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买酒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二牤子，他正和几个人闲扯，在他们的说笑声中，我隐约听见他们在说方老师什么。对这些无赖，我本不想搭理，尽管我也经常喜欢打架，但他们都比我年纪大，更主要的是我觉得他们和我相比，都是没文化的无赖，所以懒得理会他们。
看着我拎着酒过来了，二牤子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手里拎的啥？”二牤子问。
我：“瓶子，玻璃瓶子。”
二牤子：“瓶子里面装的啥？”这无赖，本来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故意这么问我。
我：“水！”说着我要走，他一下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头冷眼看他。
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后面的三驴子把我手中的瓶子夺了过去。我本想当时就给他们一腿，但考虑他们人多，就忍下了。
“把瓶子给我，我验验到底是啥？”二牤子说。
他用牙咬开了瓶盖，用鼻子闻闻，又大口地喝了一下，只见他咽下的时候眼睛一闭喉结一动，然后用力地“吧嗒”一下嘴：“一股水味，真是水啊，哈哈。”这无赖，还能整出水味这个词来。
蒙古族人好像天生与酒有缘分，喝酒真如喝水一般。
二牤子还要喝，我把住了他的手。
看我要抢瓶子，他一躲：“这样吧，你匀给我点。”
我：“想喝你自己到供销社买去，我不是卖酒的。”
二牤子：“这不是最近钱紧吗？要不我喝你的酒？笑话。”好像他平时钱不紧似的，我没看他钱松快过，他想白要人家的酒还有理了。
二牤子：“你给我二两，我保证以后不再找你麻烦。”
我想了想：“好，我给你倒二两，但以后你不许再给方老师找麻烦。”
二牤子想了想：“那得给我四两，你说的是两个人，一人二两。”他说得很干脆。
我：“行，你找瓶子吧。”我回答得也非常果断。
二牤子晃了晃脑袋，感觉我如此痛快地答应他，他有点吃亏了：“给半斤。”
当时我想，就是一斤都给他，他不再找方老师的麻烦也行，但我没有马上答应他，和他这样的人必须讨价还价，于是我装出很为难的样子。
“要不四两半，怎么样？”二牤子先和我讨价还价了。
我故意想了想：“等我回家和我爸商量商量再说。”
一听说我要找我爸，他立刻说：“四两就四两，你一点都不爷们儿。”
我：“你拿瓶子倒酒吧。”
二牤子：“什么瓶子啊，还用什么瓶子啊？”说着，他一扬脖，“咕嘟咕嘟”喝水一样喝起了酒来。
他一口气喝了一半，用袖子擦了擦嘴：“痛快，好酒！”说着，他把瓶子给了我。
我看着他：“你说话得算数。”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他舌头有点硬了。
走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他说：“对不起，哥们，刚才喝急了，忘给你们留一口了。”
到家我亲自给老爸和老安大舅倒酒，他们也没注意酒瓶子，我也是背着他们把酒倒进了酒壶里。
哥俩推杯换盏，没一会酒就喝没了。我爸拿起了酒瓶子，看看大舅：“这酒咋这么不扛喝呢？”
大舅说：“刚才……咱俩……喝的口大。”
老爸：“又喝一斤，哈哈。”
大舅：“对，你半斤，我五两……”
酒喝多了的人往往嗓门都高，本来我想天黑前再学上两个钟头，看来我在家是学不成了，去哪呢？
我走出院子，想着去哪能静下来看书。
河边远，我不能去；方老师那我倒是想去，但也不能去；去小蒙古家倒是可以，毕竟二牤子刚喝了我给的四两酒，我去他也不能说什么，正好还有题想问小蒙古，但也不能去，万一他要是耍酒疯我也学不了；碾坊？我心一阵狂跳，不能去，那地方吓人……
那去哪呢？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大队部，这个时候大队应该是肃静的。
于是我快步走向大队，嘴里哼唱着“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刚路过碾坊，我看见了小蒙古。
开始我一愣，后来我看她低下了头，就快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焦大楼。”小蒙古叫我，声音不大不小。
我回过头，四下打量下，看没什么人，我就说了声：“你去碾坊学习呀？”
小蒙古：“嗯，你干什么去？”
我：“我去大队看看书。”
小蒙古：“别去了，我那虎二哥在那给老徐头白话呢，不知在谁家喝的酒，真缺德，又给灌醉了。”
我白搭了酒，还闹个缺德的名声。
“要不你也进去吧？”她看了看碾坊，看了看四周。
“不……不去了，那地方……黑。”我很不好意思地说。
“要不咱们去我家啊？”小蒙古看着我。
我：“那一会你哥回来咋办，他早就张罗打折我的腿呢！我可不去。”
小蒙古：“没事，我家有个地方，他看不见，那地方还亮堂，走吧。”
小蒙古在前面走，我跟在她后面，不远，但也不近。
她先走进了她家的院子，我在大门外站着。
她趴着窗子看了看，回过头来给我打个手势。我走进了她家院子，她却向房子侧面走去。
她家房后的园子里长着半人高的玉米，莫非是她想带我去玉米地学习？我在想。
以前听说过苞米地里面曾有过乱七八糟的故事，我的心又开始跳了，我望着玉米地，她藏在哪呢？
正在我专心看着的时候，传来了小蒙古那甜美的声音：“上来。”
我心想，在地下，还怎么上来。
小蒙古：“上来啊！”
我转身抬头，我看见小蒙古在房顶上。这丫头，怎么还在这地方学习，要不说人家的水平咋高呢？
蹬着梯子我也上了房顶。
坐在房顶上，房前面来人一定是看不见的，她家在村子的最北面，房后面没有路，全是庄稼地，一般情况下也是没有人走的。
小蒙古笑着：“这亮堂了吧？”
我点点头。
小蒙古：“那学习吧，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对了，你数学和地理有没有什么不清楚的？”
我点头：“不会的太多了，我真有点没信心了。”
小蒙古：“方老师今天不是表扬你了吗？说你进步很快，别灰心啊，咬咬牙就过去了。”
我：“越学越觉得不会的越多。”
看我有点犯愁，小蒙古也好像有点没什么办法了。我们没打开书，也没再说话，就是看着田野里满眼的绿色……
微风吹来，泥土和庄稼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是一点一点来吧？你看看这题。”她向我挪动了一下：“听说其他学校学生学习好的也不多，你也别着急，咱们一道题一道题的来。”
我看着题，感觉茫然，她一点一点地给我讲着……
她声音不大，很柔……
她离我很近，只是无意间有些碰触使她还有点紧张，她说话的声调中也十分特别。
不知不觉天要黑了，当我们要下去的时候，发现梯子没了！
“这可怎么办，没了梯子我们怎么下去？”小蒙古有些着急了。
其实，平时就我这身手，从房顶上下去是不成什么问题的，以前到房檐掏个麻雀什么的都是常事，上上下下的就是个玩，更何况小蒙古家的房子并不怎么高，可是我下去了，那她怎么办呢？男生毕竟得对女生负责吧。
她焦急地看着我，我第一次感觉女孩子在遇到危急的时候，首先的依托就是男生，如果有男生的话。
“我先下去。”我说。
小蒙古：“怎么下去？”
我：“跳下去。”
小蒙古：“那怎么行？”
我：“那怎么不行？我不下去，你怎么下去？”
小蒙古：“你要是脚受伤了不耽误学习吗？”
不管是什么时候，小蒙古首先想的是学习，你说说她学习不好才算怪了。真不像现在的有些孩子，先想的是怎么不学习。
“你别管了，我先下去。”说着，我蹲下，想扒着房檐顺下去。
小蒙古：“那你一定要小心啊，千万千万别摔着。”她说话时看我的眼神，焦急加担心，等于着急的平方（在房顶上她给我讲的题全是关于平方的数学题）。
当我身体下去手搭房檐的时候，她拽住了我的手……
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主动拽我的手，我顿时感觉有股暖流顺着我的手、我的臂涌向全身……只是可惜我悬在半空中，无暇感觉和体味这说不出的滋味。要是自己会点什么飞檐走壁的武功多好，在那多停留一会儿。
凭借这些年我在打斗时练就的一点本事，我很快就落到了地上，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她马上问我：“怎么样？摔着没有。”
“小事一桩，和你爸说说，你家房子有点矮了。”我答道。
本来我想接她下来，可是她毕竟是个小女生。
怎么办呢？我在想。
在我犹豫之时，她说话了：“要不……要不你接着我下去？”感觉她说话的时候特别害羞。
我总以为我很男生的，可是在这样的时候，我往往比女生还女生。
我：“你等等，我找梯子去。”
顺着她家的房边走着，一直到院子里，没有看见梯子的影子。
后来在若干年后同学聚会喝酒的时候，三胖子和我说了实话。原来当时他听见了我们俩在房顶上的说话声（三胖子家在小蒙古家的东院，两家紧挨着，共用一道墙，墙的事以后再说），就感觉非常好奇，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好奇的缘故，他偷偷地搞了一个恶作剧，把梯子给撤了，藏在了小蒙古家后园子里的玉米地，然后他隐藏起来看我们怎样下来。这小子，那时够坏。
正在我找梯子的时候，发现三胖子家的墙上立着个梯子。真是天无绝人之梯，先拿来用用，用完了还回去就是了。我毫不犹豫地从墙头跳了过去，把梯子搬了过来。
小蒙古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往下挪步，可能是我将梯子支得太陡，或者是她不熟悉别人家的梯子，就在她的脚要下到梯子底部的时候，一下踩偏了，只听她“哎呀“一声，扑到了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接住了他，她一下就抱住了我，这突如其来的吓与怕制造了我说不出来的紧张和兴奋……这是我第二次与女孩子拥抱，并且是在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时候……
可能是惯性的原因，她搂着了我的脖子，脸也贴在了我的脸上，我把她的腿放在地上。按正常讲，这事也就算完了，可是她依旧搂着我的脖子，并且还紧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她的脸好热好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