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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捷足先登
作者:陈走由   |  字数:3956  |  更新时间:2017-09-25 17:42:44  |  分类:

穿越小说

苏锦六虽是男子,却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少年。从前他是不懂儿女情长,十五对他的那些偏好,他只当是玩伴或者兄妹间的亲昵,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更不消说逐字逐句地解读了。

而如今情窦全开,以往一切明示暗示,自然是回想一遍便全然明白。

他此时只觉得又困窘又羞愧,前胸后背挂满包袱。苏锦六打小自认优秀聪慧,左右又是个孤高的主,如何能坦然面对自己做了这样久的睁眼瞎,如何能原谅自己粗人一般的愚钝木讷,叫旁人白白付了深情。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越往前走一步,心里的后悔就多一分。他觉得自己是应该生气的,十五抢他物件,这般荒唐,他生气实在是理所应当。可他又想到其实明明是自己一时慌乱,不知如何应对,便胡乱从各种心绪里挑了个“报复”,故意在雨里站了那样久,看似是折磨自己,实则是意图将这罪责全然加到十五一人身上……

说来也实在是奇怪。此刻他思绪已经够乱,那迫在眉睫的考校大会却又见缝插针钻进他脑子里头,提醒他、敲打他,说他近日分心太多,心法身法都不甚长进,恐怕连个三甲的风都摸不着……

——醒醒,别想了!眼见天色就要暗了,你此刻便要带着一颗糨糊一样的脑子去见流火么?

想起流火,苏锦六心中的烦苦终于轻缓些了。他想起那句“傻人有傻福”,只觉得这初听俗气不堪的话竟是如此有道理。他步履深深浅浅,眼神也被放任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晃扫荡。

倒也无妨。这样大的雨,自是无人来管他有没有行端坐正。

兵荒马乱一整夜,直到此时,苏锦六才真正有机会一睹这四下无人的长街。北峪人游牧多年,定居此地也不过才几十载,街道便不如中原那般横平竖直、大气稳妥。砖石小房随心所欲地东一座西一座,街面虽说粗犷无序,但也很有几分独到风味。

就在这片犬牙呲互的无序里,一间十分特殊的店铺吸引了苏锦六的视线。这家店铺屋檐用的是中原常见的榫卯结构,是极为克己的精致。虽说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台阶青石已经被往来的顾客踩得微陷,招牌上的漆字掩在厚厚的裂纹下,“归一剑铺”四字已经几不可辨,却平添几分厚重感。天气恶劣,铺子自然无人光顾,但在浓厚的古朴风味下,冷清寂静这等小气的氛围无论如何也遍寻不着。好似是有泰山一般的老前辈稳稳地立着,将那小打小闹的妖精通通都镇住,噤声、敛首。

苏锦六在门前驻足良久,正要抬足进去,却见檐上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后退两步,正看见一个黑袍白面的怪人,蜻蜓点水一般立在檐角,一手撑着一柄油纸伞,一手拎着一盏十分眼熟的花灯,像个从地府前来的无常。

“若我没记错,这已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雨幕下,怪人一张青白的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你要找的人,找到没有?”怪人问。

苏锦六的目光却在那人手里松松拎着的鲤鱼灯上定住了。

他只觉血液急冲头顶,几欲眩晕倒地,右手却本能地拔剑出鞘,骨节攒得发白,透出猛烈杀气。

但怪人一点也不比苏锦六慢。他脚尖一动,踢出一颗石子,以四两拨千斤的气势和力道,轻轻巧巧便弹回了将要出鞘的长剑。

长剑与石子相撞,弹出一朵炫丽火花。

“你将她……”

怪人晃一晃手里的战利品,慢条斯理道:“你尽管放心,这灯是我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绝对是再公平不过的交易。”

五两银子?

苏锦六原本拔凉的心还没来得及热回来,便又凉了下去。

怪人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了奇怪的变化。可能是他觉得面前的少年变得有趣起来,又或许是因为他想到了什么人。“不过是一盏纸灯罢了。”怪人低头望去手里的灯,轻声而快速地念白,“平平无奇,粗制滥造。就这么想要?”

苏锦六一眨眼,怪人已从檐上消失了。他迷茫地抬腿走了两步,半晌才明白自己原来已经进了这店铺。

窄小的门后,竟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一个身着灰袍书生捧着一本剑谱在读,但看身段,应是早有准备,等了许久。

“您看看剑?”

也不需苏锦六多言,谦逊安静的书生自顾自地应了一声,将这在门前犹豫到此时的少年迎进店去。

书生看人很准,知道苏锦六是内行,给他看过几本剑谱,心中对这少年的深浅已估摸得七八。书生列出的剑谱和修习内功的秘籍,但凡是不与本家功夫相冲的,苏锦六都照单全收了;但书生拿出来的剑,不管是中品还是上品,都不能让苏锦六满意。

书生叹口气道:“小可看得出,您是爱剑之人,更是识剑之人。只是若这些宝剑都不能让您满意,恐怕您今日只能空手而归了。”

“我能看看那柄剑么?”苏锦六问。

苏锦六所指,是角落里一个其貌不扬的瘦长黑木盛剑盒。

书生笑笑:“少侠可谓好眼力。”

“这柄剑已被别的主顾预先定下了。”伙计指着剑盒侧面的封条道。

苏锦六有些失望,但也表示不会夺人所好,结了几本剑谱的账,便打算离店了。

书生权衡一番,道:“不急。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主顾早在数年前便付了此剑的定金,一直也没有来取。仔细算来,已有小五年了,也不知是不是将此事忘了。这位少侠若想要观赏一番,也不是不可。”

伙计便重新将那剑盒打开。那剑是前朝的制式,有些古旧却不失精致,长三尺有余,剑柄、剑鞘皆是精雕细琢,雕花纹路齐整细腻,宛若流水,水间精巧地藏着两个古朴小字,想来便是这剑的名号:闺招。

剑一落手,苏锦六便面露喜色,一扫先前阴霾,低声叫道:“好剑!”

那剑虽是玄铁所制,却不厚重,反倒轻巧舒适,十分趁手。苏锦六两指抚上剑鞘,手下稍稍用力一震,便将剑鞘震开。这剑不仅外表看着大气,鞘里机簧也做得极为工巧,但听“铮”的一响,出鞘声清脆如玉石。轻轻一拂,苍白剑身便彻底裸露,反光耀眼冷冽,毫不藏锋,一如雪夜将尽时天际的晨星。

苏锦六将剑梢贴去耳边,听那悦耳蜂鸣。他一连又说了好几个“好剑”,眼神灼灼,与手指皆在那剑上流连忘返,不肯离开。

书生看出他的喜欢,心下得意,扬声道:“少侠若是心仪,亦可去前院空地试一试手。”

却没想到那少年莞尔一笑,将剑搁回盒中:“不了。”

书生疑惑道:“为何?”

苏锦六道:“此剑很好,当年在原主人手中定是神兵一件。只是既然它已遇到有缘人,我便不夺人所爱了。”

书生爽朗一笑:“剑是好剑,却算不得神兵。”接着便十分不惜笔墨地解释了一番这柄闺招的来历。

原来这剑乃是重铸,原先其实是柄女剑,是数百年前的灵矶国某位名士特意寻了高人来为他的发妻量身打造的。据传这位名士的婚配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而是一名听惯了战鼓长擂、战马长嘶的巾帼女将军。

“剑太轻巧,不适于跟随将军出生入死。您看此剑锋芒如此澄澈,正是从未见得血光的缘故。”书生道,“虽说如此,但将军十分看重此剑,时时将它带在身边。只是灵矶国力微薄,不多时便被邻国未池所灭。众将领为国捐躯后,此剑沦为战利品,流入未池境内,自此便不知去向,直到数十年前它才重归世人视野,数番巧合得以被我家掌柜购下,又重金请高人出山精心铸造,方成今日少侠所见模样。”

苏锦六静静听罢,问书生‘闺招’是何含义。

书生正要解释,忽然改口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

有人来了。

苏锦六只觉得这书生的记忆好生了得,五年前的主顾也记得是何等模样。又想到这闺招如此大有来头,价格想来并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与他的缘分只怕也只到这里了,苏锦六压下心上遗憾,走开两步,余光瞥见来人,却忽然愣住。

这人和十一师兄给人的感觉如此相像。

邱离威门下,周祁与仇冰是出了名的性子好,和谁都处得来。周祁或许还常因维护苏锦六有些强硬言行,仇冰却是实打实的老好人了。虽然老九常笑他是“耙耳朵”,师叔却评价他“温润如玉”,说仇冰就长了一副严丝合缝的君子形容,在这浮躁当今十分难得。

而眼前这名青年男子,亦是这样的谦谦君子模样。五官柔和平静,衣着浅淡,步履轻缓。大约是因为年长几岁,举手投足间袅袅的书卷气,比起仇冰来更要多得几分。

此刻苏锦六看着他,只觉得十分眼熟,竟像是在哪处见过……

但绝不是他与师兄有几分神似的缘故。

“您可算是来了。”书生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架势。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银票,放在柜台上。

伙计手脚麻利地清点银票,重新封好剑盒。那剑盒放得许久,落了好些灰尘,那人也不甚在意,信手一拂,以持古琴的姿势,将那木盒持在臂间。

苏锦六记起来了。

那只拂过灰尘的手,也曾以同样的姿势,拂过流火的头发。

那人注意到苏锦六的注视,眼神便在他脸上闲云野鹤地拂了过去。

“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一个满意的笑容从那人眼尾嘴角缓缓浮起,内里的挑衅却不言自明。

“你和她不是约好了要幽会么?偏生跑来这铺子里看这冷冰冰的铁器。看了这么久,除了这柄闺招,可有其他中意的剑么?”

苏锦六的注视依旧不闪也不避。

少年人的那份倔强,又回来了。

“你敌不过的。”那人轻轻摇头,脸上的笑不知怎么看上去竟变了模样,像是自嘲。他修长食指在剑盒的棱角上一弹,“哪怕是近水楼台,也怎么能比得过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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