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字幕：1958年深秋……

2．晨内 市局走廊 马晓武 陈国华 小彭 小赵

晓武拎着皮包上班，在走廊迎面遇到陈国华。陈国华身后，还跟随一男一女两名年轻的警员。

陈国华：老马，我找你有点事儿。

晓武点点头：好，到我办公室来吧。

3．晨内 副局长办公室 晓武 陈国华 小彭 小赵

推门走进，晓武放下皮包。陈国华指指那两名年轻警员，说道：小彭（男）、小赵（女），他们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经过特殊培训。以后，就由你来带他们。

一一握手。

陈国华：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事情要办。（走出）

晓武让二人入座，转身去倒水。

晓武：刚才陈局说，你们都经过特殊培训？

二人点点头。

将水杯递给二人，晓武：情报收集怎么样？涉猎过没有？

二人异口同声：学过一些。

晓武：知道这一行儿，谁最出色么？

小赵：苏联的左尔格。

晓武看看小彭。

小彭：是至今还未落网的‘鬼子六’。左尔格和他比，就象松鼠蹬轮子似的瞎忙。

小赵瞧瞧小彭，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小彭：你别误会。我的苏联教官就是这么说的。二战期间，‘鬼子六’成功解读了日军偷袭珍珠港，开创了‘情报逆向推理学’的先河。我们常说的‘事有反常即为妖’，这句情报界最经典的格言，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晓武吓了一跳：他这么有名？还成了宗师？

小彭：是啊！苏联教官说，世界各国的战略特工，都以超越他为人生的终极目标。

晓武低着头，半晌无语。

小赵接过话题：这次来，上级给我们分配了任务。就是要将潜逃多年的‘鬼子六’，彻底缉捕归案。

晓武笑了笑，有些尴尬。

小赵：上级领导还说，您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情报，让我们多向您学习。今后，您就是我们的师父了。

晓武瞠目结舌：我是你们师父？（眨眨眼，怔愣了半天，脱口而出）这怎么越来越乱？

4．日内 农场接待室 老袁 韩冰

二人对坐。

老袁看看韩冰，痛苦地说道：我调到了成都，临走前过来看看你。

韩冰叹息：唉！谢谢你的好意。以后你不要再来了，这会影响你的前途。

老袁苦笑：前途算个什么？我只想陪着你，一块上刀山，一起下油锅。

韩冰哽咽：你不要再傻了好不好？适合你的女人多的是，为什么非要在我这棵树上吊死？（指指自己，又指指老袁）以你我现在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你我是两个阶级的人哪！

老袁：我是个死心眼，党教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可我把它用在了感情上；我又是一个爱怔分明的人，那些一进城，就抛弃农村糟糠之妻的党员干部，我是有一个整一个，决不手软；我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更无愧于心，这辈子，没有任何奢求，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陪着你平平安安度过余生。（流泪）可你说，我的心愿过分么？奢侈么？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他白活！（拍桌子，歇斯底里）白在世上走一遭！

握住老袁的手，韩冰泪如雨下：别说了……别说了……你这样，打算让我几辈子能还清你的情？

5．晚内 食堂厨房 韩冰 郑耀先

门敞开着。

韩冰一边切葱，一边流泪。郑耀先给她递去毛巾。

韩冰擦擦泪，痛不欲生。

郑耀先：别难为自己了。老袁是个不错的男人，就这么放手太可惜了。

韩冰哽咽：你又来多管闲事……

郑耀先：如果你认为这是多管闲事，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感情就像温室里的花儿，需要你精心呵护和培育。有的时候，就算你尽力了，这盆花也未必能活。更何况把它连根拔起呢？

韩冰瞪他一眼：看这样子，‘花’……你恐怕养过不少吧？

郑耀先尴尬地笑笑：我这个人的特点，是种什么花儿都不活。不过没关系，一盆死了，再换另一盆接着种。只要心意到了就行，我不嫌麻烦。

韩冰啐他一口：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破涕为笑）

农场广播里传来：湖北省长风农业生产合作社，早稻亩产15361斤……

郑耀先正在洗白菜，听到这消息，他微微一笑，随即无奈地摇摇头。

广播继续：河北省徐水县放高产卫星，亩产山药120万斤、小麦12万斤、皮棉5000斤……

关上门，广播戛然而止。

郑耀先忍不住骂道：呸！真他妈无耻！

韩冰冷冷瞥他一眼，撂下菜刀。

一指广播，郑耀先愤然说道：这也叫人话？（点点胸口）就算再没种过地，我也知道亩产出不来12万，你说这徐水县也太能胡扯了吧？（一点头，略有所思）嗯！以后和河北人相处，我得小心点，免得被人家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韩冰不悦：出了这种事儿，让你看共产党的笑话了吧？

眨眨眼睛，郑耀先：你什么意思？

将葱花丢进笸箩，韩冰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意思，一个右派还能有什么意思？

郑耀先：不对呀！我觉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明显把我往国民党那边推？

韩冰有些奇怪：噢？难道你不是国民党？

郑耀先：就算我当过几天国民党兵，可这跟国民党反动派也不挨着。

韩冰笑了：噢……那是我理解错了，对不起啊！

郑耀先：哎我说，你阴阳怪气的，到底什么意思？

冲房门看了看，韩冰低声埋怨：你呀！是不是有病？都混到这份上了，怎么说话还不把门？非让人家把你弄死这才舒心？

郑耀先不服：弄死我？好啊！那我还得说声谢谢。哼哼！不让我说实话，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韩冰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郑耀先：看我干嘛？我长得又不好看。

韩冰为之一叹：没人欣赏你那张脸，（摇摇头）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鬼子六’？至少他办事就比你圆滑。

郑耀先：这话从你嘴里出来，呵呵！可真难！

韩冰：难么？（凄然一笑）其实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你。（叹息）本应是共产党员该说的话，偏偏叫你给说了。

摇着头，郑耀先：唉……有什么办法？谁让咱忧国忧民？

韩冰眨眨眼，微微一笑：噢？没看出来。

郑耀先忧心忡忡：我不瞒你，照此下去，老百姓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韩冰想了想，问道：这话怎么说？

郑耀先：亩产12万斤，也就是说，一亩地的产量能达到正常的200亩。哼哼！现在好了，老百姓种一亩地要交200亩的公粮，你叫他们拿什么交？倾家荡产都不够！再碰上几个不顾百姓死活，媚上欺下的混账官员，那就会疯狂收购粮食制造个人业绩，把老百姓彻底逼上绝路。

撂下菜刀，韩冰也愁了：结果是农民越来越穷，对国家也是越欠越多，到后来，能不能填饱肚子都成问题。（愁容满面）战争时期，我一直在农村，知道农民最需要什么。现如今这些现象极不正常，分明是在动摇国本……

郑耀先：现在是人祸，一旦遇到天灾，就难免大量死人了。唉！这全国性的灾难，绝不亚于再打一次抗日战争……

又是一眨眼，韩冰想了想，好奇地追问：哎？你是怎么知道要挨饿？

一指笸箩，郑耀先：一个星期前，管教吃的菜里还有土豆。可现在，土豆没了不说，就连白菜也是越来越少……

“噢……”点点头，突然一个冷颤，韩冰忍不住打量起郑耀先。过了片刻，她逐字逐句厉声问道：情报逆向推理用得炉火纯青，你还敢说自己不是‘鬼子六’？

6．日内 马晓武办公室 马晓武 民警 小彭 小赵

撂下文件，晓武问面前的民警：怎会有这么多被遣送的？

民警：地方上闹饥荒，老百姓……都偷偷往城里跑。

晓武犯愁了：再这样下去，公安局也不用干别的，遣返原籍就能把人活活累死。

民警：局长，那四个百分百……

晓武：不提那个还好，一提我就火大。哼哼！你想搞百分百，可特务能配合你吗？

民警：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弄虚作假吧？

晓武摆摆手，很无奈：算了，发牢骚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多想想该怎么完成任务吧。（看看民警）对了，那些特务有没有新线索？

民警为难：现在，就连特务也累得没力气活动了。您想抓，我都没地方找去…….

一拍桌子，晓武恨得咬牙切齿。

小彭、小赵捧着档案走进。民警退出，晓武伏案批阅。

将档案放在晓武桌上，小赵：局长，周志乾明明就是‘鬼子六’嘛！那个韩冰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就是结不了案。哼哼！右派分子果然靠不住。

晓武头也不抬：你说什么？

小赵：我说她是在有意包庇罪犯。

撩起眼皮看看她，晓武：你了解韩冰么？

小赵不以为然：一个反革命右派，有什么好了解的？

晓武点点头，又看看小彭：你是怎么想的？

沉吟片刻，小彭：我个人认为，韩冰也算是尽力了。只不过，这两个人棋逢对手，陷入僵局了。

小赵不满地看着小彭。

晓武来了兴致：哦？你说下去。

小彭：比方说，从档案记录的时间顺序看，这两个人都是在对方出招前，就做好了应对措施。除非有个人能高出一筹，否则这辈子，都别指望能打败对手。

小赵瞪着小彭，喊道：喂！你的阶级立场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能替右派说话？

小彭：我这是‘实事求是’。你老师没教过搞情报要脚踏实地么？

晓武一皱眉：都给我闭嘴！

二人噤若寒蝉。

对小彭一点头，晓武：继续说！

小彭：我都没想到，档案居然能比小说来得更精彩，更加惊心动魄。两个人的交手过程，简直是神来之笔，令人叹为观止。唉！不愧是大师之间的过招，正所谓：心胸藏丘壑，殁甲百万兵；运筹千里外，雁过觅无声。

小赵：你还挺酸？

小彭：说对了，我是山西人。

晓武一笑：档案第四卷、第16页、第12行，关于杨旭东那句‘对老六死心塌地，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你们怎么看？

两个人一愣，忙翻开卷宗，仔细对比后，卷、页、行、字，丝毫不差。

小赵叫道：我的天哪！局长，您都给背下来啦？

摇摇头，晓武：我只看过一遍。

小赵惊呼：这……这也太神了吧？

晓武：这是干这行儿最基本的素质。

小彭逐级翻过几页，问道：第3卷、第13页、第9行、第7个字，是什么？

淡淡一笑，晓武：想考我？好，那是一个‘勿’字。上下句连起来，是‘格杀勿论，就地处决’。

二人目瞪口呆。小赵嗫嚅：只听说一些老情报在短文上是过目不忘，没想到……

晓武：你没想到，聪明的脑子都是练出来的。

7．日外 土高炉（纪录片）

一座座土高炉拔地而起，工地上热火朝天……

8．晚内 食堂 郑耀先 韩冰

韩冰正在切菜，一脑袋烟熏火燎的郑耀先，踉踉跄跄从门外走进。刚进屋，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捧起大桶里的水牛饮。

韩冰惊叫：哎哎！你干嘛？那是泔水！

摆摆手，郑耀先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道：顾不了……

想了想，韩冰问道：钢炼得怎么样？

郑耀先摇着头：活没少干，钢却没见到几块，呵！大部分都是废铁。

韩冰叹息：唉！真是劳民伤财。（看看郑耀先）你整天早出晚归，再这样下去非累死不可。

苦笑一声，郑耀先：管教说了，我这叫戴罪立功。

韩冰瞪着他：谁叫你平时怪话多，不整你整谁？再说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既然是专政对象，怎么弄你都得忍着。

捶着腰，郑耀先摆摆手：说那些都没有用，再折腾下去，我这腰……唉！不说了。

韩冰急问：怎么啦？腰痛？

郑耀先凄苦：能不痛吗？一百多斤的破锅烂勺，一扛就是三里地一个来回。唉！哪怕是匹骡子，也得让它喘口气吧？

韩冰难以置信：一百多斤扛出三里地？你有那体格吗？

掏出汗巾让韩冰瞧瞧：这不……（乌黑的毛巾上，全是斑斑血迹）

韩冰吓坏了：你吐血啦？

郑耀先：我连肺子都快吐出来了。

韩冰：那怎么不跟管教说？

摇摇头，郑耀先：没用。人家说了，无产阶级都在加班加点，哪有让反动派躲在一旁抽烟喝水的道理？

眨眨眼，韩冰：别说，这话听起来蛮有道理的。

郑耀先：所以啊！咱就得咬牙苦撑。

捂着嘴，用力干咳了几声，郑耀先低声说道：市文联有个叫张什么的右派，就是没事儿爱写写诗歌的那个。

韩冰：他怎么啦？

郑耀先：今天累死了。

韩冰一惊：啊？

郑耀先：一分队那个叫王什么的右派，昨晚也上吊了。

韩冰：啊？

郑耀先：三分队，一个刚结婚就闹离婚的小丫头，也是咱们同类，高炉破裂溅了一身铁水，身上那火苗呀！（摇着头）哎呦……

韩冰忙问：人怎么样了？

郑耀先：不死也成了丑八怪，这辈子，甭指望再找婆家了。

韩冰的手开始抖了，她略有所思：我刚接到通知……要顶替一个女孩去炼钢。（惊恐地看着郑耀先，腿肚子开始转筋）不会就是替她吧？

指着她的腿，郑耀先：站稳喽，别哆嗦。（冲韩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会连这点活儿都打怵吧？

韩冰胆战心惊：还别说，我真就打怵了……

瞧瞧韩冰，郑耀先又问：吃过饭没有？

沉思一下，点点头：嗯……

从怀里掏出窝窝头，蘸点咸盐水，郑耀先挣扎着站起身，将它塞进韩冰手中。

郑耀先：明天上工，你把它带上。唉！咱们这些人命贱，人家那盐汽水不是给咱预备的。有了它你就能撑过去。

望着面前这男人，韩冰的眼睛湿润了，她的手微微颤抖：可这是你的口粮。每天就吃一个窝头，你受得了吗？

惨然一笑，郑耀先：我命贱，早就是该死之人。可你不同，活下去比我更有意义。（看着她）如果有一天，你查清我不是郑耀先，别忘记来我坟前说声对不起。

韩冰哭了，捧着窝窝头默默流下眼泪。深情望了郑耀先一眼，目光中饱含说不出的感激和眷恋。

9．日内 郑耀先卧室 郭文志 郑耀先

郑耀先病了，病得很严重，呕血咳血，连床都爬不起来。

郭文志进门，看看他坐到床边，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今天想休息？

郑耀先闭上眼，没吭声。

摘下帽子擦擦汗，郭文志叹口气：你的问题是该如何改造、净化思想。（看看郑耀先）劳动只是一种手段，目的也并非要整谁。一个人能有多高的思想觉悟，会在劳动中淋漓尽致体现出来。

郑耀先不为所动。

郭文志又问：你没事儿吧？

郑耀先：您看我象不象有事儿？

郭文志笑了，给他委婉讲起革命故事：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在长征途中，有位负伤的炊事班长。当时，他的伤口已经化脓了，高烧不退，可他仍然坚持为体弱的战友扛枪……

郑耀先心平气和地说道：对不起，我还不想死。（瞧瞧郭文志）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也不想和谁过不去。不过，您孩子要是高烧不退，呵呵！您还会劝他给小同学洗澡搓背么？

郭文志把脸一沉：你这是什么态度？

郑耀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怎么能拿来教育别人？现在最主要的，不管是不是右派，你应让大家好好休息，他们是人不是畜牲，这个道理，马克思没教过你么？

郭文志怒道：周志乾！你的问题很严重，你简直是……

郑耀先：抗拒改造是不是？顽固透顶是不是？（把嘴一撇，郑耀先不屑一顾）别跟我横眉愣眼，怎么，说不过就想玩邪的？不就是想把人往死里弄吗？还找那冠冕堂皇的借口干啥？这要是自己爹妈，你能下去那个手么？

郭文志七窍生烟：周志乾！你给我站起来！

周志乾翻过身，背对他：你谁呀？吆五喝六的……

上前揪住他，郭文志喊道：周志乾，还没见过像你这样鬼头难剃的反革命！今天不好好整饬你，我郭文志就随你姓！

郭文志掏出手铐。

嘴角流血的郑耀先，干脆两眼一闭，不理不睬……

10．日外 土高炉旁 韩冰 犯人 管教

管教监督犯人干活。

土高炉旁，韩冰往炉膛里添煤，挥汗如雨……

11．日外 禁闭室外 武装看守 郭文志

武装看守在禁闭室外站岗。郭文志走过来，对看守吩咐：两个星期内，不许放他迈出这间屋！

看守点点头。

12．日内 禁闭室 郑耀先

床边放着窝窝头。郑耀先将写好的检查一丢，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悠哉游哉。

13．字幕

三天后……

11．日外 禁闭室外 郭文志 看守

趴着门缝向里望了望，郭文志回身问看守：他怎么样，还老实吗？

看守：不说不动，挺老实的。（看看门板）照这样下去，我看就算叫他出来，他都未必能愿意。

砸拳、皱眉、捏腮，郭文志似乎想起什么，忍不住瞥瞥门板。

14．日内 农场办公室 晓武 农场领导 郭文志

站在领导面前，郭文志悻悻说道：这家伙太鬼了！一不留神就中他圈套！（胸口一鼓一鼓）刚把他关起来，我还挺解气。可越想越不对劲！这混蛋分明就是想趁机休养生息！妈的，竟敢耍我？看我不弄死他！

坐在一旁的晓武抬起头：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瞧瞧晓武，郭文志没敢说话。

晓武：他不是一般的右派。没等你转出弄死他的念头，恐怕，他已经客客气气把你送上西天了。不信你就试试，我绝不拦着。

郭文志：局长！您这胳膊肘……怎么净往右派那拐？

晓武站起身，走到他近前，拍拍他肩膀：我是为你好，听不听在你。对了，关于你安排他重体力劳动，有些人听说后很生气。

郭文志疑惑。

晓武又道：怎么？你听不懂？不懂就回去慢慢想。不过还是那句话：关于整饬右派……呵呵！你得分清针对谁。

15．晚内 食堂小屋 韩冰 郑耀先

韩冰累得不轻，躺在地上起不来。

郑耀先进门，发现地上的韩冰后，吓了一跳。

扶起她，慢慢顺回到床铺。郑耀先看看韩冰，发现她苍老了许多。

郑耀先苦笑着：活下来就是万幸。有不少人把命都丢了。

瞧瞧他，韩冰的情绪有些激动。

郑耀先问道：怎么啦？谁又欺负你了？

韩冰忍不住埋怨：可真有你的，略施小计就换来几天休息。唉！心眼玩到你这份上，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郑耀先呵呵一笑：我相信，你肯定是在表扬我，呵呵……

韩冰嗔道：表扬你个鬼！（四下观瞧，确认没有人窥探，这才压低嗓音）你和管教玩横的，能有你好果子吃吗？就算一时得逞，可好运总不会天天跟着你吧？

郑耀先叹息：走一步看一步吧。唉！我要是再忍气吞声，没准小命真就保不住了。

韩冰疑惑：是不是有人想害你？劳累过度突然猝死这无法避免，可没听说吐了血还要继续干活？这不是蓄意谋杀么？

郑耀先点点头：你说是那就肯定错不了。能瞒过你的人，这世上并不多。

韩冰犯愁了：以后该怎么办？你现在是阶下囚，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郑耀先不以为然：想弄死我也没那么容易，总之……我小心就是。

韩冰捂着脸，愁苦：唉！现在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郑耀先安慰她：别想了。对了，吃过饭没有？

略一迟疑，韩冰：吃过了……

将窝窝头一掰两半，大的一块塞给韩冰。

韩冰急了：你这是干什么？

郑耀先：连床都下不来，你上哪去打饭？真是的，连朋友都骗。

掐着窝窝头，韩冰哽咽：可我吃你的口粮，这算怎么回事？

郑耀先：朋友间别问为什么，记住我一句话，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瞧着窝窝头，韩冰犹豫着，就是吃不下去。仿佛捧的，是块沉甸甸的石头。

往开水里加点盐，郑耀先端到她面前：别想了。不管以前有什么误会，从现在开始你我就是朋友了。赶紧吃，让人家瞧见不好。

点点头，将粮食塞进口中，韩冰含着泪，深情望了郑耀先一眼。

郑耀先笑了：用不着感激我一辈子。半块窝头，算不了什么。

韩冰突然问道：是你写信替我说话吗？

长吁一口气，郑耀先拍拍大腿：只可惜我人卑位贱，最终，还是没能帮上你。

温柔地瞧着郑耀先，在他搀扶下，勉强喝了几口盐水

屋里静下来，两个人面对面，显得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韩冰拍拍肚子，说道：唉！总算又撑过一顿了。长征那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饿。

郑耀先：你参加过长征？

韩冰：是啊！跟随红一方面军，从江西走到陕北。

郑耀先好奇：我听说，你们过草地时连树皮都吃？

韩冰：对呀。

郑耀先：你在红军做什么工作？

瞪他一眼，韩冰嗔笑：干嘛，代表组织内查外调来啦？

憨憨一笑，郑耀先：我就是好奇，像你这样的女娃子，戴上八角帽能是个什么样？

韩冰：八角帽？呵呵！你可别逗了。不瞒你说，我戴上第一顶军帽，那还是在红军改编成八路军以后。

郑耀先一愣：啊？当红军……连顶帽子都不给你？

韩冰：嗨！你那是电影看多了。我们参加革命，能有身像样的军装就算是过年了。准保十里八村到处显摆。呵呵！那时候，你要是见到红军，往队伍前面一站，瞧吧！什么打扮都有，有的战士，还穿着红棉裤绿棉袄。

郑耀先：这可真叫新鲜，呵呵！也对，电影里总不能叫红军露肚脐眼吧？

韩冰嗔道：你这嘴，怎就不把门？话能乱说吗？传出去小心又给你扣帽子。

郑耀先：虱子多了不愁咬，反正我这脑袋，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会儿一顶帽子。

韩冰急切叮嘱：你可要当心哪！我们头上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右派’，而你呢？是‘具有历史反革命嫌疑的，反党反社会主义资产阶级右派’，比我们多了几个字，意义可就不同了，那是罪上加罪。

郑耀先不以为然：这不就是文字游戏吗？

韩冰：哎？你可别小看文字游戏，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哎呀……其实我一直都没搞明白：象你这样坏到不能再坏的专政对象，按理说，早该枪毙几个来回了，可你怎么还活着？呵呵！这世道啊，真是看不明白了。

郑耀先“不满”地瞪着她。

韩冰咯咯一笑，意味深长又道：其实……你这个人还是蛮不错的，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坏。

16．晚内 玉米田边 高君宝 特务

高君宝背着鞋箱，踏着夜色，匆匆赶路。走到一块玉米田边，他突然停下脚步，向地里听了听。

一个黑影从后面将他扑倒，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高君宝大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特务：闭嘴！你是干什么的？

高君宝：修鞋的。

特务冷笑：胡说！现在谁还敢做小买卖？

高君宝：好汉，我这也是混口饭吃。要不就凭我这出身，哪个单位敢要？

特务：噢？你什么出身？

高君宝：唉！一言难尽。反正我爹……原来是干中统的。

特务：中统？

一把将高君宝扶起，上下观瞧。紧接着，又在他怀中摸了摸，掏出一块刻着“高”字的玉佩。

特务：你是高先生的儿子？

高君宝：我爹叫高占龙。

特务点点头，向田里低声喊道：出来吧，自己人。

几个特务抱着玉米秸走出。

特务放开高君宝，对其他人吩咐：把钱压在石头下，（看看一望无际的田野）别把庄稼弄得太狠，有点野兽祸害的样子就行，唉！老百姓还指望它填肚子……

高君宝看看特务，掏出一块玉米饼子递过去。

特务摇摇头：小兄弟，这救命粮……（舔舔嘴唇，咽咽唾沫）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们不能随便拿老百姓东西。

将饼子强行塞进他手中，高君宝：就冲这句话，饼子你收下。

17．晚内 山谷 曹华 特务（群） 高君宝

挖出泥土中草根，几个特务蹭去上面的泥，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痛苦地捋着脖子，强行往下咽。

曹华用小刀剥开树皮，切下里面的嫩芽，放在嘴里嚼了嚼。

一个特务舔舔石壁，上面有一层碱沫。他欣喜欲狂：长官！这里有盐！

一行人围拢过来，曹华低声命令：排好队！让身子弱的同志先吃！

特务们规规矩矩排好队。

曹华坐在一旁，嚼着嫩芽瞧着手下，一阵心酸。

特务带高君宝走进山谷，来到曹华面前：长官，我把高先生的儿子带来了，他想跟我们干。

看看高君宝，曹华问特务：可靠么？

特务：所以还得让您看一看。

瞧着高君宝，曹华问道：为什么要跟我们干？

高君宝：活不下去了，打算找条出路。

曹华不悦：那你走吧。想升官发财，你找错了地方。

高君宝：不要就算了，反正左右是个死，死在谁手里都一样。

曹华点点头，对特务吩咐：先把他留下，看看再说。

特务将玉米饼子递给曹华，曹华用刺刀分成几块，送给那些体弱的特务。

高君宝打量四周，一堵石壁上，用炭笔书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愣住了。

18．夜外 香港外景（资料片）

香港霓虹之夜。

19．晚内 杨旭东办公室 杨旭东 手下

递给杨旭东一份报纸，手下：长官，据最新情报显示：内地出现了大面积灾荒。这可正是反攻大陆的绝好机会。

瞧瞧部下，杨旭东冷笑：反攻？看来台湾的意图你是一点都没明白。

手下：这……

杨旭东：总部让我们搜集情报，那不是为了反攻。

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杨旭东不悦：你怎么还不明白？台湾是想根据受灾情况，决定是否推迟反攻。

手下一愣：这……

杨旭东：很简单，因为几亿同胞的吃饭问题不容小视。让一个地方来供养全国，哼哼！神仙也没辙。

手下：那咱们……

杨旭东叹口气：唉！静观其变吧…….

一旁的电台指示灯亮起。

20．晚内 某部机要室 机要秘书

电波嘀嗒，机要秘书紧张抄录：羊，请即刻回家，协助老六完成“A”号想定。

扯下抄报纸，机要秘书起身，向门外匆匆走去……

21．晚内 老钱办公室 老钱 机要秘书

将电文递给老钱，机要秘书：首长，这是广东那边刚截获的电文。

老钱看了看，点头：好！我知道了。

老钱抓起电话：给我接山城市公安局二号线。

过了一会儿，电话（陈国华声音）：老首长？您怎么有空？

老钱：国华呀！杨旭东要回来了。

陈国华：回来？回来好啊？我们正愁找不到他！

老钱：晓武怎样？有没有信心？

陈国华：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呵呵！现在能对付杨旭东的，也只有晓武了。

老钱点点头：另外杨旭东这次回来，除了要寻找郑耀先，还有一项绝密任务。内容不详。估计为了保密，台湾会派人向他口头传达。

陈国华：老首长，你说……他会来山城？嗯！也对，不来山城，怎么找‘鬼子六’？

老钱：这是个机会，能不能解决心腹大患就看你们了。不过，（想了想）先派人把郑耀先给我看住了。

陈国华：那还得找晓武，呵呵！能把他看住的人，除了晓武，我想不出第二个。

老钱：就这么办吧。紧要关头，你们可以当机立断。

陈国华：是！

撂下电话，老钱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

看看秘书：你辛苦一下，连夜去趟山城。

秘书：是！

老钱：能对付杨旭东的人总共有三个。（说这话时，老钱很无奈）其中两个正在倒霉。

秘书糊涂了。

老钱叹息：这也是没办法。（掏出晓武照片，递给秘书）你去山城接替他，记住，千万不能轻视他身边的那个人。

秘书一愣：嗯？

犹豫片刻，经过几番犹豫后，老钱：那个人……非常可怕，极度危险。

22．晚内 杨旭东办公室 杨旭东 手下

手下将电报递给杨旭东。

匆匆扫过几眼，杨旭东忍不住叫道：什么？派我回大陆？

手下：长官，现在回去很危险。您是不是请示台湾把时间向后拖一拖？

摇着头，指着电报上“老六”两个字，杨旭东怅然：不行啊……就凭这个人，哪怕我折了命也要回去一趟。

23．晨内 晓武家 晓武 小李

撂下电话，拎起一旁的手提袋，晓武无奈地瞧瞧妻子。

小李拽着丈夫的旅行袋，又哭又闹，无论怎么劝，死活不松手。

晓武温言安慰：别闹，我去去就回。

小李：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教育我要诚实、坦率，可面对无耻的谎言，却没教我该如何做人？

晓武：求求你，别说啦！（一言未尽，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这种话，你怎么敢乱说？

小李：你们可以抓我、杀我，但你们阻止不了我的思想，阻止不了中国人民需要民主、自由的决心！我死不足惜，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死后有谁来接替我未竟的事业？（转身挺起羸弱的胸膛，振臂一挥）有谁？！！

摇摇头，实在是束手无策。强行将妻子抱起，放在床上。

于额头轻轻一吻，背过身在桌面凉开水中，悄悄放下两粒安眠药……

为妻子灌下，晓武含着泪：对不起，为了工作，我不得不委屈你……

24．日外 山道 吉普车

吉普车在山道上行驶，扬起漫天烟尘……

25．日外 农场广播

广播：周志乾请注意，马上来广播室，有人找。

26．日内 广播室 晓武 郑耀先

郑耀先走进广播室，面对一脸倦容的晓武，惨然一笑。

关上房门，晓武满怀内疚。

郑耀先不露声色：叫我来，为什么不用暗语？

笑了笑，晓武摇头：没必要了。

郑耀先勃然大怒：开什么玩笑？干这行儿，你是一天两天了吗？

晓武苦笑：师父，咱这行儿的规矩是什么都别问。可您……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叹口气，郑耀先摇摇头：家里还好么？

晓武嗫嚅：还好……

一拍桌子，郑耀先激动：胡说！小李子都这样了，好得了吗？

晓武悲愤：那您打算让我怎么说？啊？我一个小警察，还能怎么说？现在这形式，有谁敢提一个‘坏’字？

郑耀先哑口无言。

两手一摊，晓武潸然泪下：小李口无遮拦，要不是她疯了，右派那顶帽子肯定也少不了她。（哽咽）现在是谁说真话谁倒霉。就连彭老总，不也因为几句真话被人一撸到底么？和他老人家比，我算个屁呀！

沉默片刻，郑耀先叹口气：没有要紧事，你不会轻易找我，说吧，是谁叫你来的？

晓武没吭声。

郑耀先：又有任务了？

徐庶进曹营……

郑耀先怒道：我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晓武含泪：师父，您别问了行吗？

想了想，郑耀先又问：是不是和我有关？

惨然一笑……

郑耀先点点头：这就对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左右搪塞。

晓武啜泣：我什么也瞒不过您。师父，让我陪您住几天成吗？（泣不成声）这个世上，除了你和小李，我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仰天长叹，郑耀先痛得肝胆俱裂。低下头，静思许久，这才娓娓说道：多少年来，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无助。纵然我机变百出，可现如今，也只能是黔驴技穷坐以待毙。唉！早知今日，我又何必苟活人世？早早随宝儿和老陆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晓武忍不住叫道：师父……

摆摆手，郑耀先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别说了……我没事儿……（捂着胸口一阵喘息）是有人怕我跑了，所以派人来监视我，对不对？

咬咬牙，晓武神色黯然。

郑耀先：一旦发觉苗头不对，就会将我‘格杀勿论，就地处决’。我没说错吧？

晓武低下头：我没接到……对您不利的命令……

郑耀先：他们当然不会给你下命令，农场那么多管教，谁都可以将我这反革命右派就地正法。

晓武：不会的，这都是您自己瞎琢磨。

苦笑一声：是吗？但愿如此……（紧紧闭住双眼，郑耀先一言不发）

27．晚内 食堂 韩冰 陈世萍

韩冰在切菜，一边切，一边瞥向旁边的窝窝头。陈世萍无精打采靠在门上，呆呆的，不知想些什么。

望着窝窝头，韩冰忍不住喃喃自语：都出去一天了，怎还不回来？

活儿越干越走神儿，一不小心，“哎呦”一声切到了手…….

28．晨雨内 单间牢房 郑耀先 晓武

天亮时分，窗外下起小雨。

管教送来饭菜，黑黄窝窝头、两碗飘着菜叶的清汤。

将黄面窝头送到师父身前，自己抓起黑面窝头啃起来，一边嚼，晓武一边掉眼泪。

郑耀先低声叫道：把眼泪憋回去！情绪失控可是这行儿的大忌！

晓武点点头。

郑耀先：唉！晓武啊！按理说你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但和杨旭东比，好象还缺了点什么，这就是你超不过他的原因。

晓武：噢？那我缺什么？

郑耀先：对理想的执著，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是一种甘愿为理想而献身的信念。缺少它，情报员就等于没有灵魂。

晓武：师父……如果站在我们的角度，是不是要具备为国家、民族献身的信念？

点点头，郑耀先：不错。达不到这一点，你永远都不合格，永远也超不过杨旭东。

晓武没说话，低着头，默默无语。

29．日内 食堂 韩冰 陈世萍

韩冰默默祈祷：老周，你一定要挺住，你不会有事，绝对不会。至少在我抓你之前不许出事，这是命令……

不知不觉中，干涸的嘴唇泛起一层燎泡。时不时望向空阔的走廊，可门外除了如影随形的管教，根本见不到那魂牵梦绕的身影。

一瞪眼睛，陈世萍冲韩冰咆哮道：看什么看？又想抗拒改造是不是？

扭过头去，韩冰实在没心情和她周旋。

陈世萍邪火暴炽：把头转过来！

韩冰不为所动，她的倔脾气上来了，阴霾着脸，一言不发。

陈世萍：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想和政府作对是不是？

韩冰一声暴喝：闭嘴！

女警吓了一跳。看看韩冰，转身又瞧瞧背后。

将一瓣独头蒜狠狠拍碎，同样也是一肚子火气的韩冰，将菜刀扔在砧板上。

眨了几下眼，女警这才反应过来，指指自己鼻子：噢！原来你是针对我？

韩冰：我不想针对任何人，但你要明白右派也是人。以为穿上警服就能狐假虎威，举着鸡毛当令箭，那不是我们党的民警，而是国民党的爪牙。

掏出手铐，女警的眼神充满恶毒：你敢污蔑人民警察是国民党爪牙？

韩冰：凭这句话，就知道你心术不正。如果我是领导，一定会把你这种人清理出阶级队伍！

女警咬咬牙：好！这是你说的，看咱们谁先清理谁？

给韩冰戴上手铐。

30．日内 监狱接待室 陈国华 晓武

陈国华将照片递给晓武：杨旭东回来了，上级决定，调派你参加专案组。

晓武：可我师父……

陈国华：你不用管，会有专人来接替你。

晓武：我的工作是什么？

陈国华：协助我们分析杨旭东的动向。

晓武：这没问题，不过……有他最新的资料么？

陈国华为难：没有。这家伙很狡猾，迄今为止，我们也仅仅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找寻郑耀先。至于行程，与潜伏特务的联络方式等等，基本上一无所知。

晓武：那他肯定会来山城。

陈国华点点头：关键是他会怎么来？以什么方式来？该如何确定他是否已经潜入了山城？

晓武：这个好办。只要通知各区县街道派出所，密切注意一切外来人口，就能逐步摸清他下落。

陈国华：我们已经这么做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看来，只有两个可能了：一，杨旭东还没到；二，他在防备我们这一手。

低头想了想，晓武：不对，算算日子他也该到了。恐怕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陈国华：哦？

晓武：为什么只查外地人口呢？本地人就不可能吗？

陈国华：这个……

晓武：如果他想隐藏身份，那么怎样做才不会令当地人怀疑？

陈国华沉思。

晓武：只有操当地口音，拿着当地单位介绍信，由政府统一安排的留宿人员，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一拍桌子，陈国华叫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抓起电话，陈国华命令：马上调查：山城近期内有没有群众活动？特别是那些为活动提供住宿的场所。

31．晚内 牢房 郑耀先 秘书

面对铁栅外正襟危坐的北京来客，郑耀先很抑郁，有种说不出的苦闷。他试图和这个人交流，刚刚喊了声“同志”，对方便如临大敌，极度紧张地盯着他。

32．昼夜变换

日月交替。

33．晚内 牢房 郑耀先 秘书

叹息一声，郑耀先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都几天了，为什么关着我不放？

秘书看看他，没说话。

无奈之余，郑耀先不得不再次问道：能不能给我一个放风机会？要不，找两本书看看也行。

狱警送来晚饭，什么都没说便匆匆离去。仿佛周志乾就是个重度麻风病患者。

抓起窝头，郑耀先冲秘书笑了笑：能不能说会儿话？告诉我，我到底犯什么罪了？

秘书没吭声，低头吃饭。

摇摇头，郑耀先哑然失笑：你不会是想把我憋死吧？呵呵！我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呵呵！可笑至极。

34．日内 陈国华办公室 晓武 陈国华 小赵

晓武和陈国华在翻阅材料。小赵走进来向陈国华报告。

小赵：局长，果然不出您所料，市里正在举办活动。

和晓武对视一眼，陈国华：噢？

小赵：是由省委号召，山城市委举办的“三面红旗英模报告会”。

陈国华一拍脑子：对！是有这么个会，瞧瞧，我忙得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晓武：与会者都有什么人？

陈国华：是地方上‘大跃进’的先进代表。各县、乡、村，哪来的都有。

沉思片刻，晓武又问：有没有偏远山区的代表？比方说，那个地方很闭塞，与外界山水相隔老死不相往来。

陈国华眼睛一亮：你是说代表间……很可能互相不认识？

晓武：完全可能。

果断地点点头，陈国华命令小赵：你马上把人手分配下去，对与会代表要一个个秘密排查，记住，不许打草惊蛇。

小赵敬礼：是！

35．日内 审讯室 审讯员 韩冰 抄录员

韩冰带着手铐，端坐在椅子上。

审讯员杨扬手中的逮捕令：韩冰，我代表政府宣布：以严重现行反革命罪逮捕你！

冷笑一声，韩冰不以为然。

审讯员：1959年9月25日上午10点，你是不是说过‘人民警察是国民党的爪牙’？

韩冰对审讯员不屑一顾。

审讯员一拍桌子：韩冰！你放明白些！

韩冰：你打算让我明白什么？

审讯员：交待你反党反人民的罪行！

韩冰：我是不是反人民，你可以到群众中走访；至于反党嘛……对不起，我反对国民党，却从不反对共产党！

审讯员一拍桌子：你太放肆啦！

韩冰反齿相讥：怎么？非要我承认你才高兴？

审讯员：韩冰！我警告你放聪明一点！‘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我相信你不陌生。

苦笑着摇摇头，看看审讯员，韩冰：你哪年参加工作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审讯员下意识脱口而出：54年。

韩冰：可我32年就干这一行了。呵呵！你觉得这一套，对我管用吗？

审讯员气得脸色暴紫，又一拍桌子，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韩冰：干我们这一行儿，讲究个审时度势牵着敌人鼻子走。可你呢？除了拍桌子吓人，还能不能来点别的？

审讯员咬咬牙，开始撸胳膊挽袖。

冷漠瞥他一眼，韩冰：怎么？还想严刑逼供？呵呵！你可真行，把国民党那一套都给用上了？

审讯员掐着胳膊，大口喘着粗气，无计可施。

韩冰：你这作风，就是典型的国民党作风。我都怀疑你解放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审讯员的脸，由红变绿，再看看身边副手，不由自主挪挪屁股。

韩冰趁胜追击：屁股往哪边坐，这可要小心了。

审讯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瞪着韩冰，几乎要失去理智。

韩冰不再理他，对副手笑了笑，又道：他屁股往左还是往右，你最清楚。当然，你可以不去检举，但他的把柄算是被你握在手里了。

副手也变了脸色。两个审讯员对视着，相互间都有些不自在。

36．晚内 牢房 郑耀先

（监狱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灯光被调暗。

长吁一口气，郑耀先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九点了……一天又过去了……

心情骤然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和当年闻听老陆被捕时，几乎一模一样。

从床头走到桌前，又从桌前走到窗口……床头……桌前……窗口……无数次循环着，坐立不安。默默凝视着阴森的铁窗，一缕皎洁的月光，照在他因忧郁而扭曲的面容上。

郑耀先：我什么时候，才能活得像个人？

37．黎明内 牢房 郑耀先

鸡叫三响。黎明时分，郑耀先憔悴的面容上，一双直愣愣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

翻身坐起，望着厚重的牢门，一缕朝阳从窗缝里射进，照在他毫无生机的脸上。扒开领口，从胸腔里牛吼了一声，声音凄凉愁苦。

郑耀先：我快疯了……

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

郑耀先甲：韩冰……她还好么？唉！老天对她真不公平。

郑耀先接话：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她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先管管自己吧……

郑耀先甲：没关系就不能管了吗？

郑耀先乙：那你图个什么？喜欢她？

郑耀先甲：我也不知道……

郑耀先乙：如果有一天，她要是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郑耀先甲：我不知道……（一滴眼泪涌出）

郑耀先乙：你掉泪了……

郑耀先甲：掉了吗？我掉了吗？

抹抹眼睛，看看手掌上的泪，郑耀先默默说道：我掉了，掉了……

深深埋下头去，痛苦不堪，没过多久，滴滴泪珠便打湿了床单……

38．日内 陈国华办公室 陈国华 马晓武 小赵 小彭

小彭将照片放在桌上。陈国华和晓武凑过去看了看，皱皱眉，相互对视一眼。

小彭：据我们调查，这个住在市委招待所的代表很值得怀疑。他公开身份是个偏远山区的村书记，所有列席会议的同志都不认识他。

陈国华：是不认识他，还是不认识那个书记？

小赵：不认识那个书记。他们公社领导因故没有来，所以大家也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小彭疑惑：关键是他看上去根本不象杨旭东。所以我们叫不准，只拍了照片带回来。

晓武对小赵吩咐：你继续说。

小赵：这个人木讷少语，又不大注意个人卫生，据说身上还有一股味，所以同寝室友都为此骂过他。不过这个人很老实，怎么骂也不还口，逼急了，大不了见人就躲，连句反驳都没有。结果一连几天，弄得旁人都快把他忘了。要不是我们提及，恐怕谁都不会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一位。

晓武笑了：最好的特工，看上去往往最不象特工。

陈国华摇头：不对呀！你瞧瞧这脸上的皱纹，再瞧瞧眼、耳、口、鼻和脸型，怎么能是杨旭东呢？

晓武不以为然：如果在嘴里加上护齿，不但可以改变口型、脸型，顺便还能捎带改变鼻型。（在纸上画着复原后的脸、口、鼻，再加上胡须）眼睛不容易改变，就算加装国外最先进的隐形眼镜，也还是有破绽。不过，（看看小赵）他不爱洗澡对吗？

小赵点点头。

晓武：注意他头巾了么？（指着照片）如果在头巾内衬上胶布，不但可以将眼角吊起，而且还能挤出皱纹。也许，这就是他不洗澡的原因。（画上头巾，填上复原后的眼睛）现在抹去他脸上的胡子……（擦去胡子，一抖手，展示肖像画）你们看看，他到底是谁？

三个人不约而同叫道：杨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