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聪拎着一袋水果，走进了毛琼芳的小区。毛琼芳开的门，一脸的热情：“小丁，你总算来了啊，一早我就在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

“路上堵车。”丁聪答，“娇娇呢？”

“在卧室里，正忙着上网呢。”

“妈，你忙，我自己去就行了。”丁聪答。

毛琼芳点了点头说：“那我去厨房做菜去，正烧着红烧肉。”

丁聪走进了卧室，周娇娇正趴在电脑旁，一边听歌一边聊天，她没有回头，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问：“来了啊？”

丁聪点了点头。

“你爸妈都走了么？”周娇娇继续问。

“走了，乡下的农活离不开，地荒着也怪可惜的。”丁聪说了一句善意的谎言。

“哦。”周娇娇点了点头，坐在了丁聪的身边，头靠在了他身上，轻声问，“孩子的事，你爸妈怎么看？”

丁聪淡淡地笑了笑：“爸妈都开明，只要我们过得好，就好了。”

他又说了一句善意的谎言。

“谢谢你。”周娇娇在丁聪的怀里落了泪。

丁聪抱着周娇娇，看着天花板，一个宏伟的计划正在他的面前徐徐张开，窝囊了二十八年的丁聪，从孩子离开他的那一天，很多曾经相信过的，突然间全被推翻，女人充其量只是他手中的棋子。这个世界，男人可以追求的东西还有很多。

夜里，杨小三躺在病床上，看着吊瓶。也许是看久了，眼睛有点花，感觉不像是吊瓶里的水滴，倒像是眼里的泪滴，于是伸出手擦了擦。

门开了，柳青松推门走了进来：“今天好些了么？”

杨小三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

柳青松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圈，知道她刚才又哭过，于是心疼地说：“傻瓜，劝你的话说了千百次了，怎么没一次听的？你以前告诉我的话，我可是百分之百记在了心里，百分之百地执行了的。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我这种执行力呢？”

杨小三笑了笑，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其实真不想哭的，原本以为自己忍得住，却没有想到眼泪会骗人，竟把自己都骗住了。

“你这样来往在Ａ市和Ｌ市，挺辛苦的。”杨小三答，“今天医生告诉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柳青松点了点头，“那明天我请假吧，跟你一起回Ａ市。”

杨小三听了，点了点头。

正说着，杨东的电话打了过来：“这几天都不见你的人，去哪里了？妈今天出院，问了我半天，你这个周末要记得回家一趟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妈哪里受得住，你赶紧回来说些好听的。”

“对不起，哥，这几天公司工作临时安排出差，明天就能回来了。”杨小三答。

“你的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病了？”

杨小三吸了口气，尽量提高声调说：“只是累着了，没事。对了，二哥回家了么？”

“还没，妈一直在催。”杨东摇了摇头。

“再给二哥些时间决定吧。”杨小三说。

“你啊，也得给家里分点心才是。老二那边，你也帮忙劝劝。”杨东叹了一声，“他若是不断，妈这边压根儿走不通，这道理他不是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断了也就痛几天的事，痛完了日子照样过，地球照样转。每天有多少人分手啊，若是都像老二这样，那人还能活么？”

杨小三笑了笑答：“哥，针不扎自己身上，真不知道疼。”

“你啊。”杨东笑了笑，“大哥是白疼你了，从小到大你就偏向老二。不过我可说好了，老二那边是没得争。好了，就这么定了，周末回家吃饭，一起陪咱妈乐呵乐呵。”

挂了电话，杨小三一直沉默不语。柳青松坐在床边看着她，许久，憋出了一句话：“今天，他找过我了。”

“问你什么了？”杨小三抬起了头问。

“什么也没问。”柳青松犹豫了半天，答，“他只是说了一句，我明白他是故意让我转给你的。他说：没有你，他活不了。”

杨小三一听，低着头咬着唇，直到咬到嘴唇发白，她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柳青松，一字一句地说了五个字：“我们……结婚吧。”

柳青松陪着杨小三出院那一天，没有出太阳，天气闷得厉害。担心着杨小三的身体，租了辆雪铁龙，杨小三上了车，也许是这几天医院里闷坏了，也许是自己已经决定了，微风吹着，杨小三觉得整个人比前些天轻松了些。

到了Ａ市，柳青松问：“你的新家地址？”

杨小三低头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他应该不会在那里，于是就报了地址，柳青松开了去。保安见是熟面孔，于是放行。车进了小区，柳青松陪着杨小三上了楼。一路走来，柳青松心想着周友辉对杨小三果然是出手阔绰，光看着楼下停车场里的车就知道。

杨小三开了门，将近一个星期没回家，家具已经积上了一层薄灰，看得出他没有来过，也没让人打扫过，说不定是在气自己。杨小三坐在了沙发上，微微叹了一声。抬眼一看，茶几上放着一张纸，于是拿了起来，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写着一段柔情似水的文字：

远观近视总相宜，最旋旒的风景，不会孤独存在，花开最美之际，仅为一山之春，你的存在亦只能为一个能洞穿你的理喻、理解你的古怪、宽容你的另类？心里满满地装着了你，是横亘心坎的美景，我可用今生看个够吗？一种情不自禁的爱恋，自幼少无知到略懂人生一二，四十六年的生命匆匆，静静审视这一段倏然而至的情感，三儿，如你所感，我的心也许是平静或冷静，我只是站在远处悄悄当做不在意的观望。直到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拥抱你，心情飞扬，那是心中久远期盼的温馨。

谁说男人的心是钢筋做的，柔软的地方从不会轻易示人？只到了伤心处，方才真情流露。

“他写的？”

杨小三这才反应过来，柳青松还没有走，于是转过头说：“帮我找个房子吧，我想尽快搬家。”

柳青松笑了笑答：“这个简单，不用找了，我妈以前给我存过一笔钱，于是我爸拿着这笔钱很早就替我买了套婚房，装修好后就一直空着，你若不介意，随时可以搬过去。”

“那就现在吧。”杨小三点了点头，收拾来收拾去，还是当初被丁聪赶出来时的那几包东西。柳青松拿着前面走了，杨小三跟了出去，临行前悄悄将这张纸仔细折好，放进了口袋。

关门的一刹那，杨小三的心仿佛真的死了。

第三天，杨小三上班了，同一天，周友辉为一个重要项目飞去了德国。两人没有见面，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周友辉的迈巴赫刚刚驶出公司，杨小三的熊猫车刚刚驶入公司，停车场上擦肩而过，似乎是谁也没有见着谁。

上飞机的那一刻，周友辉的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我给你一点思考的空间，请你给我一个了解原因的机会。倒车镜里的你很憔悴，我想那是因为我的原因吧。你需要我怎样做，你才会快乐？再见的时候请告诉我。”

杨小三看着短信，沉默了很久，终于删掉。

周五临近下班的时候，杨东打来了电话。

“我是要提醒你这个糊涂鬼，今天晚上一家人吃饭，妈等着你，记得早点回来。”杨东说完后，停了许久，杨小三以为他没话说了，正准备答应一声挂电话，却又听见他补了一句，“我也给老二发了短信。”

“嗯。”杨小三点了点头，“哥，这事逼不得。”

杨东点了点头：“知道，就这样了，下班了就回来。”

还有一刻就下班了，周友辉去了德国，顺带把小刘也带了去。这几天总经理办公室的人一个个都成了无主孤魂，闲得发霉。直到现在杨小三才终于明白了，十几号人都是跟着周友辉这个轴心在转，毫无疑问，一个人的能力跟他的魅力永远成正比。

杨小三整理了一下手里的资料，下了楼。到了十楼，电梯门开了，进来了两人，一个是周伟志，身后跟着柳青松。柳青松一脸的关切，周伟志一脸的疑惑，两人都想开口，回头看了下彼此，又都闭了嘴。

杨小三先出了电梯，没走几步身后脚步声传来，杨小三以为是柳青松，回了头才发现是周伟志。他看着杨小三，一本正经地说：“聊聊。”

柳青松已跟了上来，杨小三对着他说：“一起？”

柳青松一脸兴奋地点了点头，周伟志一脸疑惑地皱了皱眉。

杨小三把车钥匙递给了柳青松，柳青松熟练地去开了熊猫车，周伟志开了奥迪Ｑ７跟在了身后。从杨小三和柳青松之间的态度看，他们的关系突然间突飞猛进，周伟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找了一家咖啡厅，周伟志替杨小三点了杯卡布奇诺，倒是一旁的柳青松自作主张换了杯橙汁，而一贯我行我素风格的杨小三竟没有反对，周伟志心里就更加疑惑了。

“想找我谈什么事？”杨小三想着回家吃饭的事，也不想拐弯抹角。

周伟志欲言又止，抬头看了一眼柳青松。柳青松明白了意思：“我去趟卫生间。”

刚起身，又被杨小三一把拉回了座位上。

“有什么直说吧，青松不是外人。”杨小三淡淡地说。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直说了。”周伟志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那天我跟妈吵架了，搬了出来。第二天我回家取一件东西，老张告诉我，我爸跟我妈在书房吵得很厉害，我不清楚是什么事，只知道从我记事开始，他们从未吵过架。于是我去书房，看到爸很生气，责骂妈为什么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地请人来查公司的账目，如果不信任就直说。妈理直气壮地答，人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他没问题，自然不会怕别人查。然后爸把手里的一叠资料对着妈扔了过去说：查，查，你查个够。说完，转身就走出家门。”

“这是你们的家事。”杨小三的口气依旧保持着平淡。

“爸一走，几天都没有回家。妈像疯了一样，拼命砸东西，连爸最心爱的茶具也被砸烂了。后来爸就回家了，一句话不说，由着妈打骂。等她骂够了，打累了，他才走进了书房，收拾他的茶具残骸。”

“我，我想，我还是尿急了，去卫生间吧。”柳青松又站了起来。

“不用了。走吧，我得回家，你送我一程。”说完，杨小三拿起包，起了身对着周伟志说，“你爸肯回家，一切总会好的。你啊，好好对你心爱的人吧。”

说完，不等周伟志回答，走了。柳青松对着周伟志笑了笑，赶忙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