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杨小三又呆住，直直地看着杨东。
“难道是真的？”杨东问。
“大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丁聪来过了。”杨东说。
“他来做什么？”杨小三一脸紧张。
“妈不让说，我想了想必须跟你说。他跟妈说起杨南的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知道了还瞒着我？现在可好，妈知道了，让我打电话叫老二回来。这时候我怎么敢让他回来？就只好先拖着。”
“丁聪说的？”杨小三又问了一遍。
杨小三一听，不由分说转身就要走，却被杨东一把抓住：“你冷静点，这是找他算账的时候么？现在最关键的是怎样把妈这关过了。丁聪说了一句，妈就气成这样。事到如今，你这般反应，事情多半是真的，杨南的脾气在妈面前能服软么？”
“那我跟妈解释去。”杨小三答。
“你添什么乱，先让妈冷静下来了再说。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老二的事。”
“二哥是有一个男……男……”杨小三终于把下半句憋了出来，“朋友，在Ｌ市，我去见过，一个保安，东北人，人挺老实的，还不错。”
杨东一听杨小三的口气，眉头拧紧，沉着脸说：“你这口气，当是在介绍男朋友，说人品？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妈问清楚前，让杨南先跟那男的断了，妈问起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说没这种事。你二哥是牛脾气，怕是他认准的东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既然你都说这男的人品不错，正好，待会儿我们一起去Ｌ市找他说清楚。”
“哥，真的要这么做？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二哥的决定。”杨小三问。
杨东火了，吼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种有辱门风的事，就算爸现在在天上，也会被你们气得吐血。”
杨小三一听，胸口一挺，看着大哥问：“这种事就算有辱门风了？大哥，是不是两人即使是真心相爱的，但有碍世俗有碍风化有碍某些多事人的嘴，就该背上那十字架，被人咒骂被人唾弃，永远不在一起？”
杨东一听急火攻心，挥起手一巴掌就扇了过来。杨小三没躲，柳青松从身后跑了过来，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看似轻轻的一巴掌，打到柳青松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杨东看着这个从身后冒出来的人，怒气冲冲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在我身后听的？你这种行为搞不好要挨打的。”
“已经挨了。”柳青松捂着脸，“你放心了，我只听到了一点点，而且我什么也不会说的。真的不会，绝对不会。”
“让开。”杨东瞪着柳青松。
“杨大哥，你不能打她，三儿的身体……”
杨小三一把将柳青松推开：“一边去，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要么走远点，要么回去。”
柳青松又上前一步，站在了两人中间：“亲兄妹，有话慢慢说，我看这医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你们说的又是些见不得……机密的事，楼下有个咖啡厅，挺安静的，我做东，边喝边聊。”
柳青松这么一说，杨东的手放了下来：“我现在去跟妈说有夜班，你待会儿也说晚上加班，我们一起去Ｌ市。”
看着大哥离去，杨小三耳边一阵轰鸣，又有些发晕，晃了一下，柳青松赶忙扶住她。看她脸色煞白，正要开口，杨小三的手机响了，丁聪的。
“怎样？”丁聪笑着问，“家里热闹吧？”
“你个混蛋。”杨小三骂了一句。
“混蛋也是托你的福，速成的。”丁聪答，“你不是很想报复我么？当我的丈母娘滋味好受吧？要不要我也把这个消息跟你妈分享？”
“你到底想怎么样？”杨小三问。
“我还没有想好。在我没有想好前，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们一家不痛快。”丁聪笑了几声，不等杨小三答话，挂了电话。
“怎么了？”柳青松扶着杨小三，“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不要紧吧？”
杨小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答：“你先回去吧，我能够处理。你在这里已经是添乱了，刚才你听到了，就搁心里吧。人人都把这事当做丑事，我家也不例外。”
说完，她笑了笑，此时已是傍晚，落日余晖竟分外地壮烈。杨小三看了许久，转过了头，发现柳青松竟然没有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愿意听么？”柳青松问。
“讲完了你就走么？”杨小三反问。
柳青松点了点头：“故事讲的是有一天，一只兔子掉进了粪坑里，不停扑腾求救，它的朋友猪来了。于是兔子对猪说，快去拿一条绳子丢下来救我。猪赶忙去找了绳子，将一整捆全部都丢了下来。兔子一看就骂了：你这只猪啊，谁叫你把绳子全丢下来的，绳子的一头你要拿着啊。猪一听就跳进了粪坑，抓住了绳子的一头。”
“讲完了？”
“虽然我这只猪不是你最聪明的朋友，但是却是能为你舍弃一切跳进粪坑，同甘共苦的朋友。”
“傻瓜。”杨小三骂了一句。
“你有孩子的事，打算告诉他么？”柳青松问，“他是孩子的父亲，现在这样的处境，是到了需要为孩子打算的时候了。”
杨小三听了，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答。
“你恨他么？”柳青松问。
杨小三又摇了摇头：“女人就是这样，明明看得见一个男人的坏，爱上他后，偏偏就不愿意去想了。”
“那……你怎么打算？”
“过些日子再说吧。二哥的事你也听见了，肯定不会完。他们三个总有一方得要妥协，可他们都不是能够妥协的人。”杨小三叹了一声。
“别想得太多了。”柳青松心疼地说，“心情要放松，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差不多要忘记了，你又提起了。”杨小三微微地叹了一声，“你啊，还是那么不会说话，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些呢？”
“我会努力的。”柳青松点了点头。
杨东从远处走了过来，看了柳青松一眼：“你怎么还没有走？”
柳青松答：“三儿今天身体不好，所以我陪着她。”
“走吧。”杨东看了三儿一眼，“妈那儿你不用去了，趁着天还没有黑，我们去Ｌ市。”
柳青松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杨东看着柳青松还在，说：“你这人怎么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啊。”
柳青松忙说：“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您放心，三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说的。今天三儿身体的状况也不好，是我开车送她过来的，现在还是我开车送你们去Ｌ市吧，你们俩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杨东回头看了杨小三一眼，见杨小三点了点头，只是一脸疲倦，又像要干呕的样子，杨东叹了一声：“身体不舒服？”
杨小三赶忙摇了摇头。
“老实告诉我，你跟那小毛孩到底什么关系？”
“他是我同事，刚进公司没多久，我带他跑项目。”杨小三答。
杨东点了点头：“那还好，我看他年纪也才二十出头吧，你二哥已经是这样了，我不希望你也闹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杨小三惨淡地笑了：“女人是湾清水，水下是男人的泥潭。男人看得透女人，却装着什么也看不透。而女人明明看不透，却装着什么也看得透。这样活着，累么？”
杨东一愣，猜到了她心里有些疙瘩，却以为她是在担心杨南，于是安慰了一句：“人活着就应该遵循规矩，顺其自然就不会累。逆水行舟怎能不累？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当然希望你幸福。你跟丁聪离婚，一开始我也觉得你太浮躁了，脾气倔，现在看来，倒是个好事，丁聪那种人，不值得你去爱。”
“哥，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去爱？”
杨东不知如何去回答。
杨小三苍白地笑了笑：“他家财万贯，风流倜傥，他谦谦君子，是不是就值得我去爱了？”
这一问，杨东又呆住，想了许久答：“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他。”
这一说，杨小三又笑了：“哥，我看得出二哥和他很相爱……．”
杨东无言以对，看着远处的落日，呆了。
鏖战了一个下午，周友辉把几个副总留在了酒桌上，终于从将府楼脱身，刚走了几步，就发现有脚步跟了上来，回头一看，是周伟志，于是问：“酒桌上的都是Ａ市大大小小的头头儿，好不容易才能把这几路神仙请过来，你该多利用才是，以后免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重要是重要，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周伟志回答得很干脆。
周友辉听了，若有所思，想了许久终于开了口问：“哦，对了，今儿一早冯经理打电话跟我说起，你昨日去枫叶酒店开了一间贵宾套房。”
周伟志点了点头答：“我追出来也就是跟爸说这件事，一天的事情多，也没有机会见着你。酒桌上也不便说，我的一个朋友来Ａ市玩几天，我替她开了个房间。”
“国外的同学？”周友辉故意抛砖引玉，等着儿子的答案。
“不是，回国后认识的。”周伟志答。
“那我猜得没错，你现在也是急着去见她了？”周友辉问。
“是的。”周伟志答。
周友辉继续走，周伟志默默跟在身后，跟了一段距离，周友辉停了脚步，也没有转头，轻声说：“如果觉得合适了，就带回家吧，让你妈帮你参谋参谋。”
“若是妈不喜欢呢？”周伟志一句反问，间接回应了周友辉的判断。周友辉思量了许久，说：“不看又怎么知道？再说，能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当然要是你自己来做决定了。父母的意见只能做个参谋。”
“爸的意思是不管怎样，你是同意了？”周伟志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周友辉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我有事先走了，如果你觉得这样舒服的话，就这么认为吧，这是爸欠你的。”
周伟志从身后第一次看着父亲笔直的背影竟如此沉重，脊梁上似乎扛下了整个家庭的责任。
周友辉终于有了空闲，打了几个电话给杨小三，手机一直关机。不打还好，一打，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飞到她住的小区。车子奔出了停车场，也不顾已经喝了几两白酒。
半个小时后，周友辉的车总算平安到了地方。天色已暗了下来，灯火已然亮起，而杨小三的楼竟是漆黑一片。于是匆忙上了楼，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应，掏了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周友辉拧开了灯，凉风吹来，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她还是忘记了关窗户。他于是走了过去，轻轻地关上窗户。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又不死心地拨了几次电话，还是关机。眼看着时间慢慢在流逝，到了该回家的时间，可心又不甘，怎么也不想走，犹豫了许久还是黏在沙发上没有离开。脑海里来回想了许久，心情越来越烦躁，于是点了支烟抽上，这下，周友辉发现不对了：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很长的烟屁股，一看就是没抽几口就扔掉的，浅黄色的廉价烟头。周友辉捡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两遍。他猜得不错，十块一包的普通大众最喜欢的牌子。
周友辉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将烟掐灭在烟灰缸。他越想越不对劲，起身拧亮了沙发旁的台灯，沿着沙发的角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沙发中间偏后的位置，一片污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出手摸了摸，似乎是最近才弄上去的，污渍还未干，带着点潮湿和粘腻，用食指粘了一点，轻轻一闻，神情立马就变了，眉头深得可以夹紧一片树叶。他忙拿起了手机，拨打了小刘的电话：
“杨小三今天有没有来上班？”
这倒是把小刘问得一头雾水，老总亲自过问一个小秘书的行踪，该怎么答呢？思量几秒，他决定如实回答：“她今天一早来上班的时候，晕倒在了电梯里，被送到了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