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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扬汤止沸
作者:陈走由   |  字数:3678  |  更新时间:2018-01-08 09:16:59  |  分类:

穿越小说

突然天阴的黄昏,下起点滴小雨。

雨滴落在闺冉乔两肩,他却浑不在意,眯紧了眼,笑得像只狐狸:“先生久不来务弥,我便只能从务弥下山来找先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太久,旧梦太长,录渊一时有些恍惚。他收紧衣袍,缓慢地眨了眨眼,想把目光从那个光鲜亮丽的人身上挪开。

但雨下的院子灰暗,那个人缀了蓝绿色的孔雀翎衣裳是唯一的亮点。这亮点欢呼叫嚷,竭力地吸引他的注意。

“东乾破破烂烂,先生在这小院子里倒活得自在,这些年隐姓埋名久不露面,看来是彻底归隐,不再管这苍生与天下了。只是我还以为早就娇妻在怀儿女满堂,没曾想还是孤家寡人。”闺冉乔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先生要是不嫌弃,放我去檐下躲躲如何?这雨怕是要落大了。”

录渊沉默地向身后靠了靠,让出台阶前的空地来。

录渊的沉默源自对自己的怀疑。他料到总有一天会要再相见,也编纂过许多场景——或许是穷途末路,或许是刀剑相向,却没曾想是这样一个天阴的寻常午后。他本以为,既然梦里那个干净得如一汪清潭的长乔还历历在目,面前这个油腔滑调的老妖精便定会格外令人生厌。

此时,他才惊觉自己错了。

饶是世上再多传说,将闺冉乔描绘得如何非人、如何妖魔,让他在想象中变得如何不堪,真实相聚时,原本发了狠的誓言,却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戾气。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时,记忆与想象都不过是一具没什么说服力的空壳。

闺冉乔徐徐登上门阶,眼风虚虚隔着窗往屋子里扫。“乌木、茶炉、沉香。”说话间他撩起半截袖子,唱戏般捏起兰花指,拈过长乔衣袖,颇有架势地一嗅,眯着眼睛品咂半分,“这墨香真是熟悉……近年我听闻松山墨的产量是越发少了,先生如此长情,可有为以后做准备?”

录渊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袖子捞回来:“你鼻子可灵。松山墨我早已不用,这味道是流火烧的熏香。”

闺冉乔脸色凉下来些许,语气里颇有遗憾:“前几年我特意把整座灵松山都买了下来,还想着今天能给先生献宝。先生实在是不给我面子。”

他话音方落,雨声骤然嘈杂起来。

“灵松山突然易主,原来是因为你。”录渊的目光扎进密密匝匝的雨幕里,“好好的墨偏要提价提到天上去,叫人如何承担得起。”

闺冉乔笑了:“我瞧先生过得明明惬意,何苦节约这点小钱。莫不是先生谦让惯了,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不算,连最常用的笔墨也随便将就了。”

这陡然的牙尖嘴利成功捻皱录渊眉头。

“原本用松山墨,也不过是喜欢墨里独有的清甜香气。沾了铜臭,自是不再用。”

“依我看,喜欢这股松针味儿的可不是先生。”思及某人,闺冉乔以袖掩面,厌恶神情欲盖弥彰。然目光摄及录渊侧脸,转而又变得嗔怪起来,“说到底先生也是恃才傲物,当年还是文坛明星的时候便不把名利放在眼里,文采卓绝却只留一部作品于世,如今成了世外高人,对我们这些俗人更是瞧不上了,宁愿放我在这外头受冻,也不肯邀我进屋子里坐坐。”

录渊低头瞧了脚面许久,方侧了身子,让出房门来。待闺冉乔带着胜利者的骄矜微笑迈过门槛,他也抬脚跟了进去,往虚掩的窗子走,轻声道:“我早已不写东西,亦不再授课。勿要再叫我先生。”

闺冉乔挑起眉毛:“你还授过课?什么课?”

“做门客的时候,被抓去给府里的公子哥儿当老师。但那公子本身志向与我有些相悖,教了半年就辞了。”

“我想起来了。”闺冉乔大大方方在茶几边坐了,顺手推开几上凌乱的纸墨,抓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先生那时候还被抓去宫里给储君当伴读了不是?这‘先生’的名号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说起来我对先生的仰慕,可是在那时候就开始了。”

录渊合上插销道:“茶是凉的。”

茶水果然没有什么味道,寡淡得很。闺冉乔全不在乎地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突然发问:“北峪好玩么?”

录渊从茶炉上取了新烧的茶水,又从柜子里拿了茶叶,落座在闺冉乔对面。

一道新茶泡好,递到闺冉乔身前,他才出声道:“你的眼睛倒是盯得紧。”

闺冉乔得意道:“我啊,惯喜欢先生这份明白。”

录渊道:“我却听见有人骂我糊涂。”顿了顿,又补充,“不是什么好茶,你将就些。”

“糊不糊涂,先生自己心里清楚。糊涂在哪、怎么才能不糊涂,先生也是明白的。先生只是装作糊涂,死活不改,叫人心急。其实先生不想见我,我也知道。畔央把先生的话都转告我了——什么叫我干脆把借先生的三分魂魄收回去,不要时时提醒先生早就是强弩之末,还有什么先生和我不是同路人……多年不见,先生实在是刻薄不少。先生厌弃我厌弃到了极点,什么关系都不愿和我有,这我理解,这么些年也早就习惯了。只是我学先生的糊涂学得好,也就没脸没皮地来了。先生又能如何呢?畔央还跟我抱怨先生品味异于常人,喝茶不喝正经茶,要拿苦死人的莲心来泡水喝。” 闺冉乔看着杯子里赤色的茶叶无声地笑,“可先生果然还是心疼我,连我的喜好还都记得一清二楚。冥煌山阴的赤乌,用多少年前的古法制的茶了,先生还留着呢。”

“自作多情。”录渊淡淡道,“谈正事罢。”

闻言,闺冉乔将脸上的笑收了回去。

但腰却一软往侧倒了,右手手肘堪堪支着。比起对面正襟危坐的录渊,他反而更像是屋子主人。

“先生倒是爽快——我这次来,主要是要告诉先生两件事。这两件事都有些分量,先生可得做好准备。”他抿一口茶,分外享受地眯了眼,“先生可知这世间有种叫‘蔻’的墨?”

见录渊摇头,闺冉乔继续道:“此墨之所以叫‘蔻’,是因为它通身嫣红,拈在手里就像女子蔻丹。写在纸上也是殷红如血,比朱砂还要艳上几分。”

“只因它本是由血所制——又是你的手笔?”录渊了然地笑笑。

闺冉乔慨然拊掌:“先生英明。这墨制成原料里确实有三分是血,还是人血。但寻常人血看着鲜艳,落到纸上便成了锈色,是以还得经一番处理,方得入料。”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搁在几上。

录渊眼皮微抬:“毒?”

“青血毒。”

闺冉乔撑起身来,抽过一旁皱了的宣纸铺开,将瓷瓶中碧色粉末倒出些许,末指一叩桌面,食指指尖一滴鲜血应声而落,坠进粉末里。只在瞬间,粉末结成一张半透明薄膜将血滴裹住。

“这本来不是毒,而是用来止血的药。提纯十几次后才有这样的效果。”闺冉乔拿指尖将那血滴搓过,薄膜不堪重负裂开,原本液态的血滴已成糊状。他探身取了笔来一蘸一碾,一朵红到极致的合欢跃然纸上。

录渊看着那合欢思索良久。

“先生知道北峪的冷面无常么?”闺冉乔突然发问,“他名声大得很,先生再如何避世也应当知晓两三分。”

录渊拾起笔,在纸上写下“追星踏月”四字:“听说这人轻功不错。”

他在“踏月”二字下画了条线。

杀手要活在夜里,要活在暗处,一辈子都不能被人知道名字和偏门。本事越大,越要沉默,越要面容模糊,越要无名无姓、无知无觉、无情无义。

绝不能有“名声”。

录渊心下盘算几分,当即明白过来:“说到底还是你把他的‘名声’给造出来的。”

闺冉乔道:“这都是后话了。几年前有人借刀杀人,雇他来取我性命。那井无棠一身邪门本事实在了得,我跟他斗了三天三夜,最后使了个障眼法才侥幸逃脱。他们这行当的人不信鬼神,奇淫巧技更不放在眼里,但我施的法是古法,其中机巧一般人岂能看穿。井无棠见自己血流不止,当即掉头就走,才留了我一条老命。我本来还遗憾没能斩草除根,碰巧有个女的找上门来,说自己是井无棠的徒弟,要给她师父报仇。这女徒弟身法功夫还差点火候,自然是斗不过我,哪晓得她阴毒得很,一打主意就打到畔央身上,亏得我及时发现,才没叫她得逞。我支使畔央跟她说,这青血毒是解井无棠身上毒的解药,叫她拿回去给她师父用。这女徒弟急疯了,一整瓶毒都给她师父灌了进去。我指望着井无棠死,没想到这人命大,撑到现在还没断气。不过我听说他经脉堵了大半,性格容貌也大改,现在虽然还活着,跟死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说到这里,闺冉乔眼风斜斜扫过来:“说起来先生也跟这女徒弟差不了多少,拿小姑娘撒气这种不体面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录渊面不改色,一口饮尽杯中茶:“是你树敌太多,才会连累身边人。”

“井无棠夫人找我来要过解药,可我制毒从来不制解。那白眼娘子倒也明理,只道自己摊上个短命夫君,假模假样唠叨几句就走了。露水夫妻还比不上师徒情谊,”闺冉乔嗤笑道,“难缠的是他徒弟。那女的上次走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把我一样极宝贝的东西连同青血毒一起带走了。”

“何物?”

“水月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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