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晨内 市局会议室 陈国华 江百韬 老袁
老袁推门走进,陈国华和江百韬正坐在沙发上协商。
将老袁让到沙发,陈国华叹口气:老袁哪,小韩的工作已由老江全面接手。不过最棘手的是,该怎么营救小韩?
看看江百韬,老袁:老江,你什么意见?
江百韬:杨旭东肯定还会露面。小五醒来后,断断续续提供些线索,由此我们推断:杨旭东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是为了孩子,主要目标,还是在那周志乾身上。
老袁哼了一声:应该是郑耀先吧?
江百韬:不管是谁,总之这个周志乾,他肯定势在必得。
低头沉吟片刻,老袁突然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有件事我很奇怪,以小韩那绝顶聪明的头脑,怎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轻易涉险,不是一个老情报该有的作风啊?
江百韬:据小五讲,小韩一听说无人监视周桂芳,立刻就急了。她原本叫小五回来找人,可谁知会这么巧?没等增援部队赶到,就和杨旭东碰上了。
老袁急得坐立不安。
瞧瞧沉思的江百韬,陈国华:老江,你有什么打算?
江百韬忧虑:我担心一个问题。如果杨旭东用小韩交换郑耀先,那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陈国华一愣:你是说,杨旭东很有可能知道周志乾是……
老袁不悦:嗯?还有必要叫他周志乾么?
点点头,陈国华心领神会。
2. 日内 博爱诊所 杨旭东 韩冰 曹华
除下韩冰的眼罩,将她推到杨旭东对面坐下,曹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看看杨旭东,韩冰:你还是尽早打消念头吧。政府是不会跟你们谈判的,想用我交换周志乾,依我看,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
杨旭东:你不用得意,如果证实你毫无用处,那留着也没必要,我不会平白给自己添一张嘴。
韩冰:再过几天,周志乾就要被移交到看守所了。那里的防范不用我说,相信你们也很清楚。
杨旭东不露声色: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韩冰:自己猜。凭你的脑子,应该能明白。
杨旭东:在共党那里,像你这样的女人实属罕见。
韩冰微微一笑:在国民党里,能像你这么狡猾的人,我生平也仅仅遇到过两个。
杨旭东:噢?还有六哥?
韩冰:他是什么人我就不说了,就说你杨旭东吧!明知政府不会答应你条件,却还要执意留着我,这难道不是有阴谋么?
杨旭东:你很聪明,有些事情我根本瞒不住你。
韩冰:你不能用我要挟政府,但却能扰乱他们的判断,对么?
杨旭东:谁让那姓袁的对你一见钟情?
韩冰:连我和他的事儿你都知道?看来,我必须要加强内奸的清查工作了。
杨旭东:六哥曾经说过,有个女共党是他迄今为止最头疼的对手,不会就是指你吧?
韩冰笑了笑:他还夸我什么?
杨旭东:能看穿他三步连环计的对手已属凤毛麟角,可你却能算准他五步以上。
韩冰不以为然:也许是吧……
杨旭东:那么我现在的打算,你能看出几步?
低头沉思,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动,大约过了一刻钟,就在曹华早已等得不耐烦,韩冰突然抬起头。
韩冰:其实,你还是想救出周志乾。在劫持我的那一刻,你就有了这种打算。
杨旭东:接着说,理由呢?
韩冰:如果周志乾被送进看守所,恐怕你们连半点机会都没有,对么?
杨旭东没吭声。
韩冰:半路劫囚车更是不可能。周志乾不但会被重兵押送,而且转送时间、路线都是机密,连我都不知道,你又怎么能清楚?况且,公安局距离看守所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你们在仓促间又能有几分胜算?也许没等你们靠近囚车,周志乾就已经被击毙了。
杨旭东:还有,你们很可能早有埋伏,救不出人还要搭上几个,我杨旭东不干那傻事。
韩冰:所以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潜入公安局。毕竟那里人员复杂,也曾经是你们的反共基地,相比之下,成功率要比劫囚车更高一些。
杨旭东点点头:继续!
韩冰:问题是,该如何潜入公安局呢?如果我猜得不错,首先你们会设法调动公安局的警力。比如行动那天多制造几起事件,一旦公安局的警力被分散,就是你们进行渗透的最佳时机。不出意外的话……你肯定会从地下水道动手,我看过建筑设计图,只有那里距地牢最近。
杨旭东:还有没有?
韩冰:还有就是我的去留问题。当然,无论你成功与否,都不会让我活在世上,因为不管是谁,都不喜欢给自己平添一个对手。
沉吟片刻,杨旭东看看韩冰:我现在有点相信六哥的话了。其实……女人像你这么了得,那是要嫁不出去的。
3.日内 陈国华办公室 狱警 陈国华 老袁 江百韬
三个人正在一起讨论问题,狱警敲门走进,将一封信递给陈国华。
狱警:这是周志乾写的。
陈国华一愣,抽出信看了看,满脸惊讶。
老袁:你给念念,看他还想耍什么把戏?
陈国华点点头,读信:敬爱的周总理:您好。我叫周志乾,是山城市一名普通民警,现有重大案情向您检举汇报……
原国民党保密局少将,军统‘大特务’郑耀先,据其情妇陈浮酒后吐露,现隐匿于台湾新竹县井上温泉。证据如下……
老袁一摆手:打住!打住!证据就不要念了,估计‘鬼子六’编出的证据,那肯定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江百韬苦笑:隔着锅台上炕,直接绕过西南行政委员会,找总理作靠山,呵呵!这可真是大手笔,小瞧不得。(捅捅陈国华)后面还写了什么?
陈国华瞧了瞧:也没什么,只不过……他把替自己喊冤和,有关郑耀先的材料写到一块了。
看看两位老战友,江百韬犯愁了:这封信要是送到北京政务院……这个……这个……是不是让他重写一封?
老袁皱眉:郑耀先是中央点名的重点要犯,有关他的调查结果及材料,按规定,我们都要及时上报。所以……一旦监狱接收,我们就没办法扣留了,必须马上转发。
陈国华忍不住问道:哎?井上温泉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老袁:那是国民党软禁**的地方,重兵保护警戒森严,你说能不熟吗?这个“鬼子六”呀!真是居心叵测!他说的这个地方,叫别人怎么查?
陈国华忍不住叫道:嗨!这小子,玩得高明啊?嗬嗬?连**的牌都敢打?你说总理看到这封信,念起和**的故交,那还不得亲自过问?
老袁:亲自过问到不一定,但束之高阁是肯定不会了。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这么重要的情报,有谁敢隐瞒不报?
江百韬疑惑:可他为什么要给总理写信?按照一般人的思维,告御状应该直接告到毛主席才对?
陈国华哭笑不得:老江,这个心你就甭替他操了。亏你也在上海混过,当年的中央特科,总理就是最高负责人,所以他对‘特务’这两个字,比谁都敏感!你再瞧瞧,周志乾还特意把‘大特务’加了引号,这不明摆着就是居心叵测么?
接过信看了看,江百韬叹为观止:我的天哪!这家伙居然敢跟总理玩心眼?枪毙他一百次都不冤!不过……他提供的这些线索,要么无证可查,要么有理有据难以辩驳,真假虚实是是非非,全叫他一个人给占了。就算你想反驳他鬼话连篇,恐怕都没地方下嘴。这可怎么办呢?
陈国华:关键是……这封信到了北京,中央是什么态度?总不会跟周志乾一样模棱两可吧?到那时,咱们怎么向上级解释?还有,陈浮可是死在我们这里的,本身我们就有责任。一旦中央看到这封信,会不会认为我们处理周志乾,就是为了逃避责任?
读着信,老袁狠狠掐灭烟头,悻悻说道:妈的,关键是这家伙说得有鼻子有眼儿,而且还例举了铁证一、二、三?连我都忍不住要相信他,你说中央会怎么想?
江百韬:老袁哪!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你的心意我能理解,是想尽早为老陆和欣欣报仇。但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找出真凶。证据不足便胡乱给人家定罪,那不是我党作风。(吁了口气,江百韬语气委婉)我们的工作可以出现问题,但是我们不能掩盖问题,‘实事求是’这四个字,它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空话。是要让我们每个党员吸收进血液,消化在思想深处。否则,我们党将难逃国民党的历史悲剧。所以,依我个人看来,现在亡羊补牢,还犹时未晚……
老袁的脸黑了。
陈国华和老袁都没吭声,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沉思的沉思。
突然,陈国华一愣:哎?我们不是要讨论营救小韩么?怎么把话题窜到周志乾身上了?
老袁瞥了陈国华一眼,江百韬又瞧瞧自己的老战友,三个人都像是有话要说。
4.日内 博爱诊所 杨旭东 曹华
曹华怒气冲冲走进杨旭东房间,她忍不住发起牢骚:你不是要帮我找电台吗?都拖几天了?到底还能不能找?
曹华:我们取电台的兄弟发回消息说,坟头里除了死尸,什么都没有!
杨旭东不为所动,埋头看《人民日报》:那就再找找。
曹华:还找?他把方圆几十里的坟都挖遍了,就差没去掘黄帝陵了。(气苦)哼!这下可倒好,放着好端端内调局特情不干,改行去当盗墓了。你叫我们以后,还有脸见人么?
继续瞧着报纸,杨旭东一言不发。
曹华咆哮: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别看啦!(敲敲桌子)你有时间,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行不行?
杨旭东盯着报纸: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正事是什么,在我看来,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正事。
曹华:那电台呢?你究竟想过没有?
一点头,杨旭东:想过了。
曹华:它在哪?
杨旭东很干脆:不知道。
闻听此言,曹华不禁悲笑一声,气得死去活来。
杨旭东嘿嘿一笑:这是何苦呢?
折上报纸。
曹华厉声喝道:杨旭东!姑奶奶不是猴,还轮不到你来耍!在你们二处眼里,一处的人,难道就这么不值钱?
杨旭东:你别跟共产党似的,有事没事总往纲、线上扯。你我的私事,和一、二处没关系,别动不动就上升到组织高度!
指着杨旭东鼻子,曹华:杨旭东!你还是个男人吗?对女人爽约,这很了不起么?
杨旭东:哎?咱先把话说好,我对你爽什么约了?别给我乱扣帽子行吗?话从你嘴里一出来,怎么我就该千刀万剐了呢?
曹华:好!我也不跟你废话了。电台呢?有本事,你现在就把电台给我弄来!
指指窗外,杨旭东:不就是电台么?这有什么呀?我不知道下落,那个女共党,难道也不知道么?有本事你自己问她!
曹华:共产党能说实话吗?她要是什么都肯交代,那就不是共产党!
杨旭东:呵呵!那我就没办法了。
略微沉吟,曹华突然瞪着杨旭东,狐疑着问道:杨旭东,你又在耍我是不是?
杨旭东:你让我说什么好?干嘛总把自己同志当成杀父仇人?耍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我是能打败共产党,还是能实现三民主义?呵呵!革命需要乐观主义,本党同志更该如此。
摆摆手,曹华捶着头,气急败坏地游走:不对!不对!肯定不对!(回头瞪着杨旭东)杨旭东!我又上了你这混蛋的当!你肯定知道电台下落,故意用那个女人来气我!哼哼!二处!二处的人果然靠不住!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农夫,而你……你就是那被冻僵的眼镜蛇!
杨旭东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哎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家,能不能斯文点?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曹华大怒:姑奶奶的终身大事不用你操心!杨旭东,你要不说出电台下落,我今天就跟你没完!
一屁股坐在床上。
杨旭东眨眨眼:嗯?听你这话,好像要拿我当阶级敌人对待?
曹华拔出枪往床上一拍。
杨旭东赶紧上前夺枪:哎呦!这东西可不能乱摆弄。
二人抓住枪,撕扯起来。
曹华:你放手!
杨旭东:不行!就凭你三脚猫枪法,别再弄走火!
曹华大怒:那你抓我手干嘛?
杨旭东一愣,低头瞧瞧和曹华握在一起的手。
两个人同时缩手,枪掉在了床上。曹华红着脸跑出去,杨旭东捻着碰过曹华的手指,样子有点呆。
5.午内 陈国华办公室 狱警 陈国华 老袁 江百韬
狱警又送来第二封信。
陈国华接过信,忍不住问一句:又是周志乾的?
狱警点点头。
陈国华看了看,大惊失色。
老袁凑过来:他写了什么?
刚刚看过两眼,老袁也惊呆了。
江百韬走到二人身后观瞧信笺,突然,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江百韬惊道:什么?他说我们内部有特务?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全都没了动静。
一挑大拇指:陈国华赞道:这小子不简单,蹲大狱都能把外面搅得鸡飞狗跳,嗨!以前我还真是小瞧了他。一个巧妙的四两拨千斤,就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全都玩进去了。唉!啥也不用说了,咱们还是洗净屁股,乖乖等着审查吧!(摇着头,随后又哭笑不得)如果说他不是郑耀先,打死我都不信!
老袁气得快要发狂,他声嘶力竭喊道:我敢肯定,他就是郑耀先!这王八蛋玩得太高明了!明知道他是谁,可愣是拿他一点都没办法!
一声长叹,虚脱伴随着阵阵无奈,陈国华几乎接近崩溃的边缘
陈国华:当年小鬼子跟‘鬼子六’遭的罪,如今又要重演了。别说是你们,被他气吐血的日本将佐级特务,现在一提到‘鬼子六’三个字,还都得继续导尿呢!
江百韬歪倒在沙发上,他神志逐渐陷入半昏迷状态。突然一阵急怒攻心,眼前一黑,在他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6.午内 监狱 郑耀先
始作俑者郑耀先,将写秃的毛笔一扔,吹吹字迹未干的酽墨,呵呵一笑:呵呵!老子动动笔,你江百韬就得挖空心思寻死上吊!
瞧瞧信上公整的仿宋体,郑耀先忍不住又是一乐:就凭这精准的情报,呵呵!我就不信中央不派人核查?(笑着笑着,似乎又想到什么,摇摇头)那八个字没被撤销前,我还是继续潜伏吧。用阎老西的话说,唉!我就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
7.午内 陈国华办公室 陈国华 老袁 江百韬 狱警 医护人员
市局领导班子乱成一锅粥,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忙着抢救江百韬,刚刚将他抬上担架,郑耀先的第三封信又到了。
这次是专门写给市局领导的,上书“袁书记亲启”。内容只有一行血书十个大字:“你们草菅人命,还我公道!”
老袁看过信后,眼前一黑。医护人员赶紧收拾收拾,顺便又把他捎进了医院……
看着信,歪着嘴,陈国华一双眼睛,瞪得像对儿牛铃铛。
陈国华:他还敢叫嚣‘公道’?这他妈还有天理吗?
把信往桌面一摔,陈国华赶紧给自己恶补了一片药。
敲敲门,狱警又送来第四封信。
满头是汗的陈国华,那双手摇得像电风扇:拿走!拿走!我不看!不看!绝对不看!
8.午后内 监狱 郑耀先
瞧着床上的纸片,郑耀先忍不住“呵呵”窃笑:不能把人逼得过火,情面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嘛!
9.晚内 博爱诊所 杨旭东 曹华
曹华腼腆着给杨旭东送来抄报纸。
杨旭东看过后,当即就惊呆了。
杨旭东:什么?共党两大头目都住院了?好啊!好啊!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曹华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一连倒了两个?共党内部到底怎么了?会不会是……他们故布疑阵?
一拍桌子,杨旭东兴奋得大叫:还用琢磨?这不明摆着就是六哥的手笔么?呵呵!别人谁有这能耐,连坐牢都能把对手拖下水?
曹华惊呆了:天哪!这鬼子……那个六哥也太恐怖了吧?他……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杨旭东没做正面回答,只是在嘴里默默念着:六哥啊六哥!你我之间的配合,那可真叫天衣无缝啊……呵呵!我正愁该怎么打乱共党的布署,您可到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替兄弟解决了,呵呵……
曹华无言以对,摇着头感慨:唉!你们俩若是能联手……别的情报部门,还是改行吧……
将桌面报纸扫落在地,杨旭东摊开地图:别打扰我,我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救六哥?
曹华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啊?你还不死心?
杨旭东:你亲哥哥若是摊上这种事,那你会死心么?
曹华无言以对。望着全神贯注研究地图的杨旭东,突然惨然一笑,摇摇头。
曹华:我怎么觉着……你那六哥就跟唐僧似的?一出事儿就得劳驾徒弟……
杨旭东狠狠瞪她一眼,曹华乖乖闭上嘴巴。
10.晚内 博爱诊所走廊 曹华
曹华低着头,走出杨旭东房间。经过拘押韩冰的单间门前,她忍不住贴着气窗,悄悄往里看。
11.晚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窗口落着一只鸽子,韩冰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觉,嘴角还流出口水。
12.晚内 博爱诊所走廊 曹华
收回目光,曹华一撇嘴,忍不住埋怨:嗨!这个女共党,跑这儿来度假呀?
看守端来饭菜,曹华叫住她。揭开盖子看了看,脸上有些不是滋味。
曹华不悦:我被关在农会那会儿,上顿一把棒子面,下顿半块窝窝头,连喝口水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现在可到好,轮到共产党坐班房,这待遇也变了,简直弄回来一个祖宗!
看守:长官,杨站长吩咐过,这女共党打过日本,让咱们在礼数上不能亏待她。
曹华火气更炽:噢!打过鬼子就了不起啦?想当年,姑奶奶也参加过抗日救亡运动,还主演过《放下你的鞭子》!
看守:长官,您别叫我们为难……
一摆手,曹华皮笑肉不笑:呵呵!我只是动动嘴,动动嘴……送进去吧!去吧!
又向室内望望,突然,曹华心里一阵气苦。她掏出小镜子照照自己,拼命咬着下唇,闪烁不定的目光背后,不知想些什么。
13.晚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看守
看守送上饭菜退出,韩冰翻身坐起,甩甩蓬松的头发,抻抻懒腰,睡眼惺忪望着门外的曹华,一点都不见外。
韩冰:吃饭没有?进来吧!
14.晚内 博爱诊所走廊 曹华
隔着房门,曹华的表情极为不悦,就连说话,都是火药味十足。
曹华:你真把这里当成家啦?
15.晚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不为所动,揭开碗盖,看看菜肴,点着头表示满意。
韩冰:不错,不错,有鱼有肉,是比我们那伙食好。
16.晚内 博爱诊所走廊 曹华
曹华怒气冲冲转过身,恶毒地诅咒:吃吧!吃完就烂舌头!
17.晚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抓起筷子,随口说道:有话就进来说,隔着门,你累不累呀?
18.晚内 博爱诊所走廊 曹华 看守
曹华冲看守喊了一声:给我开门!
鼻子冷哼一声:哼!谁怕谁呀?
19.晚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曹华 看守
曹华进门,坐在韩冰对面。
喝口汤,韩冰还时不时调侃她:你也是个漂亮姑娘,干嘛非要弄出一副土匪像?
曹华冷言冷语:我高兴,要你管?
韩冰不为所动:我认识你,你是地主曹三多家的大丫头。想当年哪!曹三多家里是地多、钱多、女人多,不过儿女却不多,只有你一个。老百姓都说他是缺德事儿干多了,绝户报应。
曹华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杀了我爹,霸占了我家的田产,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韩冰: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生前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枪毙他算是上应天意下随民心,嗯!人间一大快事嘛!
曹华站起身,准备掏枪:你还敢说?
韩冰摇摇头,一脸讥讽:算了吧,你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剃成光头也当不了尼姑。你说说自己,这么多年究竟杀过几个人?本来就是念书的料,非要给自己沾点草莽味,呵呵!到头来,整个一四不象。
一拍桌子,曹华大怒:我劝你把招子放亮,别太过分!嘴上痛快了,皮肉可就要受苦!
韩冰微微一笑:你杀过鸡么?
曹华没吭声。
韩冰:上过战场么?
曹华狡辩:上过,怎么啦?
韩冰:你和日本人面对面刺刀见过红么?
单间内仿佛处于真空状态……
过了一会儿,曹华压低火气,调转话题:杨旭东说你杀过鬼子?
韩冰:在共产党的部队,有几个人没杀过鬼子?抗战八年,我们几乎天天转移,时时准备和鬼子拼命。(撂下筷子,感慨)唉!一想起那时候,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应付鬼子还好说,最可气的,就是你们总在背后捅刀子。(瞧瞧怒目而视的曹华)哎?别冲我瞪眼睛,回去问问杨旭东,他比你更清楚内幕。
曹华没再搭话,转过身,一脸怒容往外走。
韩冰一边进食一边问道:杨旭东呢?
回过身,曹华恨恨地瞧着她:找他干嘛?
韩冰:他不是睡觉手把香头么?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转移?
曹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好端端的,凭什么转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这句话,曹华登时懊悔不已。韩冰撂下筷子,没心思吃饭了。
曹华走出门,韩冰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听了听门外动静,回到桌前拾起几颗饭粒。
20.晚内 单间门外 杨旭东
杨旭东从门缝收回目光,走到一旁靠在墙上,点燃香烟沉吟。
21.晚雨内 医院 江百韬
江百韬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蒙蒙细雨,万分惆怅。一声悠扬的叹息,他挤出眼角的泪,缓缓闭上双眼……
22.晚雨内 杨旭东房间 曹华 杨旭东
曹华象做贼一样瞧着杨旭东:这就是经过。对不起,我……我闯祸了。
折上地图,杨旭东随口说道:嗯!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你最后一句话,犯了个小错误。
曹华苦思冥想:可我……怎么也想不出到底错在哪儿?
杨旭东:很简单,女共党可以从你这句话,推断出他们内部发生了问题。
吓了一跳,曹华惊讶地问道:不会吧?那句话能有问题?
杨旭东:我几天不转移,这肯定不正常。换句话说,只有共产党暂时顾不上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曹华傻眼了。
杨旭东又道:那个女共党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他们内部一定是发生了事情。如果没猜错,她会进一步想到六哥。只有六哥发难,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她就坐不住了。不阻止我和六哥联手。哼哼!恐怕整个四川都要乱!
曹华头皮发麻不寒而栗:啊?那我不是向共党泄密了?
杨旭东安慰她:没那么严重,她知道又能怎样?还有机会发难么?
曹华点点头:噢……那我就放心了……(扭捏了片刻,曹华偷眼看看杨旭东)可六哥该怎么办?他现在还在牢里。
杨旭东:共产党既然算出我要打水道主意,就不可能不防范。没准儿,他们正严阵以待等着我入彀。
曹华泄气了:那还怎么救?
杨旭东:我已经派老杜打探去了,尽力而为吧。
曹华:杨旭东!为了一个人,难道要搭上所有兄弟的命吗?
摇摇头,杨旭东的脸色越来越阴霾。
曹华对他的这种冷漠很生气。
过了一会儿,见曹华依然有些闷闷不乐,杨旭东又道:你不是想知道那部电台的下落么?好,我可以告诉你。
一缕灿烂在曹华脸上冉冉露出:真的?
杨旭东:那天晚上,六哥让我带摄影机引开共军注意……不,我说错了,应该是引开江欣的注意。
曹华一愣:嗯?
杨旭东:六哥早就知道江欣是共产党,而且,他也算到江欣会在我离开后,将消息密报给共产党。
点点头,曹华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他肯定是趁江欣出去报告,将电台放进她随身行李中。
杨旭东赞道:聪明!六哥这是故伎重演,第二次利用江欣。呵呵!如此一来,就算共军找到电台,六哥也可以丢车保帅,把进行间谍活动的责任,完全推卸给江欣。你想,共产党还能拿自己人怎么样?
曹华一下子急了,喊道:既然如此,那电台不是落到共党手里了吗?我们还找个屁?
摇摇头,杨旭东很坚定:不一定!
曹华:嗯?难道共党还能让我们翻身?
杨旭东笑了:呵呵!首先江欣并不知道自己有电台,其次,六哥会把电台一直放在她那儿?难道事后,就不会偷偷取回来?
曹华心灰意懒:取回来有什么用?共军已经盯上你们,还能把它带走么?
杨旭东反问:为什么要带走?
曹华又是一惊:啊?把它留给共军?不会吧?
杨旭东:肯定也没落在共军手里。你再想想,怎么处理那部电台,才最为稳妥?
曹华迟疑:这……
点根香烟,学着郑耀先持烟的架势,杨旭东不经意地说道:在新坟里埋东西,谁也不会注意地表刚挖出的土。就算被人发现,也只能把账算在共党自己头上。
曹华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可是,哪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啊?
23.夜雨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再也坐不住了,自言自语道:我该怎么办?
24.夜雨内 牢房 郑耀先
郑耀先盘腿坐在床板上,眼望天花板上的水滴,呆呆发愣:奇怪,这几天怎么没见韩冰?(摇摇头)我设局,她居然连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正常啊?如果韩冰看到我的信,会有什么反应?会像那些人一样无计可施么?
摇摇头,郑耀先笑了笑:未必!
25.夜雨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倚在床头冥思苦想:他现在还能做什么?肯定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不是郑耀先。但他身陷囹圄,连与外界联系都要受到严格限制,如果我是他,该怎么做,才能避开这些不利条件?
26.夜雨内 牢房 郑耀先
在墙上刻下“出事了”三个字,并打上一个大问号。
郑耀先瞧着字迹,自问自答:如果不是出事了,她能这么老实么?会不会……还有其他阴谋?
27.夜雨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信……对!就是写信!
转念一想,摇摇头,韩冰疑惑:关键是怎么做,才能让外界立刻引起高度重视?
28.夜雨内 牢房 郑耀先
郑耀先:如果我是韩冰,就不要理会那些信,反正该怎么解决,都是领导拿主意。我一个小处长,只关心如何证实你身份就行……
突然一惊,忍不住一拍大腿:哎呀!我的笔迹!一味使用仿宋体,那不就是欲盖弥彰?
29.夜雨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冷笑:哼哼!你‘鬼子六’肯定要顾此失彼,难道监狱会给你配备打字机?
30.夜雨内 牢房 郑耀先
郑耀先看着右手,忍不住说道:我怎么忽略改掉右手字体了?
额头见汗呆若木鸡,郑耀先:只要随意写几个字,和郑耀先的笔迹一对照,那不就原形毕露了?
31.夜雨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韩冰暗暗冷笑:你‘鬼子六’狗急跳墙了,呵呵!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我看你怎么应付?
32.夜雨内 牢房 郑耀先
为了生存,郑耀先顾不得擦拭额头的冷汗,争分夺秒去练习那一笔烂字。
33.日内 北京某部办公室 钱部长 秘书
老钱在伏案工作,敲敲门,秘书推门走进。
秘书:钱部长,西南急件。
撂下笔,老钱接过信,匆匆看了几眼,忍不住站起身,从文件堆中找出之前的“川、渝国民党漏网特务联络方式”。
对照了笔记后,在屋里踱步。突然,他转身看看秘书。
老钱:马上联系空军,我要去山城。
秘书:是!
老钱抓起电话:喂?西南公安部吗?
34.日内 飞机
一架运输机,从北京西郊机场起飞……
35.日内 市委办公室 老袁 几名军人
几名军人推门而入,向办公桌后的老袁敬礼。
一个军官委婉地说道:袁国兴同志,我们是西南公安部的,请您配合我们工作。
老袁无奈地叹口气,起身,摘下衣挂上的外套。
36.日内 高干病房 江百韬 陪护
江百韬按动一旁的电铃,陪护从门外走进。
江百韬问道:韩冰同志有消息了吗?
陪护:没有。
江百韬:那关于郑耀先的调查情况,现在进展得怎么样?
陪护:首长,您现在的任务是休息。
江百韬怒道:除了这句话,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陪护:对不起首长,我能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摆手将陪护撵出去,江百韬无力地倒回病床,一阵长吁短叹。
37.日内 高干病房外 岗哨(两名)
门口在不知不觉中,增设了双岗。
38.日内 陈国华办公室 陈国华 几名军人
陈国华从窗前转过身,看看几名军人:把我放在哪儿都行,就是别跟郑耀先那混蛋关在一起。
军人笑了:老首长,问题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陈国华掰着手指:一个市委领导,一个市公安局政委,外加我这么个局长,都被隔离了。你说这问题严不严重?
军人:老首长,上级说了,只想请您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陈国华一点头,摘下腰间的配枪:行!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了解情况可以,要是把我和郑耀先关在一起,别说我找毛主席告御状!
39.日外 市委招待所院内 陈国华 军人
在几名军人陪同下,陈国华跳下吉普车,走进市委招待所。
门前警卫向他敬礼。
40.日内 市委招待所高干房 老钱 陈国华
老钱戴上花镜,坐在沙发,皱眉分析那份“川、渝国民党漏网特务联络方式”。
陈国华敲门走进,一见老钱,忍不住惊叫:老首长?您什么时候来的?
老钱起身,和陈国华握手,将他让到沙发坐下。
看看老钱手里的名单,陈国华再次一愣:哎?您怎么会有这份名单?(仔细瞧了瞧)这还是原件?
老钱瞥瞥他:你觉得奇怪吗?
陈国华没明白老首长的意思。
将名单递给陈国华,老钱:你看看,这上面的人,情况都属实吗?
陈国华:没错,个个都是特务,而且有的还是大特务。
一指名单,老钱:你再看看这个,他在‘影子’后面为什么要打问号?
陈国华想了想:是不是写信的人,还不知道‘影子’的确切身份?
又将郑耀先的信递给陈国华,老钱看着他,一言不发。
陈国华一惊:这不是周志乾写的吗?老首长,我明白您意思了。可我敢向组织保证:写信的周志乾,就是我们要抓捕的郑耀先。
老钱:我没说他不是。看完这两封信,你有什么想法?
仔细揣摩片刻,陈国华疑惑地问道:难道……都是周志乾写的?
老钱点点头:十有八九。虽然仿宋体可以掩饰书信人的笔迹,但它抹煞不掉一个事实。你看看这几封信:‘特务’两个字,点划丿捺,完全是出自同一个人。
陈国华难以置信,颤抖着手,面如死灰。
陈国华:郑耀先怎会出卖这么多同伙?他……他图个什么呀?难道……是希望我们对他宽大处理?
老钱:这个答案,只有见到他本人,才能揭晓。干我们这行儿的不是有一句话么?事有反常即为妖。
41.午后内 走廊 郑耀先 狱警
郑耀先拖着铁镣,被带出监牢。
42.午后内 审讯室 郑耀先 老钱 陈国华
郑耀先拖着沉重的脚镣,被看守带进一间僻静的小屋。这间屋子他很熟悉,当年陆昊东,就是在这间屋子,活生生牺牲在自己面前。
屋内陈设几乎没有改变,只是少了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
一个戴黑边眼镜的老干部,坐在当年老毛的位置。陈国华,则守在他身边,略显得有些拘谨。
郑耀先坐下。
老钱问道:你叫周志乾?
郑耀先点点头:是的。
扬扬手里的信,老钱深邃的目光背后,根本瞧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老钱:这几封信,都是你写的?
郑耀先:不错。
随手打开笔记本,老钱: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郑耀先:请讲。
老钱:第一,你和陈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要具体时间,具体经过。
郑耀先笑了笑,没吭声。
撂下笔,老钱: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郑耀先长吁一口气:你想了解什么我都清楚,不过在回答问题之前,我想确认:您是从北京来的吗?
老钱:从哪里来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弄清某些事实,你明白吗?
郑耀先一点头:谢谢,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合上笔记本,老钱瞧瞧郑耀先,饶有兴趣地问道:噢?三言两语就能判断出我的身份,看来你的确不简单。不过……我那几句话能代表什么?我怎么不觉得有小辫子可抓?
郑耀先:这是认知的误区,你以为我是从语言中得到的答案。实则不然,我是根据陈局长,推断出了你的大致身份。
一指身边的陈国华,老钱的兴趣更加浓郁:从他就能推断我?呵呵!这可奇怪了,说说你的理由。
郑耀先: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八路军的高级将领,现在做了您的副审,呵呵!那您的身份能低吗?
叹口气,陈国华感慨:厉害!你果然不是个普通角色,难怪我们几个人,都被你玩得团团转?
低头沉吟,酝酿了片刻,老钱又问:你以前的工作是负责档案,对么?
郑耀先点点头。
老钱:那么你应该知道,郑耀先的下落一直是个谜。
郑耀先:不错。
老钱:好,就着我刚才的提问,你把得知郑耀先下落的过程,全部写出来。
招招手,命令身边战士给郑耀先取来纸笔。
一见他左手刚刚接过毛笔,老钱马上又道:听说周志乾是个左撇子,对了,你右手不能写字么?
略一迟疑,郑耀先踯躅不前。
老钱:用右手写吧,左手我瞧着别扭。对了,别用仿宋体。
郑耀先捋清思绪,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好吧……
提笔写下:江百韬是特务。
将信纸折好,交给身边战士。
老钱:噢?这么快就写完了?
摊开信纸,刚刚看了一眼,老钱立刻就惊呆了。
郑耀先苦笑: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可还是改不掉习惯了几十年的字体。唉!这也许就是命吧……
老钱取出郑耀先的字幅展开。(中华大地共和长存,青天白日永照我土)
陈国华在一旁问道:怎么回事?
将信纸和字幅递给陈国华,老钱:你自己看看吧。
字幅的字迹和郑耀先手书的墨迹大体相同。
十指交叉,老钱眉头拧成死结。
撂下信纸,陈国华没说话,脸上布满一层厚厚的严霜。室内空气顷刻间凝固,只留下众人均匀不一的呼吸声。
郑耀先瞥瞥对方的表情,凄然一笑:你们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么?
长吁一口气,老钱冷冷说道:郑耀先,你还有什么话说?
43.午后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从墙角到房门,从房门走到铁窗,抬头看看外面的阳光。
韩冰在纸上记下:方向,东北角。
倾听窗外的声音,传来一阵学校下课时固有的喧闹。
记下:附近有学校。
嗅嗅鼻子。
记下:消毒水。
快步走到桌前,提笔连线演算。过了一会儿,放下笔默默说道:在山城,具备这三个特征的地方,只有…….
写下:杨旭东,在上海路博爱诊所!
44.午后内 审讯室 郑耀先 老钱 陈国华 狱警
郑耀先含着泪,默默说道: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受组织的委派,于一九三二年打入国民党内部,代号为‘雾’。
众人惊呆了,一旁的狱警,面面相觑,仿佛见了鬼。
陈国华一拍桌子,厉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可真敢编瞎话!哈哈哈!你是共产党,我没听错吧?啊?你怎么能是共产党?怎么能是共产党?哈哈哈……自己人替国民党疯狂卖命,这可真是天大的玩笑!
老钱强行保持住镇定,看看陈国华,平静地说道:不要打断他,听他说。
陈国华站起身,情绪异常激动,指着郑耀先,声泪俱下:老首长,您还想让我听什么?啊?他是自己人,这叫我怎么信?难道要对外说,那些死难的烈士,都是自己人给杀害的?
老钱一声断喝:陈国华!你给我坐下!
陈国华悻悻坐回椅子,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郑耀先,情绪极不稳定。
指着陈国华,老钱:陈国华同志的履历,我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不可能是国民党特务。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不用忌讳。
抹抹眼泪,郑耀先娓娓说道:我知道,有些事情很难让人接受,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党交给我的任务即将完成。我很欣慰,也很疲惫,它困扰了我多年,让我为之付出诸多代价。可能你们都不会相信:就在这间屋子,我的同志为了掩护我完成任务,活生生自杀在我面前。(潸然泪下,悲痛不已)当时的情景我毕生难忘,直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这事实。可是没有办法,干我们这行儿的就是这样:如果党没叫你牺牲,那你就要千方百计保护自己、隐藏自己,哪怕被自己同志误解,被自己人追杀,也必须不折手段咬牙坚持下去。
用袖子擦擦泪,郑耀先哽咽着又道:像这种事情我经历过很多,无法一一例举。在敌人刀口下九死一生活过来的人,生死早已看开,想想那些为我牺牲的同志,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能坦然了。现在我坐的位置,就是当年老陆牺牲的地方,罪有应得也好,功德圆满也罢,已经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只求组织看在我为党出生入死二十年的份上,别给我扣顶国民党特务的帽子,那顶帽子太大,我受用不起,也不会承受。好了,我说完了,‘雾’……接受组织的审查。
沉默片刻,老钱问道:那你先说说,都曾经为党做过什么?抗战以前的就不必说了,说说抗战以后的吧。
郑耀先:徐墨萍的那份‘潜伏特务名单’,是我通过老陆送到延安的。为使党中央及时发现转移计划泄密,我故意指使杨旭东在国民党内部滥捕滥抓……
陈国华吓了一跳:那些国民党军官突然被逮捕,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说完这句话,陈国华似乎意识到什么,尴尬咳嗽一声,扭过脸去。
老钱:那1947年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突然消失?
郑耀先:杨旭东准备将中统特务和我党游击队一网打尽。当时,我身背‘格杀勿论,就地处决’八个大字,不敢向组织解释,所以就只能选择逃跑。原本打算只要我一跑,我党同志失去追杀目标,就会主动撤离,可没想到……(重重叹息)他们居然会跟我跑到一条路上……
老钱沉吟不语。
陈国华不禁问道:那你来延安是怎么回事?
郑耀先黯然神伤:这是老陆在牺牲前,代表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查出隐藏在延安的国民党特务——‘影子’。
陈国华捡起郑耀先的“川、渝国民党漏网特务联络方式”,指指上面的名字:就是这个‘影子’?
郑耀先点头:对!徐墨萍那份名单上,本应该有十五个特务,可她漏了一个。原因就在于老奸巨滑的戴笠,根本没把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特务写上。而这个人,就是‘影子’。
陈国华看看面色凝重的老钱,难以置信:老首长,我怎么觉得像是在做梦?
老钱咬咬牙,盯着郑耀先:你继续说,说出你为什么怀疑江百韬是‘影子’?
45.午后内 博爱诊所单间 韩冰
韩冰掏出米粒洒在窗台,随后安静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一只鸽子落在窗台,圆圆的眼睛瞪着韩冰,喉咙发出“咕咕”的低鸣。米粒对它产生了不可抑制的诱惑,以至于当韩冰抱起它时,绿油油的脖颈,还拼命够向那诱人的食物。
亲亲怀中的小可爱,韩冰那粉嫩的脸颊上,萦绕出两点俏皮的小酒窝:宝贝,终于把你盼来了。
将书信拴在鸽子腿上,试试它的松紧度,韩冰:把信带给你主人,千万别弄丢喽!完不成任务,当心我处分你呦!
鼻尖又在鸽子脑袋上蹭了蹭,一扬手,从铁窗的缝隙,将希望放归于辽阔的天空……
46.午后内 博爱诊所 杨旭东 曹华
放下望远镜,杨旭东望着振翅高飞的鸽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身边的曹华,望着他,满脸狐疑:你又想干什么?
在唇边竖起中指,杨旭东“嘘”了一声:嘘!天机不可泄漏。
曹华百眨眨眼,望着杨旭东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可是没过多久,在不知不觉中,又流露出一丝羞涩。
47.午后内 审讯室 郑耀先 老钱 陈国华
郑耀先:当年,我从延安带回两份情报,一份是党中央的转移路线图,而另一份,只有一句话——共军‘雾’已打入我高层。
老钱和陈国华不约而同吓了一跳,相互看看对方,均发现对方脸上是冷汗涔涔。
陈国华低声:老首长,这要是事实,那中国的未来,就说不定掌握在谁手里了。
擦擦冷汗,老钱向郑耀先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郑耀先:我和老陆是单线联系,而袁书记又是老陆的上线,所以他们知道我代号,这不足为奇。可问题是,‘影子’是怎么知道的,这难道不奇怪么?
钱、陈二人苦思冥想。
郑耀先:延安的同志,不可能与山城市委直接联系。就算是工作需要,也必须要经过‘中社保’。所以‘影子’想知道我,那他的消息来源,只能是从‘中社保’获得。
老钱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怀疑‘中社保’内部有奸细吧?
摇摇头,郑耀先:问题并不在‘中社保’,就算‘中社保’与山城联系,也不可能随意透漏我代号,因为这是规定的保密纪律。
陈国华点点头。
郑耀先:为此,我曾一度百思不得其解。但后来在监狱,终于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影子’只能通过‘中社保’下达的文件,或者指示,发现了我的存在。
钱、陈二人的眉头,又皱上了。
郑耀先:现在就出现了一个疑问:‘中社保’下达的文件或指示中,究竟有什么问题,能让‘影子’注意到山城,并留意到我?
老钱想了想,脱口而出:徐墨萍窃取的名单?(点点头)是的,我记得当时,‘中社保’把名单上的特务,以文件形式通报了‘边保’。
郑耀先: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这份名单,是军统绝密中的绝密。如果不是打入军统高层的情报员,不用说窃取名单,就连听说都不可能。
老钱:我明白了,‘影子’就是凭借这一点,怀疑到军统高层有我方情报人员。(看看郑耀先)如果没说错,当时应该是你发现了名单,并通知上线,然后由上级指派能接近戴笠的徐墨萍,完成了任务。
郑耀先:是的。
老钱捶捶头,过了片刻,他点点头:你接着说。
郑耀先:据戴笠透露,‘影子’是通过电台与他联系。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如果‘影子’可以从其它途径送出情报,戴笠也就没必要派我去接线了。由此,一个新的疑问又出现了:‘影子’的电台,是怎样避开我方电讯监听的?
老钱和陈国华揉着太阳穴。
郑耀先:这个疑问,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为此,我甚至还怀疑江欣是不是叛变了。
两个人又是一愣。
郑耀先:江欣在军统只是个小人物,她负责接收、转交电文。如果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她配合我行动。除非……她有特殊性,而这个特殊性,就是戴笠宁肯不折手段,也必须要除掉她的原因。
老钱似乎想到什么:你是说……‘影子’的电文,应该由江欣来接收?
郑耀先:对!这就是江欣的特殊性!(叹息)其实早在行动前,江欣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既然‘影子’的情报是来自延安,那么江欣为什么就没有察觉呢?你们有谁接到过有关‘影子’的通报?
老钱:所以你怀疑她叛变了?
摇着头,郑耀先:她不是叛徒。否则,就不会千方百计想除掉我。
陈国华一愣:嗯?这怎么说?
郑耀先:要知道,我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如果江欣是叛徒,除掉了我,她该怎么向军统解释?我手下的兄弟会放过她么?
陈国华痛苦不堪: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复杂?
郑耀先:一点都不复杂。戴笠知道江欣是共产党,所以他不露声色,通过江欣与‘影子’联系。然后为了保密,暗令‘影子’将其除去。(神色黯然)当然,制裁江欣也是为了考验我,如果当时我有一丝犹豫,那么死的,恐怕就不只江欣一个了。
老钱:你是说……戴笠连你都不信任?
郑耀先:他不相信任何人。
沉吟片刻,老钱冲郑耀先一点头:你接着说。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怀疑江百韬就是那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