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聪一夜未归，丁母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没有接。
早上九点，门铃响了，丁母去开门，发现丁聪站在门外，全身湿漉漉的，带着浓重的酒味，白衬衣上全是泥点和秽物。丁母赶忙扶住了他，一脸关切地问：“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你可别吓妈啊。”
“妈，我没事，看你担心的。”丁聪笑了笑，“昨夜碰到了朋友，喝酒喝高兴了，忘记了时间。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办。”
“你真没有事？”丁母看着儿子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丁聪摇了摇头答：“不仅没事，还开心得很。”他笑了两声继续说，“说不定儿子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了。我今天才明白了，这个世界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钱。只要有钱，什么好女人买不到啊。”
丁母一听，赶忙捂住了丁聪的嘴：“这话千万别让你爸爸听见了，不然他发起脾气来，可有你受的。别说这些丧气的话，妈知道这段时间你心里不好受，你要想开些，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孩子的事从长计议……”
“别说了。”丁聪打断了母亲的话，“我去洗澡了，洗完了就出门。”
半个小时后，丁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丁母端了碗稀粥递给他：“你昨夜喝了不少吧，胃里肯定没什么东西。”
丁聪接过了稀粥，吃了起来。
“过几天就把娇娇接回来吧。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事情也过去了，娇娇是城里的孩子，跟我这个农村里的妈有些代沟，我也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我们过几天就回乡下去了。”
丁聪叹了一声。
“听人说过流产后要休养一年，让娇娇好好养好身体，明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到时候不用你说，我都要过来照顾我的孙子。娇娇的样子一定好生养，相信妈的眼光。”
丁聪默默地点了点头，喝完了稀粥，他出了门，拨打了那个熟悉的电话，铃声响了好几声，卓兰客气的声音问：“您好，请问你找谁？”
“伯母，我是丁聪。”丁聪答。
卓兰一怒：“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你害得我们家三儿还不够惨么？”
“卓伯母，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讲。”
在海棠小区，住的多数是老头儿老太太，平日里闲来无事，有大把的时间照顾小区里的花草树木。因此这里的夏意最浓，道路两旁种满了四季桂花和月季，昨日的一场雨后，院子里充满着清新的空气。丁聪走在林荫道上，深吸了口气，不知怎么，感觉特别舒畅。政治上讲当国内矛盾无法调和时，就只能用对外战争来化解矛盾。同样，当内心的痛苦无法修复时，只能让别人的痛苦来修复自己。
昨夜，丁聪酒醉后睡得很沉，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谁挪动过他，只知道醒的时候是躺在路边的人行道上，距离他喝得烂醉的大排档只有十几米的距离，而身上多了十几块的青瘀，还好，对于他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上帝还是发了发善心，身上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还在。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没走几步，就到了卓兰家的楼下了。仔细算算，他已经半年没有来这里了，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阳台，刚刚洗好的被子正滴着水。他笑了笑走了上去，选的时间不错，杨东一家都上班了，只有老太太跟放暑假的孙子在家。
按了门铃，传来了脚步声，卓兰开了门。他看着卓兰，客气地点了点头：“伯母好。”
卓兰紧紧地皱着眉头：“进来。”
屋子内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连过年为了哄老太太高兴买的那套青花瓷茶具还静静地放在茶几上。卓兰见丁聪盯着茶具，于是轻咳了一声问：“要喝水么？”
丁聪摇了摇头。
“那，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过些时候我儿子就要回来了，你知道他的脾气。”卓兰说。
“我跟三儿的事……”
“三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了。你叫了我几年的妈，如果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些，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们杨家不欢迎你。”卓兰说。
“那伯母，我也就不跟您寒暄了，我晚上在一家酒吧打工，不巧遇见了个熟人。”丁聪笑了笑说，“我见他跟他的朋友在一起很亲昵，应该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卓兰说。
“我打工的地方是个同性恋酒吧。”见卓兰皱了皱眉头，丁聪说，“您先别急着鄙视我去的地方有多龌龊，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您，我是去打工赚钱，而您的儿子是去消费的！”
卓兰一听，呆住了。半响，瞪大了眼睛，用颤悠悠的嗓音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三儿了，她没有告诉过您么？”丁聪笑着说，“我一直以为您老早就知道了，还说您思想真很前卫，不在意这些。”
“你给我滚。”卓兰一怒，拍了拍桌子，“三儿走了眼，认识了你这种人。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这个旁人说三道四。”
丁聪慢慢地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一路走来的时候，见着了几个熟悉的街坊，刘大爷还问我怎么这么久没有来看您。看来大家都还不知道三儿跟我的事。您看，大哥都在我家里闹了，害得我工作也快没了，我是不是也在您这里宣传一下？再顺便把二哥的事也一并宣传宣传？”
“你！”卓兰冲了过来，用力打着丁聪骂，“你滚，你这个人渣，我们家三儿怎么瞎了眼，认识了你这个东西？”
丁聪听着也不还嘴，等卓兰打累了，这才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你问我是什么东西对吧？你得好好问问三儿了，她到底做了什么？我的儿子没了这笔账找谁算去？她这一辈子都算是还不清了。”
卓兰一阵心绞痛，手扶着桌子，摸索着拿起了茶杯，手哆嗦得厉害，一杯水洒掉了一半。水还没有喝到嘴里，杯子已经落地摔了个粉碎。
杨小三身子乏得厉害，一躺在床上，不经意就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落日余晖照进了房间里，胃空得厉害，正想起身，有人从门外进来，带着浓烈的饭菜香味，紧接着，手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你刚睡着了，我想你醒来会饿，所以去买了点饭菜。”柳青松将手里拎着的保温盒放在了桌上。
“现在几点了？”杨小三问。
“快六点了。”
“医生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杨小三问。
“哦，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了，随时都可以出院，手续我替你办好了，刷的医保卡，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谈钱的事。刚才我见你睡得这么香，就没有叫醒你。”柳青松说，“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柳青松端起了饭盒，油腻的味道传来，杨小三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于是摇了摇头答：“我没什么胃口。”
“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对吧？”柳青松说，“如果你是因为他的缘故，现在就打电话让他来吧，这时候应该下班了。”
杨小三听了，摇了摇头，伸手接过柳青松手里的饭盒。柳青松却没有松手，拿起了勺子，将油腻的肥肉一点点挑出后，将一点碎肉沫加了一点饭菜，喂了过来。
杨小三看了一眼，张了嘴，勺子轻轻地喂进了她的嘴里。
“谢谢你。”
“老大，客气了。”柳青松用轻松的口气答。
饭吃了一半，杨小三的电话响了，本以为是周友辉打来的，结果是大哥的电话，杨东的声音沉重：“本来妈一直不让我打电话给你，可现在不得不打了，妈病了，在医院。”
“在医院？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杨小三问。
“市中心医院，三楼心脑血管科。”杨东答。
挂了电话，杨小三抬起头问柳青松：“这是哪里？”
柳青松答：“市中心医院，五楼，产科。”
杨小三愣了许久，慌忙下床，穿上外套急匆匆出门。柳青松见她一副紧张的神情，于是担心地跟了出去。
上了楼，杨东正拿着电话在角落里反复拨打着，一抬头见杨小三竟然已经到了门口，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神速，也愣住。躺在床上的卓兰一脸的倦容，看到杨小三，转头责骂了杨东一句：“不是告诉你了，别让三儿来么？”
“妈，您病了，是个小事么？”杨小三坐在了床边，“没事吧？”
“妈没事。”卓兰一脸心疼地看着杨小三，“妈老了，有点小毛病是正常的。你看你啊，这几天不见又瘦了一圈，妈看着心疼啊。”
“现在的人都讲苗条，我是在减肥啊。”杨小三看着身边的杨东，“哥，妈是怎么了？”
杨东见母亲不停地递眼神，笑了笑说：“也不是大毛病，妈在家里晕倒了。刚已经检查了，说是冠心病，平日里要注意。”
“三儿，别听你大哥说，哪有那么严重。”卓兰打断了儿子的话。
“二哥呢？”
杨小三一问，杨东跟卓兰都沉默了。杨东见门口站了一个人，正往里张望，于是上前问：“你找谁？”
“哦，哥，他是我同事柳青松，刚送我来的。”杨小三看了一眼柳青松说，“现在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柳青松点了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磨磨蹭蹭地站在门口。
“进来坐。”杨东说。
柳青松一听，像得了圣旨一般就蹿了进来。
从病房里退出来，杨东将杨小三拉到了一边，神情严肃地问：“杨南的事，你是不是清楚？”
杨小三一愣，转而又轻松地笑了笑：“二哥的什么事啊？你知道二哥是个闷葫芦，从来不跟我说啥的。大哥说的什么事？”
“我这么个态度问你，你难道还猜不出吗？”杨东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