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六失约了。
一直等到整个夜市的灯全部熄灭，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持灯的耐心几近耗尽，最后回客栈时嘀咕了一路。
流火倒一直都没什么表情。
“大约是不会来了。咱们回去罢。”
嘴上这样云淡风轻地说着，回到客栈，她却叫了酒。
大约是因银子给得够，客栈的跑堂很殷勤地从酒窖最里取了两坛上来。
流火开了窗，坐在窗框边上喝着酒。
秋夜很凉，凉得王城的灯火都或瑟缩或熄灭，胃里却燃起一团温柔的火，一点点蔓延至全身。酒是这家客栈极负盛名的桃花酒，入喉极润，浅浅一口下了肚，香气便藤蔓似的沿着咽喉攀上来，钻进鼻腔和大脑，构出一幅千里桃林的盛景——在这番冷清的秋夜里适逢一片春景，叫人上瘾般欲罢不能。
但因只有一个人饮酒，这景便是碎的。
流火用手背贴贴自己的脸颊，奇怪了，这酒明明很浓醇，却蒸不起面上的红霞。
身体是暖的，皮肤却冰凉，像个已死之人。
“尝尝？”喝到半醺，她转头去问踏进屋子的持灯。
“我不喝。”持灯看着流火惨白的脸色，不肯伸手。
流火低下头去笑笑：“喝完这两盅，我们就回家。”
持灯一个激灵道：“那——不许拖延，不许找任何别的理由——他和他那个小师姐能不能走，那个死掉的女人怎样，纪王怎样，都不关我们的事。”
流火幽怨地剜他一眼：“你怎么像个管家婆？”
“还不是你这个管家婆不作为……”持灯咕哝着开了另外一盅酒，抿了一口便大呼过瘾，紧接着三五口便将一整盅喝了个精光。
照这个喝法，他自然是醉得极快。不过一炷香工夫，整个人就瘫在桌上了。
流火慢悠悠将自己手里的酒喝完，才将这小鬼拎去里屋床上。也不知是为了喝酒，还是真这样没心眼……她叹气扶额从里屋出来，却见窗前立了一个人。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了，正对着大开的窗子挂着，给那人周身勾了一圈炫目的莹白。影子长长，正拖到流火脚下，将她半个脚面覆住，就像有风吹过，桃林里便铺了一地的桃花瓣，要将她整个人都盖住。
流火分了心，脚下便不稳，打了一个踉跄。
那人的影子动了动，却不来扶。
流火眉眼里带了几分怨气。她走近他，像要质问，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她从他身旁绕了过去，依旧是坐在窗前，宽大的衣摆垂在墙边。
“你要走了？”苏锦六环顾房间，低声问。
桌上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流火伸手，要他过来。
苏锦六沉默半晌，拖了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借着月光，她才看到他略有些狼狈的模样。他整个人都是微湿的，额前的碎发凌乱，衣襟像是被人扯开了一般敞着，手上也有细碎的伤口和淤青。
“你跟人打架了？”她俯下身来与他对视，手却绕到他身后，替他摘下束发的发冠。结成一缕缕的鸦黑湿发，在她手中缓缓被打开。
“你别这样看着我。”不能坦然地接受她这般大胆的凝视，苏锦六迟疑地转过头。
少年垂着眼躲避着她的目光，却不躲避她的动作——她以手为梳，把他的头发细细地梳理开来。她的动作过于柔软，让他不舍得逃开。
苏锦六心中突然泛起别样的感受。他预感今晚或许会有脱离他掌控的事情发生……但他不敢确定那是什么。他飞速地思考，鼻端忽然嗅到一股别样的气息。
是了，她喝了酒。
“你喝酒了？”他问。
流火看着他，并不追究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嗯。桃花酒。想喝么？我再去要两壶。”
苏锦六匆忙摇头：“我不喝酒。”
他的拒绝让空气突然变得黏稠而沉重。他依旧坐着，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但他觉得自己就要坐不住了。
流火缓慢地拂开了黏在他脖颈的头发。
她从窗边立起，目光定格了，身躯也如水一样覆上来。
苏锦六脖颈处突然有了奇怪的触感——一个潮湿而灵巧的小东西，在他颈侧的某处伤口打了一个小小的旋。
他全身“轰”地一声着了火，下意识地立起想要逃开，却被流火以更快的速度勾住脖子，压在窗边。
她好像总是快他一步，知晓他所有接下来的举动，参透他的想法，胸有成竹又无所谓地改变他的命运。
他隐隐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是了，当初在海家时她脖颈处受了伤，他的手也是如她的舌头一样，沾着潮湿的药膏，碾过伤口。
“你怎么这么烫？”流火冰凉的侧脸被苏锦六的喘息染上温度。
她压低了声音，鼻息带着似有若无的酒香，与话语混成缠绵的一处，听上去更像是呢喃，如一层蛛网细密裹在苏锦六的耳际，痒且发着颤。她柔软的右手覆上他汗津津的额头，食指指尖探进发丛，又沿着发丝的方向滑下去，落在他颈间，来回地细细摩挲。
脖子上湿滑温热的舔舐依旧在继续。苏锦六整个人冒着热气，皮肤还发着红，胸口起伏不定，像一颗就要爆炸的炸弹，脊背也终于软了下去。
他太年轻，还禁不起所爱之人的撩拨，一点点火星就能燎透整片草原。
而流火温热的舌头却气定神闲，从锁骨的沟壑起始，翻越喉结、攀至下巴，留下一气呵成的湿迹，引起巨大的燥热、细小的冷意和深刻的颤抖。
苏锦六艰难地扬起头。他看到了桌上镜子里的自己——一个青涩的、陌生的、耽于情欲的少年。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就要破土而出。
流火感受到了他的不自然。她衔着那颗躁动的喉结，信手推开铜镜，口中话语含混不清地溢出：“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苏锦六颤抖着手，捧住流火的后颈，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拉开。他端详着眼前这张曾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孔。每一个梦里，她都那样媚态横生，正与如今类似。
窗外明月清辉万里，将她眉目间的色气映照得坦荡无遗。她就是火，胆大包天，毫无顾忌。她轻而易举地把他点燃，让他煎熬受苦，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顺带一笔，却足以让他心智尽失。
他拇指的指腹抹过她的脸颊，报复一般地揉按她湿润的下唇。“你……”他低声呢喃。
流火闭上眼，探出舌尖，舔过他有些暴虐的手指。
“我怎么？”她漫不经心地询问。
“你真过分。”
他竟像是有些委屈……流火失笑，寻思这是何意，不由微微睁眼来看，双目却被手掌覆住。与此同时，嘴唇也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盖住了。
“不许笑。”他含含糊糊地说着，舌尖小心叩她的牙关。
流火的笑停歇一瞬，肩却耸起，抖动得更厉害。苏锦六有些懊恼地咬了她嘴唇。她才从善如流，任他长驱直入。少年的吻起初有几分生涩，往后便无师自通地越发熟练起来。唇齿胶着，呼吸凌乱，躯体纠缠，衣衫剥落，双手也自觉或不自觉地游走在各处，柔软的、坚硬的、起伏的、滚烫的各处。
心跳得好快，就像要爆炸了一样。一切感官都好像在朦胧的同时变得清晰，正在经历的宛如梦境。时间好像停止了又好像在加速流动，挂在天上偷窥的月亮好像变成了太阳，灼眼又烦人。
开着的窗子明明灌进冷风，却一点也不能缓解遍身燥热，怀中所抱明明是美味珍馐，却始终口干舌燥，肚腹空荡无法填满……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越发急切起来，聚成洪水猛兽，轰隆隆地四处奔腾，寻找一个尽情流淌的出口。
好像只有一种办法，才能纾解这般困惑。想彻底占有，想全部吞进腹中。这样迫切，这样急不可耐，这样让人羞耻，却也这样快乐。
他埋首在她柔软的胸口，忍不住颤抖，忍不住将拥着怀中躯体的双臂收得更紧。这是第一次，他想脱下这身矜持的人皮，化成一头不知礼义廉耻的野兽，一路高歌，肆无忌惮地抨击她的骄傲，将她的生命搅弄出惊天浪涛。他心里滋生出莫名的坏意，竟像报复她长久以来对他的忽冷忽热，身体各处都用了力气顶弄、按压、啃咬、摩挲，大张旗鼓地挑衅起来。
流火吃痛，唇齿间有让人心疼的叹息。她好像没有力气了。不然她不会把整副身躯的力量都交付给他，任他予取予夺。她让自己化成藤蔓，缠绕他，把最柔软的地方展露给他。
苏锦六心跳如擂鼓，胸口雷声滚滚，大脑近乎空白。他正要迈入禁地，却感到脸上有温热的湿意。他起初以为是汗水，便不甚在意，哪知这湿意却绵延不绝。他心下一颤，连忙抬头来看，果然发现是她在流泪。他慌忙地停下所有动作，问是不是自己弄疼她了。
流火搂住他的脖子，整张脸都埋进他犹自潮湿的头发里。她伏在他肩头低声道：“我等你……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细细的吸气声，那是她的抽泣。
苏锦六一愣，少年心气“哗啦”一声，便被她这般温柔击得溃不成军。
“你还记得在高架上和我抢花灯的那个人吗？我不管你是不是不在乎，可那是我给你的灯，怎么能落到别人手里。”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拧过头去，“……只是我技不如人，没打过他。”
流火大约是喝醉了，抽泣声才歇，又小声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都笑。
好一会儿，苏锦六才哑声道：“我好像……不怎么舒服。”
流火沉默半晌，紧搂着苏锦六脖颈的右手散开，划过他凌乱的衣襟，便径直向不可明说的某处去了。
苏锦六脸颊与心头都滚烫滚烫。
“不是那里……”他又害羞又好笑地抓住流火的手，不让她继续作乱，“我应该是，染了风寒。”
他淋了快一宿的雨了，身体再好也受不住。
“你别动。我就抱你一会儿……我有点累，让我歇一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