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灵的照片

作者：佐野洋

三叶草周刊编辑部成员三村正在办公，忽然来了一个刑警，叫吉野龙一，他自我介绍后，便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三村先生，你相信心灵这种东西吗？”

“心灵？指的是灵魂吗？”三村还不明白刑警的意思，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对，据说你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吉野龙一说，“老实说，在拜访你之前，我就看过你十来篇谈有关心灵的大作。”

“谈不上有什么研究。”三村苦笑着说，“最近，青年人对灵魂啦、占卜啦等不合理的事物特别有兴趣。我写那种文章，纯粹是为了迎合读者，以推销刊物。至于那种显灵的现象，我自己是根本不相信的。”

“唔，是这样。”吉野龙一点点头，然后掏出工作手册，拿出夹在里边的一张照片给三村看，“三村先生，你认识这位妇女吗？”

“她不是在附近酒亭里工作的友子吗？”三村感到吃惊，“她出什么事了？”

“这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们知道你和她关系甚为密切，会去通风报信。”吉野龙一狡黠地笑笑。

“你们误会了。”三村解释说，“友子是比我小两届的同学，我们以前很少交往，最近她来请教我关于灵魂的事，才开始熟悉起来的。如果她真出了事，我决不会包庇她的。”

“那好！”吉野笑了笑说，“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协助。”

“什么事要我帮忙的，请说吧。”

吉野翻了一下工作手册，问：“三村先生，你知道友子的丈夫现在在哪里？”

“这我怎么会知道？”三村感到惊讶，“她的丈夫叫小田原友子，原来在一家小公司里当营业股长，一次去收债，卷了４０万元潜逃了。这事２、３个月前报纸上报道过，大家都知道的。”

“可是，我不以为他是携款潜逃。”吉野说，“一个已经年近４０岁的人，事业上没什么挫折，又有一个温暖的小家庭，仅仅为了那么一点点钱而潜逃，也太不值得了。三村先生，你的看法呢？”

听这么一说，三村也感到其中有问题，说：“我的看法跟你有一致的地方。”

“这就好办了。”吉野随即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三村，说，“先生，你一定看到过这张照片吧？”

这是张复印的彩照，友子微笑地站在白桦树旁，一手扶在树干上；在浓密的树叶中，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头，那正是她丈夫的脸！

照片是友子和一个同事去郊游时拍的，那时，她丈夫已经失踪好几天了。胶卷冲洗出来时，友子和同事们都发呆了。大家都说这是照片显灵，可能意味着友子的丈夫在那棵白桦树上躲藏过，或者是，他已经被杀死，尸体就埋在附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友子便到杂志社去请教三村了。

三村听了将信将疑，但是，想到这又是写作的好素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要求友子带他到拍照的地方看一看，还开玩笑说，这确实是照片显灵，如果在附近挖掘，一定能找到小田原友子的尸体。听了三村的话，友子还伤心地哭了一阵子，弄得三村十分尴尬。

“是的，我不仅见到过这张照片，还对它细细研究过呢！”三村对吉野说，接着，把自己到白桦树去察看的经过讲了一遍。

“研究出了什么名堂？”吉野追问道。

“只是觉得奇怪，简直不可思议。”三村耸耸肩，摊摊手说，“或许灵魂的事是有的，只是现代科学还不够发达，不能作令人信服的解释罢了。”

“我倒不以为这样。”吉野说，“不过，你说白桦树附近有尸体，那确有其事。”

“友子真的找到了她丈夫的尸体？”三村感到有点惊讶。

“不，不是她丈夫的尸体。但是，她却说是的。问题就麻烦在这里。”吉野侃侃而谈，“根据友子的要求，我们进行了挖掘，结果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面目难辨，不过，衣服还尚好。友子一见衣服，就失声大哭，说死者是他的丈夫。可是，经检验，那尸体根本不是小田原友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越来越糊涂了。”三村毕竟是个文人，思维方法和刑警不一样。

“这问题，你暂时不会明白的。”到此，吉野觉得谈话可以结束了，就站起身礼貌地说，“三村先生，打扰了！您忙吧，我先告辞了。谢谢您的合作。再见！”

离开编辑部，他便去找正在酒亭工作的友子。

“杀害我丈夫的凶手找到了吗？”友子当然是不知道验尸报告的。

“还没有。”吉野没对她实说，接着，装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说要看看那张显灵的照片的底片。他怀疑是在印片时出了什么毛病，或者是做了什么手脚。

友子把他带到了家里，从抽屉中拿出了底片。吉野左看右看，都没发现破绽。一般说来，出现这种情况，要考虑两次曝光的可能。那次用的照相机是友子的同事的，上面有防止重复曝光的装置。

“那么，胶卷是谁买的？”吉野突然问，接着，用目光紧紧盯住友子。

友子显然有点慌乱，说：“胶卷是我买的，那次郊游是我提出来的，我当然要多破费一点。”

“又是谁把胶卷装进相机里的。”

“是我。”

“为什么不用自家的相机？”

“我家的相机老掉牙了，性能又不好，所以，我就没带。”

“晤，是这样的。”吉野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把底片还给了友子，说，“打扰你工作了。请放心，案子一定会破的，那时，我会再找你。再见！”

友子看着刑警渐渐远去的身影，深深地嘘了一口气。她觉得有点不安和恐慌。

回到警察局，吉野又细细看了验尸报告，知道被害人是患肝癌而死，再到附近的几家医院一查，很快找到了死者的家属。死者是土葬的，家属还不知道被盗挖了墓呢！

盗了墓，又把尸体运到树林里埋起来，这决非一个女人所能办到的。这个人应该力气很大，而且还能驾驶汽车。而小田原友子恰恰符合这两个条件。很显然，友子也做了帮手。

那么，友子把死尸当做丈夫，这搞的又是什么名堂呢？

吉野立刻赶到保险公司，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接着，吉野又到照相馆去了一次。在摄影师的指导下，他亲自动手，也拍摄出了一张显灵的照片。这是破案工作的关键性突破。

他还到了电报局，在那里又有可喜的发现。

吉野觉得可以逮捕友子了，就来到了小酒亭。

“友子，你知道你丈夫有一笔巨额人寿保险金吗？”吉野没说一句多余的话，立刻切入了主题。

“保险金吗？嗯，这个……”友子感到太突然了，显得惊慌失措。

“你不必隐瞒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有关情报。”吉野一字一句地说。

“我并不打算隐瞒，况且，那笔款子最多也不过３０００万元。还有，我连手续也没去办理。”友子觉得，此时再扯谎，对自己反而不利。

“不错，只有３０００万元。虽说金钱的数目不大，可也够一个三口之家花几十年了。”吉野冷笑了一声说，“动动脑筋，就可以拿到这么些钱，也许还是很合算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友子故作镇静，“照你这样说，是我杀死了我的丈夫啰！”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吉野顿了顿说，“杀人的不是你。被杀的，也不是你的丈夫。”

“我听不懂！你能说得明白点吗？”

“当然可以。”吉野十分坦然地说，“这个案子的一切，就是为了３０００万元的保险金。要想得到它，这并不奇怪，问题是，必须本人死了或者失踪了３０年以上，他的家属才能去保险公司领取。等３０年，那太漫长了，也不现实。于是，玩个花招，从什么地方去盗个尸体来，让人们认定小田原友子已经死了。当然，你丈夫没有死，现在躲在何处，也只有你知道。大致情况是不是这样？”

“你这是信口胡言！”友子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要是没有证据，我要告你诽谤！”

“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乱说呢！”吉野一点也不生气，“你要证据吗？好，我会马上给你看的。”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卷胶卷给友子看：“你以为只有你才能弄出显灵的照片吗？我同样也能！”

友子拿过胶卷看了看，知道阴谋已经败露，但还想抵赖，说：“这算什么证据？”

吉野大声说：“你耍弄所谓照片显灵的这种复杂伎俩，可以说，它本身就是你犯罪的证据。”

“这就是证据？笑话！我不明白！”

“你实际上心里是很明白的！”吉野说，“你们夫妻俩经过精心策划，搞了一个很大的骗局。第一步是，你们盗了刚下葬的尸体，然后埋在林子里让它腐烂。接着，你丈夫找个借口失踪，你再利用照片显灵，寻个理由把尸体挖出来。当骗过我们警察后，你就可以去领取保险金，然后离开这里，去跟你已经改换姓名的丈夫过日子，尽情享用这笔款子。这一切，我想都是你丈夫的主意吧？你只是照着办罢了。”

“可是，我的照片确实是我丈夫失踪后拍成的，跟你拍的毕竟不一样。”友子有气无力地说。

“这不难解释。”吉野说，“这当然是在你丈夫失踪前就安排好了的。比如，把胶卷装进标准规格的３５毫米相机中，镜头用黑布蒙好，然后一张张地按快门，当照到第１２张时，拍上小田原友子的脸部。在一片漆黑之中，用不太亮的蒙光灯只照在他的脸上，就能拍成了，这张底片的其他部分没曝过光，就像前１１张和后２４张一样。然后，把胶卷退回到开端的位置，在所留的片头上，如果最初也做好记号，就不会有差错了。把这胶卷装到其他相机里，拍到第１２张时就形成了两次曝光。当然，别人拍时，一定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这样，一张显灵的照片就成啦！其实，这一点也不难，只是稍稍麻烦了些。”

情况的确是这样，友子哑口无语了。

“你认罪了吗？”吉野把手铐拿了出来。

友子吓得脸色苍白，闭起了眼睛，并把手抖抖索索地伸了出来。

可是，等了许久，冰凉的手铐仍没戴到她的手上。友子觉得有点奇怪，慢慢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立刻去蹲监狱呢，还是先领我去见你的丈夫？”吉野严厉地问。

“不！不！你们是抓不到他的！我也决不会出卖我的丈夫！”友子大声叫道。

“咔嚓！”吉野把手铐锁住了友子的两只手说，“本来是想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少蹲两年监牢，可是，你却不要。老实告诉你，你的丈夫已经在警察局等你了！”

“什么？”友子瞪大了眼，“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吉野笑笑，说：“你给一个叫龙太七郎的人拍过电报吧？他，就是你已经改了名的丈夫。对不对？”

友子两眼直呆呆地望着吉野，脑子里“轰”的一声，腿嗦嗦发抖，再也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