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蓉蓉胆小招人喜竹林相见救脸人
琪凛的一番作为让我心中略感踏实，不过待他走后，我靠在榻柱上，望着屋中壁上一颗夜明珠散出的昏黄色花光琢磨着，之前瑾渊说要我侍奉他几天，过后赠与我千年灵力，今日琪凛道送我出妖界，还押了一魄作保，不过这二人所为之事的开头皆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怎的到最后反而我自己倒是好像压了千斤的担子，本来别人欠我的变为了我先亏了人家，总觉这哪里有些不对。
哎！万事皆烦忧，总之三日之后我回了夜莲岛便能寻出个头绪来，一件件解决倒也容易。想到这心中倒是轻松了许多，于是扯了被子大睡，那夜明珠此时也忽闪一下熄灭。
这一觉倒是睡的酣畅，待我醒来时那夜明珠此时已发出幽白色亮光，琪凛曾对我道因为这妖界成年累月处于黑暗，于是他们老妖祖传下来用着夜明珠计时，以它的光亮由炫白至暗黄指示了不同的时辰，随人作息而明灭。此时我估摸着该是辰时了，我睡了这般长的时间居然没人来扰，颇得我意。
想必是听到了房中的动静，一个女童的声音脆脆在外唤道：“雪青小姐可是起了吗？”
我抻了个腰，回道：“起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苹果脸的小女童，不知妖龄几何，不过瞅着就是凡间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着件檀色素锦褂子，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白白的脸蛋映着两团粉晕，双手捧着件湘色衣裙，见我紧瞧着她又是粉上红了一红，越发的像那脆生生的苹果，想让人咬一口去。
她垂头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把衣服置于榻角处，糯糯地道：“蓉蓉服侍小姐洗漱更衣罢。”
我一眼就欢喜这个小丫头，看她战战兢兢地又羞又慌，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头顶，她一个激灵，我亦随她哆嗦了一下，这孩子怎的同百烛一样，胆小的很，于是我收回了手，把平时的声音缓了又缓，差点缓出颤音来同她说：“你……去……把我那件袍子拿……来罢。”
她听后复又拿起那件榻角的衣裙捧于我面前道：“小姐那件雪青的衣裙被拿去浣洗了，殿下吩咐让小姐先将就一下穿这件。”
我看看这颜色不妖不绯，还算入得眼，便拿了过来。
蓉蓉年岁虽小，胆子不大，不过伺候起来倒还算是伶俐，让我不得不想起念露，不知我这一走她会不会被父君责罚……
早膳后，我欲出去溜达溜达，琪凛带我来时脚底生风，我被他绕的七晕八素，他走时我同那“醉鹰”打了一架，被吓的惊心动魄，这妖界的大好风光着实没能细细欣赏。
我问蓉蓉这妖界哪里最好玩，她眨眨眼，开口道：“小姐若是想要寻个玩乐的地方，我们妖界当属那条银锭街，嗯……是个集市，很热闹……”
我听她这一说当即便扯了她往外走，惊得这丫头竟是不会说话了，我欢愉道：“那你就给我引个路，咱们去转转罢。”
蓉蓉带着我出了大门，沿路一直向北走，直到眼前渐渐明亮了些，这琪凛的宫府原来是建在这巷子深处，难怪门可罗雀。
“你们殿下的宫府怎的挑在了这样一处阴冷之地，他可不像是那清净之人。”
蓉蓉怯怯的小声道，“殿下的母后，尊后娘娘原是个清静幽雅之人，神尊独辟了这宫府给尊后，尊后归西以后，殿下便独自移居到这处。”
我恍然了一番，这琪凛外表荒诞不羁，但母后竟已是远逝，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
“你们殿下也是不易，那……他自己的妃嫔对他想来应是极好的罢。”
我问完，蓉蓉小小的圆脸上纠结了一下，苦笑不得地继续糯糯道：“小姐，殿下……他……还未婚配呢。”
我长长地“啊？”了一声，“他还未婚配？那昨儿个那些美人们竟愿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蓉蓉急得把我拽到一处角落，两眼泪光点点地揪着我衣袖子道：“小姐可不敢这样大声胡说……那……那些主子们都是我们妖界十二宫宫主的千金。殿下平时对女子们都是谦和温润的，所以那些主子们亦是爱与殿下一处玩笑。其实皆不是殿下的卧榻之人。小姐……可切莫再说了，要是……让哪位主子听见了，可是又要生出麻烦来。”
原以为这妖界会比我们那自由，没想到也是如此多的臭规矩，看来仙与仙，妖与妖不过就是个称呼不同而已。
我再好奇也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便是拍了拍她肩膀保证道不会再提，蓉蓉切切点头。我俩刚走出，忽觉河对岸一个女子幽幽寒光朝这边射来，我抬头望过去，外祖母的，还真是冤家路窄，对岸站着那“醉鹰”，一双吊梢眼直直盯过来，嘴唇似是要被那黄牙磨烂，我斜睨她一眼，挺了挺胸寻了个四方步迈开了往前走，蓉蓉默默地跟在身后。
往前估摸着走了一盏茶，我眼见着在此条河尽头竹林间有熠熠白光，便停下步子，蓉蓉正要过桥，见我又定在一处不动，还未等我开口问在旁边轻声说道：“小姐，那是我们妖界的紫竹林，那白光八成是月爷的坐骑——夫诸。”
又是那位月爷，我望望那片白光，这夫诸似是在仙界也曾见过，这月爷来头好大，居然仙妖通吃，复又琢磨到那日这月爷好歹也算是救了我半边脸面，今日既是碰上了还是去当面道个谢的好。
于是要往林子里走。蓉蓉果然不出意料地又要拽我衣袖子。我紧着往前赶了两步，她手扑了个空，我背对着她扬了扬手，可是不敢见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这紫竹林中不比外面，漆黑一片，若不是我靠着夫诸散到这里的微弱余光恐怕早就被这竹子死死卡住。
我弄得一众竹子东摇西晃，竹叶婆娑落下，也不知是走了多远，离着白光渐近，我扒开挡在面前的一株细竹，终于一番豁然开朗，那麋鹿样的夫诸立在一旁，通身雪白，头上角如粗壮错杂的枝桠，旁边那月爷正正低头抚摸着它的脖颈，我见这阵势似是在等人，正踌躇着要不要回去，眼前一阵刺眼，我抬手间那夫诸竟是在这眨眼的功夫到了我跟前。
我举在半空中的手愣在原处，夫诸又上前来了一步，一张嘴咬住了我的衣袖把我往外拽，我心中立志道下次再不穿这长袖的袍子，怎的妖、兽都要来扯一扯。
我被这夫诸拉到月爷跟前才放开，他依旧是一身素锦白衣，低着头，手中不断转着那串红玉珠子，我瞧着他似是数那珠子数的颇为认真，便轻咳了一声想与他提个醒，但他却未抬头，仍旧摆弄着那珠子，我无奈，心道他该不是因为上次的事小气，嫌弃我没有主动了来给他道谢不成？
于是便拍了拍头上的竹叶，略略一整衣裙，本想福个礼，后觉得矫情了些，便直直抱了拳洪着嗓子道：“雪青谢过……”
我看他那张同我大哥差不多年岁的脸，怎的都叫不出这句“爷”来，便改了个口道“公子那日救脸之恩！”
他扒拉珠子的手停住，从口中“哧”的一声，抬起头竟是满脸笑意，“平日里都是说‘救命之恩’，你倒是不同，怎的寻了个‘救脸之恩’？”
我放下手，正色答道：“我那日险些被那只‘醉鹰’扯了半面脸皮去，你正正好止了，岂不是‘救脸’，只不过这‘救命之恩’该是那‘醉鹰’同你说的罢了。”
他听我道完扯了扯嘴角，又问：“你怎么来这了？”
“我看此处有白光点点，我那小丫头说是你在这，我念着想给你道个谢就寻来了。”
我说这话时看向那只夫诸，见它还算是副温顺的样子，便大了个胆子把手伸过去。我触到它时它倒是没躲亦没怒，皮毛光滑暖手，看来这月爷将它养的不错。
我摸着抬头问他道：“这夫诸本是仙界之兽，你也养了一只么？”
他俯身拿起一只水袋，从里面倒出些清水置于微弯的手掌之中，然后放到夫诸嘴边，它便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地舔着，眼眸随着清水发亮，轻声道：“它原是我娘子陪嫁之物，我娘子死后便跟在我身边。”口气温柔的很，凄然的很。
我见他虽只说了这两句话，却像有许多痴愁憋闷在心中，想来他与这位仙界的娘子感情必定极深。于是乎随着他弯腰蹲下，抚着这夫诸额间，有些难为的开口道：“你不要见怪，我不是故意的……”
他清风般的一笑，待夫诸饮完后拿出帕子擦了擦，起身道：“与你无关，不过是我一时间有些失态，还请你莫要见怪的好。”
我见他神色缓和了些，便稍稍舒了口气，起身时斟酌了一番道：“雪青还尚不知恩公名讳官阶，恩公可否相告？若他日雪青报答也好寻得到呀！”
他又拨弄着那珠子，从容道：“雪青小姐言重，报答就不必了，区区小事。若是小姐真想知我名讳，称我鈶月便可。”
我干巴巴笑了笑，心中暗想，此回见到了个妖界的样子，算是了了个心愿，本来仙妖疏途，更何况那“醉鹰”与我接了个小梁子，等两日出了这妖界定是再不来这是非之地了，这鈶月还真是客套。
那夫诸饮完水后显得倦怠了些，往地上一卧大有打盹困觉的意思，我突的想起刚来时他们妖兽二人似是在等人，正要开口告辞，原本静谧不动的竹林忽的随着一股微风摇曳起来，鈶月负手望着我身后长声道：“殿下怎的这会儿有闲情到我这紫竹林来？”
我回头看去，那琪凛真真儿站在我身后，紫发紫袍衣袂飘飘，看着这边依旧是那份儿妖冶笑容。
他款款踱过来，不甚在意道：“月爷这素日是不近女色的，这会儿倒是和我这位美人贵客聊的起劲，这样难得的场面我自然要来瞧瞧。”
鈶月听了他这话倒是不生气，垂眼兀自一笑，俯身拍拍那夫诸，夫诸缓缓站起，一双黑眸瞧见了琪凛，微微低了下头。
鈶月淡淡扫了一眼琪凛，沉声道：“我这夫诸该喂食了，我便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他带着夫诸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片白光渐远渐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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