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然知道离开司枫浊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她从未想过会那麽难过。白天她躲在屋子里望著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云不停地飘飘荡荡,夜里她总是一个人寂寥地数著肉眼可见的仅有的几颗星星。
原来缺少了你的日子,几天是可以比几个世纪都来得漫长的。
这些日子渊以後子在忙碌,忙著打电话,忙著接收包裹,而今天他忙著把她带去一个郊野,一个偏僻而荒凉的地方。
路上的景色渐渐转换著,从高楼林立的水泥森林渐渐变成满眼绿意的真实树木,清澈的河水,清新的空气,舒爽的风。
周梦然望著窗外的景色,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淡得如风般飘进他耳中的问句却让他的耳膜一阵刺痛。
“想好报仇的方法了吗?”
想好了。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他想好了,想好了让司枫浊最痛苦的方式,想好了要她死。
多年後的渊想起当时总觉得愚蠢可笑。当时的自己为什麽把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当作理所当然,为什麽死亡在他心中那样的简单而无足轻重,然而他的内心如真是这样认为,那为何对於凉子的死他却始终耿耿於怀?
车子於无限的沈默中在高速路上急速飞驰起来,仿佛代为表达了主人的焦躁,不安。
现在是几月份了呢?周梦然想著。快三月了吧。
目的地是一幢被废弃的楼房,应该是“烂尾”工程。车子在一边杂草丛生的坑洼小路上停下,沈默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孤寂。冬天就快过去了,寒冷也会被带走,可是那些如针孔般细小的伤口却永远停留在心中,仿佛被那一动机的寒风给冰封了。
一前,一後,一高,一矮。两人的背影在风中变得摇曳,轮廓被剧烈的风吹得模糊不清,慢慢地,移向那栋荒凉的建筑物。
在一块大大的石头下面有一个暗格,那里面藏著一把带有消音器的枪。周梦然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它,装上子弹并将其上膛。她知道之後他想干什麽,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也许对於一切都已不再在乎在失去司枫浊後。
“梦然,你在吗?你在哪?”“梦然,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回答我!”司枫捉的声音由远及近。焦急,担忧,心痛,这是她从他声音中捕捉到的信息。
“你把他叫来了?”周梦然走到渊的身边饶有兴趣地看著那把枪。
“放心,我不会伤他。”渊轻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她,她的眼帘下chui,嘴角微扬,一脸安心了的傻样。
见到得到了满意答案的她依然在他身边磨蹭,目不转睛地凝视著那把真家夥,随口问了句:“对它有兴趣?”
“嗯。”她愉悦地点点头,“你很厉害嘛,连这种真家夥也搞得到手。”
听她如此一夸,渊也稍有些得意:“还好,还好,这应该不算厉害吧。”
嘻嘻哈哈的两人却不曾注意到不知何时已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两人。
“梦然。”
司枫浊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转身看见他的瞬间她的心底有一丝名为喜悦的东西在发酵,可当她看见他的手紧紧地牵著她的手时,她的心底无限地苦涩起来,只能无奈地告诫自己,与司枫浊已不再是从前的关系。
转眼间,渊手中的枪已毫不留情地把矛头指向了周梦然的脑袋。
“你要做什麽!?”
周梦然不明白他的语气为何如此焦急。对於现在的他来说她死了不是一件好事吗?只要她死了,他就不用为难,他就可以无所顾及地去补偿司若琳。
“我不做什麽,只是想让你尝一下和我一样的痛苦。”
“渊,这件事与梦然无关,她由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是你的女朋友吧。”渊的笑容犹如从地狱里来的使者,“你现在是不是有种无助感?是不是感到很绝望?”他看了周梦然一眼。“如果我现在再你面前杀了她,你应该会痛苦吧,会悔恨吧,那就足够了。”
说是迟,那时快,司枫浊冲了上去,在渊扣下扳机的前一刻将她拉到怀中,由於冲力,拉力与离心力的作用两人在做著旋转。
没有声音的预警,子弹已从枪躺射出那一瞬间世界陷入了无声。
红色的血液在白色的衬衫上晕开,红色正在蔓延,触目惊心。
周梦然怒瞪了渊一眼:“你到底会不会瞄准。”
“是他自己要冲过来的。”渊将枪放入一只口袋,腾出手来拿烟抽。一口,一口……一根,一根……直到烟雾模糊了视线。
“渊,拜托了,这次瞄准一点再开一枪。”她放开司枫浊的手走到渊的身边,“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你也要答应我从此放下这段恨。”
他看了她一眼却再也没有将枪掏出口袋。
原本他是要向她道歉的,如果早告诉她自己是想拿她的生命作为让司枫浊痛苦的筹码,她是铁定不会跟自己走的。毕竟,不管是谁在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时都是脆弱的。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她一心求死。可是看著这样的她,他却再也无法把枪口对准她了。
“渊,你可真是糊涂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吗?”手臂受伤的司枫浊摇摇晃晃地走近渊,揶揄著。
渊不敢置信地望了周梦然一眼,他真的不太明白这个女孩的想法既然已与司枫浊不再有任何关系了,为何还要为他舍弃生命,这样做有意义,有价值吗?
“枫浊,你别再管我的事了。现在你需要去医院。”她伸手扶他却被他甩掉。
“啪。”那只未曾受伤的手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周梦然被打得有点愣,她呆呆地望著他那双愤怒的眼眸。
“我不允许你随便放弃生命!”不论任何原因。
周梦然看著他那走向司若琳的背影逐渐的在视网膜上变小的时候,她的眼睛竟是一阵湿润。
“就这样让他走没关系吗?”渊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排,一起望著司枫浊远去的背影。
“你才是,没关系吗?仇不报了?”周梦然向来很会掩饰,即使要这种情况下要对渊扯出一个不真不假的笑容也不是难事。
没关系了吧。大概是这样,渊也不清楚。
也许来找他报仇也只是为让被悔恨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脏轻松一点,也许比起恨他,他更恨自己,但是人总是这样不愿责备自己,然而他又不得不为心底的悔恨找一个释放口,於是去恨人。
也许在潜意识里他根本不曾恨过任何人,也许他只是想为自己曾经的青春做一点事,哪怕是一场闹剧。
“以後,你准备怎麽办?”他长久的沈默迫使她转换了话题。
“不知道。”他淡然地笑著,“也许是找一个普通工作,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这样就足够了。人生已经让他觉得疲倦了。
“走,要去哪?我送你。”渊拍了拍周梦然的肩。
外面的风已不像刚才那样大了,变得暖和了许多。她跟著他上了车,将一个地址报给了他。
知道不该再去打扰你,知道不该再去动摇你,也不知道我的思念因你的愤怒而无法传递。我选择去见你。
我试著呼唤你,可是你没听见我的声音。
我选择去见你。
但我会选择,不让你见到我的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