓杨的从不给人下跪!可现在给你跪下,求你看在我打过鬼子的份上,痛痛快快送我上路!(屈膝跪倒)
迟疑一下,陈国华点点头:好吧,我亲自送你。(再看看杨旭东)你有这个资格。
杨旭东:谢了!
拖着镣铐走到土沟前,慢慢转过身,冷眼盯着陈国华的枪,杨旭东嘴角泛起一丝悲绝。
陈国华一愣:你这是干什么?
杨旭东:子弹没从我背后打进去过,以前如此,今天也照样!
摇摇头,陈国华一声叹息:唉……
42.午外 天空
从乌云缝隙露出一缕阳光。
43.午内 郑耀先住所 晓武 郑耀先
从晓武手中接过那把带血的无声手枪,郑耀先踉跄着脚步,栽倒在床前,如泥塑木雕般久久不语。
晓武跛上前,扶起他:师父,我知道你难过,这里没有外人,想哭你就哭吧。
郑耀先惨然一笑:宝儿走了,老陆走了,简之走了,孝先和旭东都走了……(指指自己的鼻子,哽咽)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晓武叹口气:唉!这也是没办法,您又何必折磨自己呢?干我们这一行儿的,注定要付出许多。
摇着头,郑耀先凄然:可他们都不是死在抗日战场上,不是……
晓武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很沉重。
郑耀先泣道:平心而论,这些人都是优秀人才。可上天偏偏不眷顾中华民族,硬生将这些人平摊到两座阵营。唉!泱泱大国,煌煌五千年之文明,居然出现这般人间悲剧,那后人……该如何评述我们这一代?(看看晓武)晓武啊……
晓武:师父……
郑耀先:知道分裂国家的人是什么吗?
晓武: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郑耀先点点头:是啊……如果这样的人不除,那国家就会分裂,国家不分裂,他们又怎会落到这个下场?唉!(摇着头)中华民族,什么时候才能叫人省心?
晓武:到了共产主义就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实现这个目标。
拍拍爱徒的肩膀,郑耀先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师父老了,累了,也走不动了,以后就靠你了……
用手帕将枪包好,揣回晓武怀中,站起身,带着一种深深的落寞推开房门,迎着阳光走出去……
望望师父沧桑的背影,一阵歌声在晓武耳边响起: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
44.午后内 陈国华办公室 陈国华 晓武 郑耀先
撂下材料,陈国华瞧瞧沙发上的郑耀先和马晓武:杨旭东一案算是告一段落了。虽说他已经死了,却给后人留下诸多难题。比如说,他来山城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沉吟片刻,郑耀先:他说过……要先把我送出去,(眼睛盯着杨旭东材料)问题的关键,很可能就在这‘先’字上。
晓武:师父,您是说……他把您送出后还会回来?
点点头,郑耀先:不错。(有些感慨)只是我们收网过于仓促,没办法再证实一些问题了。
杨旭东的遗物放在师父面前,晓武:可我相信,既然杨旭东不是个普通角色,那他所执行的任务也肯定不一般。(指指遗物)这是部队同志顺藤摸瓜,从曹华匪窟里找到的。杨旭东所有的遗物都在这里。
瞧瞧信封、钥匙链等杂物,郑耀先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技术科的同志怎么说?
陈国华:没发现可疑。
郑耀先开始犯愁了,他捂着腮,使劲搅动着脑汁,结果是越想越累,越累越想。
忍不住捶捶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信封,突然他想起什么。
郑耀先:嗯?怎么还有空白信封?他想给谁寄信?
拾起来仔细观瞧,信封上还有邮票被撕去的痕迹。
晓武:丢失的邮票,是民国期间发行的‘宫门倒’,我在他皮包里见过。
郑耀先揉揉太阳穴:这张邮票可价值不菲呀……是谁把它揭下去了?
晓武:师父怀疑得对。现在的疑点是:邮票到底哪儿去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总不会无缘无故送人吧?也许,这就是破解谜题的关键。
室内气氛陷入了沉闷……
过一会儿,陈国华长吁一口气,瞧瞧二人:我看先这样吧,(站起身)但愿一张邮票别引发出悬案。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
45.晚内 市委招待所正门 吉普车
一辆吉普车开到门前,陈国华从车上走下。
46.晚内 高干房间 老钱 陈国华
办公桌后的老钱,抬眼看看陈国华,招手示意他坐下。
将一份文件递给陈国华,老钱:韩冰的事儿已经查清了,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她。
陈国华赶紧翻阅材料,一目十行浏览。
老钱:害她的人叫陈世萍,是个管教民警。
陈国华一愣:啊?
老钱摘下眼镜,擦了擦:别小瞧了这个女警,她可不简单喏!(摇摇头)此人其貌不扬,要论起手腕,国民党和小鬼子恐怕都会甘拜下风。
陈国华难以置信:一个普通的民警,哪来这么大能量?居然会把那么多人拉下水?
老钱戴上眼镜:这个陈世萍,背景极其复杂。据说和某些领导还有扯不清的关系。谁想动她,都要琢磨琢磨自己的份量。
陈国华疑惑:那韩冰怎么会得罪她?
老钱:说来凑巧,韩冰也是撞到枪口上了。陈世萍喜欢上一个叫郭文志的男警,哦!就是老郑的管教。要不怎么说,男男女女整天拧在一起,就是容易出事儿?老郑和韩冰还没怎么样,陈世萍和郭文志反到磨出了火花。更离谱的是,陈世萍一不小心,居然怀了孩子。
陈国华吓了一跳:啊?还有这事儿?
老钱摇着头:也许是做贼心虚吧,陈世萍一直以为韩冰知道她秘密,所以就处心积虑,想要封住韩冰的嘴。结果她寻了个由头,利用自己的关系,给韩冰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陈国华一点头:我明白了,高尚和无耻,同样都是女人的本钱。
老钱: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看怎么处理她。(瞧瞧陈国华)这个案子影响可不小啊……
陈国华沉思片刻,问道:小韩是什么意见?
老钱叹息,语气中充满钦佩:她是个好同志……嗯!真是没说的,她主张……以大局为重,以党的形象为重。
陈国华不解。
老钱:当然,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些犯错误的人,该撤职撤职该调离调离,但是影响……可千万不能扩大。
陈国华无语……
47.日内 病房 老袁
老袁走进病房,被子叠得很整齐,韩冰已经出院了。
枕头上留下一封信,上书“袁国兴同志亲启”。
老袁颤巍巍打开信……
(韩冰诵读的声音):老袁,我走了。谢谢长期以来你对我的关照,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之路也许会更加艰辛、痛苦,就像一艘迷失在暴风雨中的航船,颠簸在风口浪尖,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你是一个好人,是我今生所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但很可惜,命中注定我们不能走在一起。我的身份,你的地位,将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能遥遥相望,难以触手可及。
你不要怪我过于现实,因为我而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这对谁都没有好处。组织上把你调到成都,就足已说明了他们的态度。所以你要服从组织决定,尽快忘掉我,把对我的感情,一心一意用在为人民服务上。
我相信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理解我的苦心。真正的幸福,并不一定只有我能给你。人生至此,情缘已尽,又何苦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衷心地祝愿你:能尽快摆脱感情纠葛,于岗位上再立新功……
跌坐在床头,信纸从指缝飘落在地,从床头捡起一根韩冰的头发,老袁呆瞧着。
痛苦、绝望、不甘反复摧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悠悠叹出一口气。
老袁愁苦:呵!一片苦心,也只得到句‘谢谢’,唉……世间唯有感情,是努力换不来的……
48.日内 巷口 高君宝 韩冰 桂芳 便衣干部
在两名便衣干部的押送下,韩冰提着行李走到高君宝的鞋摊前。
韩冰:师傅,我这鞋您能给修修么?
高君宝缝着鞋子,头也不抬:脱下来吧。
韩冰坐在小凳上脱鞋。
高君宝:哪里坏了?
韩冰:扣子总是扣不上。
将鞋递给高君宝。
一个疏着小刷子的女孩儿跑过来,坐到高君宝身边。
桂芳:哥,给我点钱。
高君宝边忙边问:要多少?
桂芳:五块。
高君宝:这么快就花完啦?
桂芳噘起小嘴:你给不给?
高君宝摇头,掏兜:省着点花,哥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桂芳接过钱,冲高君宝笑了笑,站起身,蹦蹦跳跳跑远了。
望着桂芳的背影,韩冰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忍不住皱皱眉。。
将扣子缝好,高君宝把鞋递给韩冰:五毛钱。
韩冰穿上鞋,试了试,掏出钱递过去。
接过钱,君宝在纸币上一弹,揣进怀中继续干活。
韩冰走远了。高君宝掏出钱数了数,打开一个饭盒,丢进去。
饭盒底部,放着一张“宫门倒”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