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就是一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心里不痛快。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突然间就明白，自己不痛快了，就要让别人跟着一起不痛快。所以给你打电话了，怎样？你现在的滋味儿怎样？我告诉你吧，听到你声音的时候，我感觉舒服多了。”丁聪答。

“要动你动我，别去动我家人。”

“看样子，你那个情人还不知道你的前夫如今是他的女婿吧？我以为你会说，可你竟然一句没提。我很惊讶，那个老头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在短短的日子竟然对他死心塌地？你以前不是最恨这种女人吗？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你会去做小三！”

“你这么说，就不在乎你老婆的感受么？”杨小三反问。

“她？那天婚礼上她就知道了，可她却一个字都不说。家丑不能外扬，我怕啥呢？反正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个受害者，可以要求你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丁聪说。

“你变得真可怕！”杨小三说。

“变了？”丁聪笑了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才开始而已，那天从你那儿出来后，我喝了一个通宵的酒，醉生梦死里，我发了誓要一点点把我失去的东西给抢回来。当然……”丁聪又笑了声，“这东西里，当然也包括你。”

杨小三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楼道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如此熟悉。杨小三定睛一看，周伟志！不死心，又揉了揉眼，是周伟志，没错！近了，他神经紧张，抬着头一路专心地看着房门号，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走廊边的杨小三，最后，他抬头确认了门上的号码后，推门进去。

那是张敏的房间，张敏之前说过的只言片语出现在了杨小三的脑海里：“他没有家室，可我有……”

“他在国外长大……”

这么一想，杨小三拼命地开始摇头，双腿微微颤抖。她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短短的几米，终于走到了。她轻轻地推开门，屋内传来了亲昵的低语声。周伟志正坐在床边，抱着怀中的张敏轻声说着什么。那一刻，杨小三眼前突然一黑，身体一软，眼见人又要往下落，她赶忙扶着身旁的柱子，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对自己说：“不要晕，不要晕，一定不能晕。”

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了好十几步，见到了一个房门，伸手用力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也管不得是谁的病床，见着有张空床就躺了上去，身体舒服了些，于是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拨通了柳青松的电话：“Ｌ市医院，我……刚刚看了，是１１０９房间，快来找我。”

说完，她觉得浑身累得要命，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晚上了。昏暗的灯光下，杨小三第一眼就看到了柳青松，他正一脸的愁容地看着自己。一见她醒了，就凑了上来：“你总算是醒了。你不顾孩子，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我现在在哪儿？”杨小三问。

“能在哪里？当然是医院，也幸好是在医院。”柳青松答，“你放心，孩子还在，就是得输几天液，医生嘱咐了，要注意休息。”

“Ｌ市的医院？”杨小三问。

柳青松点了点头。

“有没有人来过？”杨小三继续问。

柳青松摇了摇头。

“手机呢？”杨小三问。

“不停地响，我没有接。”柳青松将手机递给了杨小三。

电话一半是张敏打的，一半是周友辉打的。拨了张敏的电话，听声音精神状态挺好：“祖宗你去哪里了？接个电话人就不见了？我们等了你好一会儿。”

“有点急事，赶回Ａ市了。”杨小三答，“你怎样了？他来了么？”

“来了，现在我已经跟着他来Ａ市，他说过些日子就张罗套房子，可惜我现在不能来找你。他紧张得很，不准我出门。等身子好些了，我就过来找你。”张敏答。

“你……现在有了孩子了，怎么打算的？”杨小三问。

“他说他会负责的。”张敏笑了笑，“你听着了肯定会笑吧，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相信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小男人的话，但是我偏偏就信了。”

杨小三笑了笑答：“他是个能值得依靠的好男人。”

张敏一听，疑惑地问：“你没见过，怎么会这么说呢？”

“我猜的。他一听说你住院了，这么着急地来了。可惜我有急事走了，不然的话，真的应该见一见才是。”杨小三说。

“行啊，等我身子好些了，就来找你。”张敏答，“那就这么了，不然他又要唠叨说手机辐射大。”

杨小三挂电话的一瞬间，表情放松了下来，疲倦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你别想太多。”柳青松坐在一旁轻声地说，“身体重要。”

杨小三努力笑了笑：“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话，劝人都不会，翻来覆去的就那两句，跟老太婆一般啰嗦。”

“你刚打电话给谁了？我看着你心情挺复杂的，不会是为了这个事情……”柳青松吸了一口问。

“没什么事，你别瞎猜，只是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而已。”杨小三答。

柳青松眼神突然有些异样，犹豫着需不需要继续话题。

杨小三见了，说：“想说什么就说吧，现在我有什么承受不了？没有比现在更难的时候了，我不一样好好地活着？还能喘着气，骂你几句。”

“刚刚我来的时候看见周伟志了，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女人下楼，那个女人我见过，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周伟志发现你没有？”杨小三一脸紧张地问。

“没有。”柳青松答，“他只顾着看着那个女人了。如果你刚才电话里说的是真的，那个孩子是周伟志的？”

杨小三沉默了，柳青松似乎比平日更有观察力和分析力。她笑了笑，不打算再瞒着他了，有一个人能够分担自己的压力，心中的滋味也会好受些。于是她竟用平日里调侃的语气说：“你说得没错。我还记得，大学那会儿跟敏敏许下的诺言，说将来我们两个如果有了孩子，如果是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亲上加亲。你说这要是真的，我们以后的孩子……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才躲着她？那这孩子……”柳青松问。

“我怎么知道？”杨小三笑了笑，“真希望是个梦啊，醒来一切都是假的。他没爱上我，我没爱上他。”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说这句话的时候，杨小三心里想的依旧是他，如果真的是一场梦，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都是杨小三这辈子永远珍藏的宝。

柳青松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住了杨小三的右手，轻声说：“我们……结婚吧。”

杨小三看着他青涩的脸庞已有了不符合年纪的坚毅，她心中微叹了一声，这个“粪坑”，他终究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门外一阵响声，杨小三轻笑了一声说：“如果你这算是求婚的话，让护士们见着了，还认为我得绝症了。”

柳青松听了，一脸深情地看着杨小三：“谁说的？你不答应，我就这么跪下。”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医院里求婚的通常都是些脑袋不好使的男人，求婚的对象都是些什么癌症末期的。你头脑这么好使，怎么寻思着求婚？”杨小三笑了笑答，“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好过。不过你放心，为了孩子我能活下来，也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你想一个人？”柳青松问。

杨小三不答，其实，柳青松说的是个办法，也是此时她脑海里正思考着的方法。杨小三看过很多书，里面的女主人公，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不论是性感的女人，还是清纯可人的少女，痛苦的时候都会玩失踪。跑到一个没有钱没有温情的地方去虐待自己，最后男主人公疯狂地四处寻找，感天动地来个浪漫的邂逅。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她可以走，即便只有她一个人，也能够活下来，养活即将生下来的孩子。她有离开他的决心，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属于她。可她也明白，人也许可以走，情却带不走。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是足以致命的。人是社会的动物，有了情才会是人，才会有太多放不下。

“在想什么？”柳青松打断了她的思绪。推车声路过房间渐渐远去，柳青松捧着她的手竟跪下。

“起来吧。”杨小三说。

“答应了？”柳青松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你怕是平日里闲书看多了，你当婚姻很好玩，痴情好男人那么好当？我没那么好，你也无须那么好。”杨小三笑骂了一句，“你呀，傻！赶紧找个好点的女孩，省得我这个做长辈的操心。”

“我想告诉你我们家的故事，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柳青松说，“那时候爸办了个小型加工厂，爸跑销售，妈做财务，日子过得殷实，在那几年也算是有钱人了。后来，爸在外面找了一个，三天两头地不回家，妈知道了，跟爸吵了一架，吵得很厉害，两边的家属都来了，爸执意要离婚。那几年，你知道离婚是多大的事，家里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婚没有离成，爸从此没有回家。那时候我上小学六年级，一天回家，门反锁上了，怎么也打不开，后来有人来了，报了警。警察来了，随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外婆抱着我只知道哭，我从外婆手指缝里看到了妈从屋子里被人抬了出来，身上盖着块白布……那一天，我没了妈，同时也见到了一年多没见到的父亲。”

柳青松说完，低头不语。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杨小三问。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比你想象得成熟。还记得那一天，我跟你讲起的那个兔子与猪的故事么？讲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决定了。我真的不后悔，路是我选的，无论过去怎样，我相信只要你伸出了手，我就有勇气陪你走完一辈子。”

“你恨小三对吧？你是不是想拯救我这只迷途的老羊？”杨小三问。

“你老么？”柳青松摇了摇头，“如今女人都会保养，一个比一个看着年轻。你是小三么？小三都是认钱不认人，有了孩子做尚方宝剑，要的东西可多了，你呢？不仅一件没要，还替他着想不愿意说出来……”

“我很累，不想听了。”杨小三打断了他，闭上了眼睛。

空气凝重，柳青松不死心，依旧跪着，这是个漫长的求婚，他一定要等着答案；这是个无奈的求婚，一个乱透了的状态和一个最好的解决方式，等待着杨小三去选择，是伤害近在咫尺的他，还是伤害远在Ａ市的他，折磨着她的良心。

手机响了，周友辉的，杨小三心中一痛，原来一切命运都是上帝安排的，这个时候，偏偏他打来。她淡淡地笑了笑，将手机递给了柳青松：“他的，你接吧。”

那一刻，就像是女孩接受了求爱的玫瑰一样，柳青松一脸的灿烂，兴奋地吻了吻杨小三的额头。

“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电话一通，周友辉耐不住火气，提高了嗓门儿。

“对不起，我是柳青松。”柳青松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杨小三，见杨小三疲倦地闭上了眼，他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

“哦，小柳啊，还在外面跑项目么？”周友辉赶忙换了口气，“这么晚了，你跟小杨在一起啊？这不，我有份文件在小杨那里，你能不能把电话给她，我亲自跟她说。”

“她现在累了，已经休息了。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明天替您转达。”柳青松答。

周友辉的心口开始发疼，他握紧了手机，焦躁不安，声音急促，也顾不得太多，直接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我家！”柳青松一字一句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