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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是乖孩子是旅人
作者:谢莫瞒   |  字数:3016  |  更新时间:2017-06-20 18:33:41  |  分类:

现言小说

我想我大概猜错了,周先生在最后的一封书信里写的,他真正爱过我的话。他因为不敢面对这真实的感受,所以才会让别人将信带给我。他不敢面对我,不敢面对他的内心,所以才去做个畏罪潜逃的人。

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所谓的两者都无法选择的人,即是两者都抛弃之。

起风了,傍晚的赤岛在呜咽,绵软的晚霞一瞬间消失了踪影。海湾上乌黑的渔船还停在近海,悬在船头的吊灯摇曳着。

这样子看来,潮汐就要来了。

我想自己并不是不通情理、刁蛮任性的孩子。所以,如果大家再听我娓娓道来时能体谅一下我的感受。我的妈妈呀,你也需要理解我,我真的需要时间去承受,选择背上行囊踏出你那小小的理发店的时候,我想我再也不会见到比这更小更金光灿灿的理发店了。我难以接受有一位陌生的先生是父亲的事实。更难以接受的是,他曾经是一个杀过人的囚犯。

仇范还在身边的时候,得用某种难得的借口,数落自己的命运。那样就可以去她那里躲一躲,钻进她烈焰红唇的温柔乡里,摸摸柔软的乳房,一个难熬的夜晚就过去了。可不久前,她出了事情,耐不住家里人的软磨硬泡,一个人跑到韩国去了。

于是我就向她学习,虽然在离家出走这方面毫无经验,但是缺乏理性的思考就缺乏了恐惧。

我打电话给她,国际长途里,她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变成一丝丝呻吟。我想我得挂电话了。

“来啊,来啊。”她带着不规律的喘息,突然笑着说,“你去赤岛吧,那里现在真是人间仙境呢。”

我得向她学习,学习纹身、没事整个鼻环玩玩,也学习她的神经境界,学习在精神上孤注一掷地肤浅和浪费。

赤岛和很多年前一样,的确还是很美。我无法形容地太透彻,只有身临其境,当那无法阻挡的红色的光彩映在你的脸颊,映入你的眼帘,才能体会这种被迷惑的舍不得离去的感情。我有些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虽然腥臭的,并不怎么好闻。这里的海湾是出了名的宁静和美丽。在地图上,正面它是一个紧实的蜂窝,从海上一侧眺望,却极像一片女性的Bra,那蕾丝的质感和空气感十分醒目。

它位于大陆东部偏北方向,是众多灯红酒绿的城市中不起眼又稍显繁华的一个。每逢秋冬季,日本暖流带着它高温、高盐的“黑潮”离去,奔赴渤海的时候,海湾幽幽地沉寂下来,一夜间就会长出大量红色的海藻,肆无忌惮地覆盖得漫无天际,将整个海湾侵袭得一地不留,仿佛大半边天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大风也是城市变化的雕刻师,她将海风吹进市中心,淋漓地一场场大雨,将地势疏松的土地冲刷成千湖千岛。“赤岛”的名子由此诞生。 她在黑夜里,被炽焰海藻点燃的花火,像一席席绫罗绸缎,在海风中飘舞、飞扬,泛着金光。海湾静谧地睡着,却像一个睡美人,用她轻软的呼吸和颤动的睫毛敲击着我的心脏。而悬在头上那空灵的圆镜子,不由让人想起敦煌无名氏的那首词:“天上月,遥望是一团银。日暮更阑风渐紧,为侬吹散月边云,照见心上人。”

心上人有谁呢?

直到现在,我的脑中总是十分混乱,幻觉和回忆交错呈现,凌乱的长发、淹水的公路,疾驰的汽车,还有一幅幅六月的油画上用胡乱堆积的颜料拼凑出的裸女;刹车声、尖叫声、警笛声呼啸而过。潮水袭来,夜幕降临,蓝色还是褐色的雨漫天漫地。周先生,拦在我的车前,整个人沁在远光灯里,双手沾满鲜血,他的脸,冷静而杀气腾腾。

而那在绿色的风里、举着红色高脚杯、摇摆身姿的裸女,还咯咯地笑着。

他可是一个心上人,却正是登陆在我心之诺曼底的、吞噬灵魂的海盗船。

天下着滂沱大雨,伴随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已妨碍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对于懦弱的我来说忘掉回忆,忘记周先生的难度异乎寻常。默默地承受着活着的痛苦,做一个悲痛欲绝的人,做一个巴不得能一夜白头的人。

是在下输了!

初来乍到,我做过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工作。最奇特的一次是在一家特别有名、十分豪气的酒吧做过临时主唱。唱歌不是我的专业,只是爱好而已,加上从妈妈那里遗传下来的美好的声音,毫不费力地就能穿透男人们的耳膜。

我知道怎么去挑逗男人,或许跟遗传也有关系。当然,挑逗并不只限于喜欢,很多时候是为了制裁。我不是什么女权主义者,却极其厌恶去做一个淑女。淑女是什么?淑女并不是一个褒义词。至少这个词用在妈妈身上看来,那些受她魅惑的中年男人所为之冠名的,从流着口水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词汇,一定都包含了谄媚的意思。相反地,我从不会对那些自视清高的有钱男人付诸行动。如果我没有忘记妈妈在这二十五年里灌输给我的道德观念,宽容这些男人就一定需要一个限度。

而一切常规的打破,必定是身不由己,甚至是舍身取义。

周先生就代表我眼中所鄙夷的一切,变成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高贵和瑰丽的宝物。

之所以如此,首先是周先生也有这样迷人的声音。仿佛置身于Jason Wade的《you belong to me》或者Dave Barnes的《On a Night Like This》中。听到的时候,所被温柔紧紧包裹的感受,那样的奇特像是独独属于这冬天,你躲在温暖的壁炉边或者空调房里的,从窗子向外看去,正下着大雪的感受。不,不是空调房里的那种温暖,是火把的温度。是面对着火把,背对着严寒冰霜的感知。不管身后有多少灾难,只要面前有这道曙光,都愿意用背去承受。它仿佛咒语一样赋予人以清高无畏的自由和勇气。如果放在夏天、春天、秋天,他那种特有的声线倒是失去他的矜持和价值一般。至少于我而言,这一生都难忘了。

他的声音会随着今天的一声巨响、或者电花四射的奇妙景象之后,化为湮灭。

我常常忍不住骄傲,故显姿态。我的声音会不会对有的人来讲是如此难以忘怀呢?还真的有这种事情,而且他还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跟我还很熟的年轻的男侍应生将这份“弥足珍贵”的邀请告诉我的时候,还顺带跟我说了一句:

“地头蛇,不好惹。你快走吧!”

当我从与灯红酒绿的酒吧内部格格不入的后门仓皇逃脱,被后院臭气熏天的垃圾刺激得泪流满面时,心情却是舒畅的。对,无与伦比的舒畅,像是喝了一杯老白干一样,寒气从气管里下去,化作滚烫的暖流,汹涌澎湃的冲进我的血脉,进入我的四肢和大脑,让人兴奋异常。

随后,我的思想一夜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在自己繁乱不堪的公寓里面醒来时,被脚边的一只劣质高跟鞋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顺带碰坏了我的鼻子。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狼狈不堪了。却祸不单行地又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憔悴万分,像很久没有吸食鲜血的吸血鬼恐怖的脸,额头惨白、眼窝乌青。随后得出一个比较让人难以接受的结论,那就是,我开始衰老了!赤岛这样的夜夜笙歌,不适合我。我必须要尽快找一份稳定和体面的工作,来保养,或者说养活我自己。

我突然感到害怕,想起我的妈妈,会在小镇上那间小小的理发店里,在金灿灿的日光里孤单地老去,她的美丽和骄傲也一并会消失殆尽。我离家远走,源于我的任性。而那位先生抛妻弃子却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缘由。

亲情是没有什么可以阻隔的,因为水乳相融。而在这里用尽了力气去写这个故事,不是为了写那个不受我待见的父亲,而是别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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