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看去心头一沉。

来了这么多人，又都露出这种表情，恐怕已经不是发烧感冒这么简单。

院子外并排站了几个村里的壮汉，将宋家院子和围观人群隔开，一位杵着拐杖的老者无比威严的朝围观人群不停挥着手。

“都散了，都散了！有啥好看？小心沾了病，想全村都死绝么？”

围观的乡亲愈加惊恐，人群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汉子和那人先到家，此刻那人想要进去却汉子人死死拉住，不停挣扎想要冲进家里，被老者一人一记拐杖打消停了。

“进去找死吗小混帐，老老实实待在外面，给你老宋家留个种。”

宋裁通红的眼睛瞪着老者，带着哭腔道：“我弟弟他到底咋了么？我弟怎么了？”老者犹豫半晌，又扫了一圈围观的人群，这才缓缓道：“你弟染了疾魔……”

哗！

“爹，你……你是说真的？”汉子看着老者满脸的震惊，眼神中满是忌惮和害怕。

围观的乡亲们猛地往后退了好几丈，几个胆小的婆姨马上张大嘴嚎了起来，干嚎了两声便被老者瞪了一眼吓得没声了。

老者脸色阴沉地看着宋裁，不知是向他解释还是向全村人解释，接着道：“今天宋别去交任务领取佣金，下午回来时你弟就不对劲了，全身发烧，脸上身上长红点，刚才旁村传了消息过来，他们村里二十多人染了这种病，你弟是和他们一起出任务的，怕是也染上了……”

汉子和和宋裁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宋裁挣扎愈发激烈，汉子却死死抓着他不放他过去，宋裁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道：“我弟弟呢？我第呢？小别！小别——”

宋家大屋里，传来一道颓丧的男声：“哥你莫伤心了，离家里远一点，疾魔是出要人命咧，你不是不知道俺们娘和爹都是这么走的。”

，我已经可能染了病，不能出门害了乡亲，你没事就好，幸好你下午在外面玩，听王爷爷的话，别回这个家，回不得，给我们家留个种，咱爹咱娘走得早，我们相依为命，今后哥你得自己过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匣子里还有些钱，哥你拿着娶一房媳妇吧……”

“小别，小别——”宋裁哭嚎着，使出浑身力气要挣脱出来冲进家，老者大怒，一拐杖横扫过去，将他抽得一趔趄，怒道：“把他绑了！”

宋裁很快被捆得结结实实，哭嚎不断，老者转过身朝大屋喊道：“小别，你和老宋他们一样高义，不祸害乡亲，乡亲都记你们家的大恩，以后你家的屋你家的地都传给你哥，年景再不好，村里也会一人一把粮也把你哥照顾好，将来他妻生娃，村里乡亲们也会包了彩礼。

说完老者要已是老泪纵横，这娃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娃一样，当年他们家的那两口子也是为了大家，丝毫不敢逾越家门半步，现在又是这病，当真是老天不开眼呐。

屋里传来哽咽的声音：“老王叔和乡亲们恩义，我领了，家里的哥哥就靠大家了，我们哥俩命苦，小时候爹娘就走了，这些年来我们两小子皮得来年闯了祸惹了事，都是乡亲们担待，感谢大家，小别只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家了。”

老者抹了把眼泪，阴沉着脸，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开始下令。

“叫个腿快的去跟城里跟官说有了疾灾，请官上赶紧派人来，再去长安城里请灵药师学徒，请人客气一点，说实话，莫要诳骗，大人愿来就来，不愿来莫强请，还有，各家当家的都把娃子领回去，谁都不准乱跑串门，敢乱跑拾掇不死！

各家轮流安排几个人守在宋家院外，谁敢接近往死里抽。”

老头在村里威望不小，说完后乡亲们纷纷将自家孩子连打带踹的领了回去，另外有几个人拔腿便往村外跑，分别找灵药师学徒和官而去。

宋裁被人抬走，嚎啕大哭，他直到此刻仍不敢相信一个贫穷却温馨的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毁掉了，就想当年一样。

鸟兽散的人群里，林炎呆立不动，静静看着尘世里最卑微的人们刚刚经历过的生离死别，叹息，怜悯，恐惧，凄然……各种各样的表情里，一家人的离别已成了定局。

手臂被紧紧的抱住，接着胸膛感觉一湿。

“好可怜呐。”

林炎低下头，发现尘媛媛早已经泪流满面，抱着林炎的手，扑到胸膛中，显然也是被此情景给触动了。

老者正阴沉着脸，抬眼瞥了一眼宋裁，叹了口气道：“把他拉到我家去吧，等过去再说，老宋家啊……算是毁了，这好不容易才有点生机啊！”

扭过头又看了一眼宋家大屋，听着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老者目光清冷中透着几许怜悯，像看着一座孤坟。

灾难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医疗落后的地方，对疾病和瘟疫的控制是很无力的，很多时候要靠天意，靠运气，甚至靠鬼神，每逢大灾大变，只能默默承受，灵药师到是可以治愈，可以那无疑是天价，要他们这样的家庭拿出那点钱根本不可能。

林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心中猜测的那种病了，只是没想到，在这异世竟然也能遇见，它就是：天花！

这种病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一种烈性传染病，在地球，也是到目前为止，在世界范围被人类消灭的第一个传染病。感染天花病毒后的潜伏期平均约为12天（7-17天）。

感染后的初期症状包括：高烧、疲累、头疼及背痛。2-3天后，会有典型的天花红疹明显地分布在脸部、手臂和腿部。在发疹的初期，还会有淡红色的块状面积伴随疹子而出现。病灶在几天之后开始化脓，直到第2个星期开始结痂。

接下来的3-4周慢慢发展成疥癣，然后慢慢剥落。天花是感染痘病毒引起的，无药可治，患者在痊愈后脸上会留有麻子，“天花”由此得名。

染性强，病死率高。临床表现为广泛的皮疹成批出现，依序发展成斑疹，丘疹，疱疹，脓疱疹，伴以严重的病毒血症；脓疱疹结痂、脱痂后，终身留下凹陷性瘢痕。

也正是这样，这种病在这里就像恶魔一样，一但出现就相当于死神降临一般，人们的心里对它除了深恶痛绝因为，更是深深的恐惧。

一会人就回来了，灵药师学徒没请到，到是请了一个管辖这一片的官，老者和汉子也再次把大家招了出来。

结果那个当官的二话不说就带着人群，跪在老宋家面前，乞求神灵保护，认为这是触怒了神灵，而他背后跪了一大片，那些吓得在家里一步不敢动弹的男女老少全出来了，宋裁两眼又红又肿，神情木然地跪在乡亲们最前方前方。

林炎心头一酸，尽管没和他接触过，但他还是觉得他人不错，是个真性情 。

“爹，咋样了？”汉子悄悄地问旁边的老者，屁股被踹了一脚，老者压低了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声音怒道：“拜神要诚心！胡咧咧个啥！”

沉默了一会儿，老者忽然沉沉叹：“灵药师学徒不肯来，但是请到州府大人来带我们祈祷。”

汉子疑惑道：“这又用吗？”

老者面色一滞叹了口气道：“心城则灵。”

林炎的心情愈发沉重，直起身看着前面木然拜佛的那些人，特别是宋裁，背影是那么的萧瑟颓丧，连林炎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痛入骨髓的丧亲之殇。

拜神的人群跟随着那个官员的动作，叩首时大家跟着叩首，念经时大家老老实实跪着不动，其间还夹杂着婆姨们压抑的抽噎声。

不知跪了多久，那人终于站起身，长宣了一声佛号，然后闭目不动。 村中老者立马双手捧上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绸，那人无表情揭开红绸，一些金币静静躺在托盘上，散发着耀眼的光，可是却是那么的冰冷。

“村里老少都凑过了，只剩这么一点咧，愿奉给老爷您帮忙做些善事，好得到神灵的原谅……只是大人多多照顾一下我们村。”

“老村张你可错了，我为人民，要钱财何用？钱财是敬奉给神的，是为积今生功德，是为消前世孽业。”那个泛着油光的微胖官员义正严辞地纠正道。

老者连连点头陪笑：“是是，老汉错咧，是给神的，给神灵的……”

“不是‘给’，是‘敬奉’！”那人很认真的再次纠正，典型的轻微强迫症患者。

“是是是。”

朝旁边一斜眼，立时不着痕迹的将托盘接了过来，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满意。

钱财到手，现在自然是到了准备开溜的时候了。

鄙人必定耗尽毕生为村民祈福请寿，这炉香灰已被神灵加持，可分予村民乡亲们，和水拌匀服下，天花之祸，诚心即可消。

老者只好假装大喜，连连道谢，身后村民们哭着磕头，一幅一家亲的温馨画面，只是看着却是那么的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