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肖锚   |  字数:4540  |  更新时间:2020-01-10 13:29:44  |  分类:

军事小说

“宝儿!”从病床上翻身坐起,伤口阵痛徐徐,额头冷汗涔涔。钱溢飞喘着粗气,眼望窗外那西斜的明月,呆呆地,回味着梦魇中那可怕情景。“但愿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梦……”

一阵雨水过后,山城的气温迅速将至历史最低点,整座市区被浓雾和阴寒团团笼罩。陆军医院内,医护老六的工作仍然紧锣密鼓。和前几天相比,虽说他已能勉强下地,但身体依旧虚弱。无人帮衬,就连上厕所也要和墙较劲。针对这种情况,值班医生对前来探视的徐百川解释说,钱长官需要静养。

“是啊!老六的确太累了。”徐百川点点头,他遥望窗外的苍山,心里涌出阵阵酸楚。

“主任……”一名护士敲敲门,探头说道,“六号病人想见徐长官。”

“噢?”赶紧戴上帽子,在外科主任陪同下,徐百川快步走进病房。

钱溢飞已经睁开眼睛,望着四哥,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老六,你可不能丢下哥哥呀!”扑到床前,紧握他的手,徐百川的眼角有些湿润。

“四哥……让你和弟兄们费心了……”老六说话时还些点喘。

“老六啊!你少说话,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护士。”

“四哥,杀我的人……”

“我们正在查。”

摇摇头:“杀我的人,是……是……”

“我知道,是共产党对不对?”

“是……”一阵喘息,老六没再说话。此时此刻,他除了装作虚弱,已别无他法。

“妈的,这群天杀的赤匪!”

“四哥……”

“老六,你安心静养,外面的事儿交给四哥?放心,害你的人,我是有一个杀一个,决不手软!”

“嗯……”

徐百川办事素来雷厉风行,根据手下线报,立刻派出第三行动组和侦缉队,迅速将 “留香苑”团团包围。侦缉队行动向来不见好处不撒手,不过这次,侦缉队长罗占鳌,却一改往日爱占便宜的“小毛病”,亲率属下押着老鸨,直奔宝儿房间。

“所有人都给老子听好啦!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都他妈靠墙站!”几个小特务在楼道大声咋唬。不过,此时的留香苑也没几个客人,大多数姑娘不到吃午饭是不会起床的。

老鸨已经吓得面色如灰,哆嗦得不成人形。

罗占鳌拔出手枪一脚踹开房门,几个人冲进屋内仔细搜查一番,无奈早已人去楼空。“他妈的!”罗占鳌的脸立刻就绿了,他咬牙切齿走到老鸨面前,抬枪顶住她脑门威胁道:“人哪?这屋里的人哪?再不说老子就毙了你!”

“罗队长饶命啊!”“扑通”跪倒在地,老鸨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号啕大哭。

“我说你个老婊子啊?”罗占鳌气不打一处来,照准她后腰狠踹几脚,“十年了!从打我认识你也快十年了,你就不能换个哀求法?你不烦老子还烦哪!”

“罗队长开恩…….”

“开你奶奶!”揪起老鸨子左右开弓,扇得她天昏地暗,连假牙都给打飞了,“我问你,这屋里的姑娘哪儿去啦?”

“不……不知道……”

“再说一句!”拇指一压,掰开机头。

“罗队长!”老鸨子尿得像沏茶似的,“我可真不知道啊!这姑娘,这姑娘……她没……没有卖身契,我……我……”

“没卖身契的姑娘你也敢要?妈的!掉钱眼里啦?”

“我糊涂,我该死,我…….我……”

恶狠狠瞪着她,没过多久,罗占鳌突然一声冷笑,“你也不用死了,这么办吧,弟兄们也累了,还不把红牌姑娘都请出来解解乏?”

“啊?”

“有脾气么?”

“是!是!”老鸨一瘸一拐上楼叫姑娘。看来罗队长这几脚踢得不轻,一个月内,她是甭想顺过气来。

“队长,咱们还有公务,是不是……”

狠狠瞪了插嘴的小特务,罗占鳌骂道:“你脑子进了水,这叫工作消遣两不耽误,懂不懂?老板那边我去疏通,不玩就滚他妈一边去!”

“是……”

罗占鳌左拥右抱,不过,闲暇之余他仍没忘给徐百川挂个电话。徐百川一边倾听电话中姑娘们的**声,一边强按火气命人记录罗队长那断断续续的汇报。可是等到秘书将材料整理出来,徐百川盯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不由得眉头紧蹙。“没有卖身契?这么说,这叫宝儿的姑娘也就无从查起喽?”想到此处,不由暗骂手下都是饭桶。诺大的山城,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宝儿虽说是军统的人,但身份极其诡秘,除了档案中的若干资料,无人知晓她的确切背景。据说,老六是在和她厮混后,被人刺杀的。那么她突然地消声灭迹,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最终无论是何种结局,对于他徐百川和戴老板来说,都是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想到这儿,不由深深叹口气,“早知这样,那天行刑后我就该把老六留下。唉!老六啊老六!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手里!”

一个月后,毫无头绪的徐百川出于无奈,不得不再次来到医院,希望从老六身上弄些有用的情报。哪怕是只言片语,对于他徐百川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晚上5点钟左右,钱溢飞一觉醒来,他刚刚睁开双眼,徐百川也恰巧走进病房。不过在看到钱老六的同时,徐百川又被另外一位不速之客给闹愣了,“局座,您怎么来啦?”

“我?我能不来吗?”戴老板将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块,用水果刀轻轻挑起,送入自己口中。“自己兄弟被人暗算,不亲自过来瞧瞧,你叫我怎能坐得住?”向徐百川招招手,指指身边的靠椅,“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是!”

“行啦!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那么客气。”

“局座,我这不是客气。”徐百川挂上帽子,回过身无奈地叹口气。

“老四,你还没找到线索么?”戴老板嚼着苹果,嘴角微笑流露。

“局座,你那小舅子我算是没辙啦!叫他执行任务,可他却跑去嫖妓,您说说,我管还是不管?”

戴老板没吭声,脸色有些难堪。

“四哥,你就少说两句。”钱溢飞赶紧打圆场,“罗占鳌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生除了吃喝嫖赌,也没什么爱好,随他去吧。再说了,你不看咱老板的面子,也得照顾照顾咱小嫂子不是?她就这么一个弟弟,您就高抬贵手吧!”

戴老板苦笑一声,撂下水果刀,拍着钱溢飞的手,赞叹道:“瞧瞧,还是咱六弟理解哥哥的难处。不过老四啊!说句心里话,我那小舅子也没少给你添乱,这小子用他们北方人一句话形容,那就是欠收拾。不过呢,他真要是伤了咱兄弟间的情分,你也别忍着,给我扇他。打了他你也别闲着,告诉他是我叫你打的,有脾气让他姐跟我说话。”

“局座,不是兄弟不给您面子,咱这部门特殊,他的事儿要是传到委员长那,恐怕……”

“是啊!老头子那里我也没法交待……”

“老板,”钱溢飞插嘴说道,“要不这样,等我伤好了,罗占鳌就交给我来带。兄弟我没别的能耐,叫他不给您惹事还是没问题。”

“算了吧!”闻听此言戴老板连连摇头,“就照你那股子狠劲儿,这小子不死也得扒层皮,我可不想听他姐天天号丧。”

“呵呵……”徐百川笑了,“我看老六的主意不错,还别说,整个二处,也就老六能降住他。”

“瞧你们这一拉一唱,好像我小舅子那后事你们都给安排好啦?正好,省得我操心,你们顺便把头七也替他办了。”

“老板,”钱溢飞笑道,“咱们兄弟那是说笑,不过四哥说得也在理儿,有些话下面人讲讲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上面,有多少人盯你位置打你主意?现在这些人正愁抓不到把柄,罗占鳌若是再不管教,说不定会给你捅出多大漏子。”

戴老板点点头,脸上阴晴不定。

钱溢飞瞥瞥他的神色,随即调转话题向徐百川问道:“四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什么都瞒不过你老六。”徐百川叹口气,娓娓说道,“没错,你提供的那个宝儿,至今毫无线索。”

“宝儿?”戴老板扭头瞧瞧钱溢飞,心想,“这几个兄弟怎都和我一样?看来在女人的问题上,算是彻底泥足深陷了。”

钱溢飞没说话,眉头微微一蹙,掏出手帕,擦擦额上的虚汗。

“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戴老板收敛起笑容。他有个习惯,总是用最轻松的开场白,在不知不觉中,过渡到至关重要的话题。他是个不易被人揣摩心思的双面人,钱溢飞深知这种人的危险。他前一天还可能对你笑,并拉着手和你称兄道弟,或许没过24小时,便秘密召集手下,咬牙切齿对你暗下密杀令。不过对于戴老板此人,钱溢飞还是很敬佩的。至少他和一处(中统)某些人不同——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脑子非常清醒。对于手下的笼络,他也很有一套:如果这个人有用,那么戴老板决不会吝惜女人、金钱、权力和暴力,当然,如何取舍,就在于这个人自己选择。

戴老板并未急于说话,阴霾地看着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没什么事,就先行告退了。”徐百川站起身,戴上帽子,挥手向老板敬个礼。戴雨农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直到徐百川走出房间合上门。过了许久,这才对钱溢飞低声说道:“老六,有件事儿,只有你能帮我。”

“噢?”

“咱俩的关系就不用说了,在二处,敢当面叫我老板的能有几个?你就是其中之一。”

“老板,有话请直说,我那直筒子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

“徐墨萍的案子由你一手经办,虽说办得不错,但瑕不掩瑜。由于我们疏忽,共党还是得到了她那份情报。就此,我们楔入共党内部的弟兄,损失惨重啊!都是‘复兴社’时期,秘密安插到江西的老同志。现如今,他们大多下落不明,唯有一个,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在几个星期前曾向总部发回一份情报,级别是绝密。但遗憾的是,这份情报只有个开头,刚提到‘共军突围计划’便突然停止,就此毫无下文。我们不知道那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因此,必须派人冒险走一趟,亲自取回那份完整的情报。”

“会不会是电台出了问题?”

“经过我们侧面了解,这个代号叫‘坚冰’的弟兄,或许还没有暴露。至于他为何突然停止发报,很可能与共党近期的大搜捕有关。唉!说白了,还是叫徐墨萍给闹的。”

“那以后也没能联系上么?”

“没有,”戴老板摇摇头,叹口气,“所以,我们只能启动备用方案——用直接接线来获取情报。”

“您的意思……是派我去共区?”

“不错,”紧紧握住他的手,戴老板有些依依不舍,“这个‘坚冰’是我亲自安插的特工,也就是说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身份。可现在的问题是:总不能为了接线,要我这老板亲自跑趟共区吧?”

“谢谢老板的信任,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去吗?”

“我会给你选派两个助手,一男一女,找个适当机会,你见见他们。必要时候,还可以用他们做掩护。”

“那接线暗号是什么?我怎么找到‘坚冰’?”

“你胸前插一支派克金笔,他看到后会来找你。暗语是他问:‘先生是赣州人吗?’,你回答:‘不,我是江西于都人’,他马上会说:‘于都?哦!我去过,那还是十六年前。我记得于都有家和春堂茶叶铺,掌柜的姓马’,你要回答:‘恐怕您那是老皇历了,马掌柜已经盘点了茶叶铺’,如今的掌柜姓金,专售‘大红袍’,每次只售五钱。”望着沉吟不语的钱溢飞,戴老板问道:“老六,你有什么想法吗?”

苦笑一声,钱溢飞有些感慨:“特别的倒是没有,不过我想起老板您说过的话:‘干我们这一行的,脑袋都是别在人家的裤腰带上。’”

拍拍钱老六的肩膀,戴老板微微一笑。

低头想了想,钱溢飞又道:“什么时候动身?”

“时间由你定,越快越好。”

“那好,我马上准备。”

将这位要命上司目送离去,蜷缩在床头的钱溢飞思绪万千。过了许久,他突然凄苦地暗骂:“妈的,‘必要时候,你可以用他们做掩护’?哼哼!谁知道办完事儿,你戴雨农会不会把我也‘掩护’了?既然‘坚冰’是个老牌特工,你又岂能放心让别人摸清他底细?看来,我的脑袋已经拴上你戴老板的裤腰带了。”

窗外,隐隐飘来一丝阴寒的冷风,掠起窗帘那极易被忽视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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