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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执念与否
作者:陈走由   |  字数:4163  |  更新时间:2017-06-20 18:46:55  |  分类:

穿越小说

流火虽迷登着,但依旧侧了侧身子避开录渊的手:“我自己能走,不用你扶。”

录渊便将手收一收,不去触碰,却是隔个两三寸去将她护着。

她在前头歪歪斜斜地走,他便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替她捞起时不时从肩头滑落的毯子,挥手赶走那些觊觎她身段的小苍蝇。她要回去那乌烟瘴气的屋子,他却不许,轻轻一把将她的肩搂了转个方向,带她去更深的、他常住的那间屋子里去。

临要进门了,她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猩红火光毫无掩饰地灼灼闪着。

“我睡你的屋子,你睡哪?”她问。

录渊默了默,转身提步要走,却听得身后一声闷哼,急忙转头去看,却见流火被门槛绊了,额头磕在门框上。他不由分说把她架去床边,让她坐好,又出门去从院里那口老井里打了凉水来给她敷上。初夏的夏夜有些闷热,井水却依旧沁凉,激得流火本身便不怎么厚的酒意醒了一两分。

她裹紧身上的薄毯,眼神游移在录渊被夜色微笼着的脸上,轻声地叫他:“录渊。”

录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安静等待着她下面的话。

“录渊,我放你走好不好?”

面前的人弯一弯嘴角:“那你要我去哪呢?”

“去哪里都好,去你想去的一切地方。大陆很宽广,你想去哪里,都没有人拦着你。你原本便是神明,不应该与我一同囚禁在这样破败的地方。我去撕了生死契,把你的命格还给你,就算你的神力回不到当初,做个凡人也好。当今东乾虽然颓了,东窦西窦又是蛮荒之地,可是南娑和北峪却好得很,中原也富裕,你去做一番大事业,也不枉活这一遭。”她深深吸一口气,“我若哪一天忽然死了,就算生前事全被翻出来,也不至于连累你。”

“你怕连累我,就不怕连累他们?”录渊指指窗外依旧欢乐着的那些早已死去的魂魄。

“他们和你不一样!”流火提高声音,眼中全是无奈,“录渊,你听我说。我正在走一条很危险的路……”

“我知道。”录渊柔声打断,“我愿意陪你。”

流火不再说话,扯过被子,疲惫地闭上眼睛。

录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直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他伸出手来,用手背去抚一抚她散落在面上的头发。

他想,或许她还是放不下某个人。

流火,你有你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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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四周一片阒静。

周祁坐在案前,静默地看着桌上那根素钗。

十六下山前,他特意将这钗子送还,好让十六去寻找十二年未见的娘亲。

“我替你保管它保管了十二年,如今该是还给你的时候了。你下山去,想找她,便去找。若有难处,写信给我,我自会帮你。”

他将钗子递到十六手心。

十六依旧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垂下眼皮扫了那钗子两眼,便将它往身后一抛。那小小细细的钗子便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从观云台急速地坠下云雾里去,不过一瞬,便没了踪影。

“十六你疯了!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周祁欲出声怪罪,可见到少年冰冷的眼神,声音便不自觉地柔了下去,“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她这些年从来没有再出现,也的确是她的不对。可你确定要一直这样口是心非下去?你哪次生病发烧,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不都是叫着娘?每到年初,别的师兄师姐家人来探望,你总是把自己闭在房里……”

“我到底是恨她还是不恨她,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也不用劝我。你也不必费事,再下山去找那钗子。不过几文钱就能买到的便宜东西,有什么可稀罕。”

他还想再劝,可是十六已经走远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师弟的脾气,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

周祁的思绪从回忆里回到现实来——他还是把这根普普通通的素钗捡了回来。十六看见,指不定又要生一顿气——自然不同于十五一般撒娇撒泼,不过十六的生气,在他人眼里,也跟平日里没什么差别。

不过便是面无表情罢了。

换句话说,大家总觉得十六一年到头都没个高兴的时刻,永远少年老成地板着一张脸。见了同辈,最多安安静静地点个头,遇见师兄师姐和师父,也只是站住了规规矩矩地行礼,从来不套近乎,更从来不如别的小辈一样,露出或多或少一点谦卑恭敬的姿态与笑容。

但十六毕竟是有这个本钱的。

有些人,生来便在云上;而有些人,却要在泥潭里苦苦翻滚挣扎。

周祁起身去关上门窗,将大小的灯都吹熄了,又去到内屋,只点上书桌上的一盏小烛。一室昏黄里,他蹲下身去,取出藏在书桌底下的一个木匣子来。那匣子精工细作,刷了上等的黑漆,又有极为细腻的金漆喷绘出工整大气的牡丹。缓缓打开,里头竟都盛些妆镜耳环、胭脂水粉、发钗玉梳,全是些女儿物事。

若师兄弟见着,定会起哄,不知他看上了哪个女子,还这般细致地为她备礼。

匣子里的东西被尽数取出,轻轻放在桌上。周祁细细地抚弄着它们,如同抚摸着爱人的肌肤,轻柔,小心翼翼,充满爱意。他抬起手来,拆下头上的发冠,将一头长发梳顺,却又重新绾了上去——

绾的,是女子的发式。

他伸手欲拿那根缀着翡翠的发簪簪住头发,心中却一动,探身取了那根素钗,插去发间。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行云流水,如同演练过千遍万遍——对着镜子,描上柔软的眉峰唇峰,画出眼角两腮飞红的薄影,抿过嫣红夺目的双唇。

镜子里的男子分明长着一张英俊挺拔的脸,却上着女子妩媚浓艳的妆容——多么诡异,多么矛盾。

光线的昏暗更加重了这份不谐;可镜前的人却看得如痴如醉。

又好似被什么惊醒一般,他起身去到隔壁房间,不一会手臂上便搭着两件衣服回来。一件内衫,一件外袍。他脱去自己身上的寝衣,将外袍披在身上。那外袍对他而言,有些小。肩微微裹着,长度也只到膝弯,他却极为舒适甚至享受一般,面上浮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因为,这是十六的外衣啊;是那个一直高高在云上,令他在心里久久仰望的人的衣衫啊。

十二年前,只在观云台上一望,他便动了恻隐之心,跪去师父跟前,求师父下山去看一看。他原本不抱指望师父能将这在花街柳巷里挣扎着长大的孩子收入门内,却不曾想这孩子是师叔指定的天降之才,不仅轻轻松松便入得凌霄,更在这十二年里如同破竹之势,修为日新月异,成为灵嗣峰最为耀眼的一颗星星,更成为了师父的关门弟子。别的师兄弟个个如临大敌,唯独他周祁却不同。

从身世上来讲,他和十六确实是相似的。能进入凌霄的,大多是贵胄世家子弟,整座灵嗣峰,只有他和十六,出身低微。他好歹双亲健全,可十六的母亲却是一个连孩子也无法保全的烟花女子。他排行第七,又因为性格温顺、心思细腻而成为灵嗣峰的管事,师兄弟再瞧不起他,也不敢去得罪他,便都想着法子来对十六下手。那时老三曲音还在,会护十六一护,可她终究是个女子,很多事情发生时,她并不好插手。

于是,他,周祁,便成为了十六从此的避风港。起初,他确实没有别的心思。他只是见这孩子可爱,觉得十六给这压抑的凌霄带来一抹亮色,便将他当弟弟来看,与他同吃同住,替他梳头,教他识字,陪他练剑,给他讲为人的道理。于是,在这生死为盟、竞争激烈的凌霄里,十六一心修习,沉默与冷清渐渐取代了性格里的童稚。可就在个子拔高,声音压低,相貌也逐渐长开之时,十六终于感觉到了周祁对他的好里,夹杂的那份晦暗不明的暧昧气息。

十六也许不明,但是周祁自己很清楚。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十六不同寻常的感情时,他也并不惊讶。在他看来,十六的黑发明眸、长颈窄腰,十六的固执认真、聪善进取,都是他所热爱痴迷的部分,而他并不以这份感情为耻,只觉得应当好好珍惜,好好收藏。

真正的转变,是发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那个中秋的晚上,一众师兄弟喝醉了酒,回住处的路上遇见了跟着邱真人去拜见凌霄三大长老后,独自一人回来的十六。他们本就视他为肉里刺,此刻酒精壮了胆,秋风一吹更是飘飘然,把平日里想说又不敢说的那些乌七杂八的话一篓子全给倒了出来。一通酸话讲完还不够过瘾,便开始编排十六那从未出现过、身份却已人人皆知的娘,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十六跟周祁过分亲密的关系,言语里夹枪带棒,粗鄙至极。这些当然都是周祁日后听人说的——他忙着收拾酒席残局,并不在场。当他终于得到了消息,赶去那一对十的战场时,只听哀嚎遍野,一轮满月下唯有一个遍身伤痕累累的少年执着长剑咬着牙恨恨地站着,眼睛被愤怒烧得通红却又异常明亮,如同一匹呲起尖牙宣告着胜利的战狼。

那一瞬间,周祁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全部凝固又加速沸腾,鸡皮疙瘩遍布全身,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臣服。他想臣服于那人的膝下,将自己化成水,包裹着他,去舔舐他的伤口;辈分,年龄,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对周祁而言,便在那惊鸿一瞬,苏锦六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神的化身。

可看着十六眉间的皱痕,感觉着十六对他刻意的躲避,他便知晓,他这份逾越礼数、接近变态的敬仰,终究无缘得见天日。

他的十六眼里,他的神祗眼里,他只能是兄长,是友人,又或者,只是一个温吞得甚至有些迂腐的、举止怪异得有些令人厌恶的男人。

不甘么?便在这暗夜里,让内心的欲念尽情释放好了。

如今,他穿着那人的衣袍,手里搂着那人贴肤的内衫,头上簪着那人血亲留下的发钗。这样的亲昵,除了他周祁,又有谁能够做得到呢?

闭上眼睛,闻着那人的气息,便好像自己被那人怀住,又似自己将那人搂在臂间。

周祁将脸深深埋进手中的衣衫里,贪婪地嗅取属于那个少年的气息。

“十六,十六。”

他低低呢喃,声音在喉咙里裹成一团柔软的绒棉。

烛火晃晃乎乎地燃着,在墙上映出一个团成一团的影子。那影子瑟瑟颤抖,像极了一个在孤单的泥沼里缩紧身躯以取暖的怪物,又像一个跪伏在地,诚挚无两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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