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略微动了下身子,但还是不说话,这时,小蒙古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当着大家的面她给方老师跪下了,她哭了,她爹也跟着跪下了,他爹还一个劲地给方老师磕头……
方老师急忙上前扶小蒙古,这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小蒙古没有起来,而是抱着方老师腿哭,方老师也跟着哭……
看着他俩,大家谁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我爸说了:“方老师,那我们先送二牤子去县里了。”
方老师没说反对,但也没说同意。
我爸说:“那就这么定了,先不经官,咱们先走。”
在他们要走的时候,我大喊了一声:“这么定不行!”
大家都感到意外,停住了脚步,把眼光投向我……
“怎么不行,你算干啥吃的?”我爸显然是生气了。
“方老师还没答应呢,你们就这样定了,这是找人家征求意见吗?”说话的时候,我很激动。
小蒙古惊愕地看着我。
我爸:“没你的事,小孩伢子,你给我回家去!”
“这么处理不行!”我显得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冲动!
我爸:“不行?你还能咋地!”
“是我们老师受欺负了,你要是不公,我告你去!”我也没客气。
众人吃惊,我爸更是惊愕!
我爸气愤地:“你个小兔崽子,你还反了天呢?你等我处理完这事的!”
“好,我等着!”我也丝毫没示弱:“你快点处理我,要不天亮我就去公社告你!”
方老师上来向后拉我:“别和大人顶嘴。”她的声音不大,但对我来说很管用。
我爸上来要打我,老安大舅等人拦住了他:“别和孩子一般见识,救人要紧。”
大家推着我爸向外走,这时隋大虎急忙走了进来。
隋大虎很焦急地对我爸说:“马车我套好了,在村北头等着呢,二牤子也在车上。”他转过了头对二牤子他爹说:“大哥,别难过了,晚去不如早去,局子那地方也讲理,早去一天就早回来一天。”
我爸说了一声:“去县里!”
隋大虎愣愣地看着我爸。
送二牤子去县里医院的有隋大虎、老安大舅、二牤子他爹,还有二牤子的两个狐朋狗友。隋大虎是本不愿意去的,他原以为是把二牤子送到公社法办所以才如此积极的。但我爸让车掉头送往县里,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他又不好推辞,也只好赶着车往县里走了。
车上,二牤子嗷嗷叫个不停。
隋大虎慢慢悠悠地赶着车,二牤子他爹除了骂二牤子再也不说什么。
隋大虎和牤子爹说:“大哥,你看他哼哼唧唧多遭罪,要不咱掉头去公社吧,公社近,能少遭不少罪,经官了以后,二牤子就算是公家管的人了,在医院看病还省得你个人花钱了。”
二牤子爹听着不是滋味,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就是再恨自己儿子那也是儿子啊!
牤子爹:“我说大虎兄弟,咱就快点赶路吧,回头咱们两家的事都好说。”
“吁、吁。”隋大虎一勒马缰绳把马车停住了:“这是哪的话呢,老乌大哥,咱俩家有啥过节啊?不就是园子墙那点事吗,其实二牤子我们爷俩平时就是闲嘎搭牙,也没啥仇没啥怨的,是不是,二牤子?”
二牤子直哼哼:“是……是是,快点吧……我求你了,我是……你亲爹,行不行?”
“啥?!”隋大虎喊着,把马鞭子向地上一扔。
牤子爹:“大兄弟,孩子疼懵圈了,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大兄弟,你是我亲爹,行不行?快点走吧,等回去,我把咱俩家中间的园子墙推了,我家园子都归你了好不好?”牤子爹有点激动了。
隋大虎更是激动,他捡起了马鞭子,冲着马大喊一声:“出发!”拉车的马听不懂他的话,就是不动,他一鞭子下去,马车猛地向前一动,“哎呀我的妈呀。”二牤子发出了叫喊声。
在我家,我爸、民兵连长还有王校长正在商量晚上发生的事。王校长一顿检讨,说没保护好方老师。
其实王校长也很有难处,学校八个班级,才七个老师。老师一专多能,有的老师刚给五年级上完算术课回头可能马上就得给二年级上音乐课。就数我们班级老师最整齐了,也只有两位,一位是方老师,一位就是王校长。王校长就教我们一个班,他教物理、化学和政治。不像现在的老师,只能教一科。
王校长和我爸说:“按着你的意见,我已经让我们家张老师去详细问方老师了,这事咱们男人问也不方便。”
张老师是王校长的爱人,是我们瓦房学校除了方老师以外的唯一女老师。1954年他俩被上级派往我们学校任教,从此在这扎下了根。他们来的时候条件更艰苦,但学校的房舍是最好的,才使用了二十多年。到1977年,学校房舍房龄大约五十岁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危房,为此我爸和王校长多次向上级反映,要重建校舍,上级也明确答复最迟今年秋天动工。
我和张老师走进了我家。
大家很焦急地看着她。
张老师坐下,我妈妈给她端了一碗水。
张老师:“焦书记,我问清楚了,当晚呢,二牤子酒后找方老师要和她谈对象,以前就去过三次,都被方老师拒绝了。这次借酒劲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方老师开始也没介意,就是劝他回去。二牤子不走,继续磨叽,语言越来越下道,甚至威胁,方老师也没客气,就骂了二牤子。二牤子感觉很没面子,就动手了。”
张老师像讲评书一样一股脑把话说完。
“后来呢?”我爸问。
“接下来就是撕扯起来了,二牤子把方老师的衣服给撕坏了,方老师感觉硬拼不是二牤子的对手,就抄起了菜刀。”说到这里,张老师喝了口水。
“再后来,就是你(她指了下民兵连长)和隋大虎还有大楼进屋了,最终呢,正义战胜了邪恶。”
“方老师现在怎么样?”我爸问。
张老师:“开始见我就哭,可能是吓着了,现在好多了。”
我爸:“那就好,她对这事是什么意见?”
张老师:“她说了,听大队的。”
“嗯。”我爸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大家都走了,从我爸的口气中,我感觉他不想处理这事了,我心里很是气愤,真想和他理论理论。
正在我想这事的时候,我爸送客人回屋了。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你给我站起来!”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反正我不理亏,踢二牤子也是为了保护方老师。我把脸看着别的地方,继续坐着。
我爸走到我身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劲,他上来就打了我一耳光,我眼睛直冒金星……
我妈上前拉着我爸,我弟弟也哆哆嗦嗦地喊:“快跑,哥。”
我一动没动。
我爸还想上前打我,我妈用力地拽着他:“公家的事,你和孩子撒什么气!”
我爸根本就没理我妈:“你小子这书越念越出息了?还要告我!”我妈听了一愣。
我爸指着我:“你现在就滚出去,告我去。”
我:“你办事不公,我就告你。”
我爸还要打我,我妈继续拉着他。
我妈看着我:“你不说话行不行,大楼!”
我爸:“你学那点东西越学越回陷,都不如没上学的人,还动手了!你知道吗,你差点把人家踢死。”
我:“该!没踢死他算便宜他了。”
听我说着话,我爸当时就挣脱了我妈的手,举手就打我:“踢死人不偿命咋地?!”
一拳打在了我的头上,我天旋地转。
小弟喊着“快跑啊!”我被我妈推出了门外。
隋大虎赶的马车到达县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县医院附近修路,得绕道,这个时候问路也找不到行人。
二牤子的叫声越来越大。
三驴子:“隋大……叔,快点,去最大的医院。”
隋大虎:“这黑灯瞎火的咋找啊,大医院有啥好?越是大医院,死的人就越多。”
隋大虎的这句话,引来了牤子爹的哭声。
二牤子在车上不停地喊叫着……
大家很着急,这时过来个骑自行车的人,后面驮着一大包东西。
大家叫这人停下,这人偏不停车。
三驴子三步两步就把那自行车给拽住了,骑车人吓了一跳。
三驴子:“大哥,医院怎么走?有病人。”
那人指了指路,骑车就跑。
三驴子的脾气和二牤子差不多,又拽住了那个自行车。
三驴子:“你要是不告诉路,我揍扁你!”
骑车人哆哆嗦嗦:“前面……前面就是医院。”
三驴子:“刚从那面走过来,也没医院啊,你小子是不是成心不帮忙?”
骑车人:“那跟我走吧,就在前面。”
走了一会,骑车人告诉三驴子,从这往里面走,到头就是医院。
按照骑车人指的路,隋大虎赶车走到了胡同的里面,再往前没路了,微弱的灯光下能清楚地看见“兽医院”三个大字。
三驴子一顿骂那个指路的人。
隋大虎也傻眼了:“不管咋地,那也叫医院,就在这治得了。”
二牤子喊得要命,他爹几乎都要哭了。
这时,后面开过来一辆吉普车,车上下来两个人。
下车的两个人穿着公安服装,隋大虎一愣神,二牤子他爹吓得够呛,以为是来抓二牤子。
隋大虎:“我说同志,现在车上的人得了急病,要断气了,我们把他送到医院以后你们再抓行不行?”
二牤子他爹都要哭了。
“少啰唆,你们看没看见一个骑自行车驮着一个大包的人?”公安问道。
三驴子反应快:“看见了,看见了,往那面跑了。”
公安马上上车。
隋大虎却拉住了车门:“我说同志,去县医院怎么走,车上的犯人得急病要死了!”
公安:“什么犯人?哪儿呢?”公安跳下车。
大家都蒙了。牤子爹浑身哆嗦起来。
老安大舅:“同志,病人很重,车老板子吓糊涂了,车上没犯人。”
隋大虎:“是病人、病人。”
公安向吉普车上的同事说:“你们先去抓盗窃犯,我送他们去医院。”
对方小声地:“好,刚才他们说车上有犯人,到医院后仔细问问。”
我从家跑出来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本想在外面走一会就回家,估计那时候我爸也消气了。
该去哪呢?
我不想去学校,起码今天晚上方老师是不会害怕了,倒不是因为二牤子不来骚扰了,是因为我爸和王校长商量了,由张老师晚上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