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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机关迷宫
作者:陈走由   |  字数:3850  |  更新时间:2017-06-20 18:46:55  |  分类:

穿越小说

“你头发还没干,怎么就束上了。”周祁散开苏锦六头上的发带,探身拿过梳子,试探道,“我看方才师父好像推了你一掌……出什么事了吗?”

苏锦六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我说话顶撞了。”

他微微低下头,周祁正梳着的一缕头发便从梳齿间落了下去。

周祁伸出手扶住苏锦六前额,将他的头往上抬了抬。见他眉间有些落寞,便开口安慰道:“你既然按照要求去做了,还完成得那样好,师父临王那边都夸耀了,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另外,是非自在人心。你自己觉得怎样好,便怎样做就是。在凌霄里,只要能办得第一件案子,便是成年的标志,你这次案子或许血腥了些,但也是算为以后开了个头。江湖里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终究都是这样的,前一瞬落的血再多再浓,下一刻一场雨一刷,便什么都没有了。”他轻柔地为身前的少年梳着那一头浓密的乌发,满意望着镜中少年英挺的容貌,“咱们十六本来眉眼就生得好,这鼻梁又直得如同斧削一般……再过两年,更会多些男子气概。面容成熟了,心也要硬一些才是。”

心硬起来,情义又往哪里搁?

“我只是觉得,这次下山之后,世界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我心里想的那个世界,好像和现实里的世界不是同一个。”苏锦六轻声道。

当初三师姐没有回来,他要下山去找,可是师父不让。从那以后,三师姐的名字也好像从这世间消失,谁也不许提起。他那时不解,愤怒,怨怼,不知为何师父师兄这样冷血,明明那是亲如儿女的徒儿、朝夕相处的同窗,不见了便不见了,毫不在乎。

现今想来,是因为忌惮权贵吧。七年前,就算临王那时不过只是一介外戚,背后的东乾,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他一直在心中视作荣光的凌霄,一直高高耸立在江湖里的天下大派,好像也逃不过朝堂权政的风云。

“为天下正道,为世间除妖邪。”这句他曾经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的话,曾在他心里深深扎了根的大树,突然就好像失去了脚下的土壤。

周祁不知道苏锦六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只当这是下山一趟长些见识后不痛不痒的感叹,因而依旧安抚道:“都是这样的。你想啊,你站在山脚看云,和站在山顶看云,看到的究竟是不一样的。人越长越大,要想的东西越来越多,看见的自然也必须是越来越多了。”

苏锦六将桌上的镜子倾了倾,正巧看见周祁给他梳着头发的手停了。

“哎呀。”周祁轻声叫道。

“怎么了?”

“你这居然白了好几根头发。”周祁细细拨弄着他头发,将那几根白发仔仔细细分开,抓住他的手摸去后脑勺,将那几不可察的几根头发递到他手指间,“喏,自己看看,拿好了啊。”

苏锦六不为所动:“拔了吧。”

周祁斥道:“白头发拔一根长十根,哪里拔得。”

“你不动手,我就自己来了。”

“你可别,你一拔,估计那一块黑的白的全都薅了。”周祁拗不过他,又从他手里将头发接过,“忍着些啊。”

苏锦六不以为意地笑一笑。

周祁自那一小缕白发里先取出一根来,搁在右手手背上。左手手指绕着圈,将剩下的绕成小束,夹在虎口里。右手一翻,将那根单独的捻好,沿着轻轻一捋,滑到发根,轻巧一使劲,便将那从头白到尾的长长一根扯了下来。

“你就是平日里想得太多,才得了少年白。”周祁将那头发递去苏锦六手里,又去拔他剩下的,“我记得饭堂里还有上次榨油剩的几包芝麻,改日要了来磨了粉,给你泡着喝。不然按照你这速度,一头头发不知几时就要白完。”

苏锦六看着手里那根白发,胸中忽然一个震颤,转头去看肩上搭着的头发。

周祁忙道:“唉,别动。”

苏锦六轻嘶一声。头发还被周祁拉着,头皮绷得有些刺痛。

肩上的头发,明明是乌黑一片。可他脑子里却觉得,那应当是银白的。

他更是疑惑看着身前实木的书桌——桌子明明这么硬,胸口方才传来的那阵柔软触感,怎么回事?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女子的轻笑:“我说,你是不是站得离我太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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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她轻声地呢喃。

“镜子。”

她在小小的房间里四处游走,目光逡巡。

“镜子。”

一封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休书静静躺在桌上。

“没有镜子啊。”

明明从前有那样多的镜子,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看着自己,跟着自己,一举一动,都收在镜子后头的那双眼睛里。

可是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她遗憾地抿抿唇,转身回去床上躺着。闭上眼睛,眼前就好像立即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她欢欣地跑过去,整个人扑进镜子里,就好像扑进一潭净水,身体的一切却都被融化。她像化成风,又像化成一片羽毛,在一片虚无里漂浮闯荡。

自由自在、自由自在、自由自在。

自某个小孔里看着这一切的妇人眉头只紧锁一瞬,便随着一声叹息缓缓展开。

“把门口那两位,请过来罢。”

半个时辰之前——

天降大雨,街道上积水滚滚。朱家大宅门口,一大一小,披着蓑衣不期而至。

“我们自东乾而来,路上却遇着大雨,看这四周只有您门前点着灯,便想在您府上避一避。”

小厮将门撑开一条缝,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说话的女子估摸着二十来岁,头上顶着斗篷却依旧裹着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身旁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拿一匹青花布裹得严严实实。

“这雨下得这样大,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这街上又积了水,只能穿木屐,您看看,这孩子的脚都冻青了。我们只求借点热水,让身子暖和暖和,就会上路的。”那女子依旧请求着。

小厮觉得奇怪的是,那女子言语虽说得诚恳,语气却冷淡疏离,一双眼睛里也看不出丝毫急切恳求。小孩也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竟打了个冷战,便急忙将门关上,喊道:“我们府里不是避难所也不是客栈,您另找别处吧!”

大门极为沉重,厚实乌木却挡不住女子的声音清清明明传入小厮耳内:“拿一盆热水来换朱府千金的命,您说值不值当?”

小厮一愣,说句“等等”,便奔去正厅门前。却也不言语,只低头静静站着。正厅中端坐着的妇人正对着桌上一块镜子看着,见这小厮来,只起身站去左手边的一块屏风前,对着屏风上的一个小孔看了半晌。

“小姐……还是那样?”小厮问。

妇人浅吸一口气,深深呼出。

气流在鼻腔里发出极长的声响。

“把门口那两位,请过来罢。”

小厮应了,又去到门前,将门打开:“您二位久等了,请进。”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二人。

女子抬头看了眼朱府牌匾上悬着的那块镜子,提步走进院内,小孩也紧紧跟上,将怀里抱着的那物稳妥置于地上。

“二位将蓑衣脱了罢,我替您二位收着。”小厮伸过手接了蓑衣,见他二人皆穿着锦衣缎袍,极为华丽,便忍不住去看二人的脸,刚巧见那女子把头巾摘了,正是容貌浓丽,年轻动人,却散下一头银白长发来。

他有些讶异,直愣愣的目光却正巧与女子的碰上,连忙打起伞来,一边引这两人去正厅,一边问道:“不知二位怎么称呼,又从何处知晓我家小姐之事?”

女子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天井中以各种角度摆放着的数十块镜子,悠悠道:“你们府上看着不像住人的地方,倒像是个迷宫,到处都是机关。”她抬头去看廊上屋檐间,随手指一指,“这儿,那儿,全是镜子。做什么用的?”

小厮见她不答,却也无法,只得顺着她道:“您来自东乾,对中原之事大概不太了解。我们朱府世代相传的技艺便是木工与造镜,在中原可是出了名的。这些天井里放的镜子都是做好了要送出去给客人的,至于那些犄角里的,则纯粹是家里的小姐公子练些巧技,做来玩的,大概放上去就忘了拿下来。”

女子瞥他一眼,轻笑道:“是,是挺好玩的。”

又接过他手里的伞,走到天井里一块镜子前头去。

“你们家的镜子,做得确实不错。什么东西都照得纤毫毕现的,就跟人的眼睛看见的一样,真是巧夺天工。不过就一点不好,”女子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只照得出凡人,既照不出鬼怪,也照不出人心,难怪你什么瞎话都敢讲,扯起谎来轻松得很。”

小厮见那女子明明站在镜前,镜子里却照不出她来,已然惊得一身冷汗,又被她这一番话吓得不敢再吱声。听见背后传来他家夫人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这孩子是新来的,对家里的事了解得不多,这些都是我教给他的。他这样说,自然也算不得说谎。姑娘何必置气。”

朱家夫人缓缓行至廊前,淡淡看着天井里的三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无一丝表情。一头黑白驳杂的发绾得整整齐齐,发簪、耳环、项链、手镯皆是同样的翠色,身上一袭深红长袍丝光水滑,一丝褶皱也无,整个人妥帖、齐整,本应华贵富庶,却毫无生气。

她身上这股苍老而死寂的气息,倒同这阴森森的朱府融到了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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