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闻听他所言，不禁眯了眼睛。东瀛倭国的调香之术，他早已听倾姑娘讲过。他们以季节的更替来制作熏香，用香薰衣，在室内燃香，连出游时仍带着香包等香物。所制之香因以沉香和檀香为主，“此皆发檀，沈水之气，吐麝脐，龙涎之熏者。”
本是单一的味道，却因加入了不同的辅助香材，而出现九九归一又化整为零的奇效。
这一点，不得不让人佩服！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在两人的解说之下也不觉得无趣。
终于，时间到了，第一试结束。两人身前各放着数盘成品香料。等待评审点评。付永兴是第一个查看的。他端起倾闻面前的香碟，凑近一闻，“沉香，檀香，片速，冰脑，合油，生结香，排草…剩下的我就闻不出来了。不过看你这香品的色泽形状，加上带着馥郁悠扬的气味，应是宫中女子最爱的芙容香。我可有说对？”
“先生说的没错。此香便是芙容香。以沉香一两五钱，檀香一两二钱，片速三线，冰脑三钱，合油五钱，生结香一钱，排草五钱，芸香一钱，甘麻油五分，奄叭五分，丁香二分，郎台二分，藿香二分，零陵香二分，乳香一分，三柰一分，撤樂兰一分，橄榄油一分，榆面八钱硝一线，拌和后用印模成饼烧或者散烧。不过我在古方中还加入了可与百香合用的白眼香，令其味，凝之不散。”
“倾闻先生确实好手艺！这芙容香香味宜人，还未点燃使用，幽香已袭袭而来。”付永兴点头称道。司徒文昌果然不是徒有其名！他接着拿起第二盘香碟来，“这个可是龙楼香？”
倾闻微微颔首称是，“此香除了沉香，檀香，片速等常见龙楼香香材，还加入金银香二分，丁香一线，三柰二钱四分，官桂三分，郎台三分，芸香三分。”
“这些都是传世名香，现却以自身的感觉调制出不同的味道，各种香材的用度也拿捏得特别精准，真不愧是倾闻先生！”孙楚踱到众人面前，手中端着两个香碟，“你们看，这撒兰香和聚仙香皆是做工精细。短短两个时辰，可以同时调制这诸多香料，非寻常调香师可比啊！”
“孙楚先生谬赞！倾闻只是对这些香比较熟悉，自然能够快速地配制出来。调香手艺并非在其他调香师之上。”倾闻谦逊地说道。
兰陵王抚了抚自己的络腮胡须，朗声大笑：“倾闻先生不必谦虚。此间都是调香制香的大家，他们对你的赞誉，定是有根有据，毫无托大的。”
倾闻闻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回身对倾荨施以一礼，隆重而又恭敬。他弓着身子，久久没有直起身来，询问道：“倾闻在制香过程中可有错失？请倾姑娘指点一二，也好让倾闻顿开茅塞。”
他拜她为师已久，她却顾他颜面，从不让他在外人面前对自己行礼，甚至连一声师父的尊称都不让他叫。今天，他这样盛重地向她讨教，定是不让人小看了她去！
众人见此，皆是惊诧莫名。
倾荨看着拜于身前的倾闻，怎不知他心中所想。说是不感动是假。唉，罢了，他也是为自己好！于是，便生受了他一拜之礼。
随后，语气极其认真地对他说：“你的香，没有味道。”
倾闻听到这句话，愣愣地抬起头来，不明所以。
不光是他，堂中其余众人也是不解其意。明明那些香还未燃烧，已有各自独特的香味，有的甚至馥郁浓烈得染了一室气息。什么叫没有味道？
倾荨看着他迷惑不解的样子，微微摇头。倾闻，对于香道，你果然只知其表面上的功夫，还未深谙其真谛。
于是她便耐心对他解说：“你的香，失去了香材原有的味道。”听了这句话，倾闻恍然大悟，女子接着道，“每一种香材都有其独特的味道，即使将其调配炼制，但是其原味都不应改变啊！”
付永兴欣喜地望着倾荨。没想到这个紫衣少女对香道有着如此高的见地和认知，真是难得！
倾闻认真地琢磨着倾荨的话，觉得获益良多。
众人又来到远山藏之介的桌前查看。
远山藏之介向众人一一介绍：“黑方里乳香比重较大，香味清幽宜人。侍从香味文雅，因着里面的零陵。梅花气味新鲜，就像是风的气息…最后是菊花，香味回味悠长。”
“以一香调制百香，此手法果然与众不同！”付永兴点头称赞。
“最难得的是，他的香就做到了倾姑娘所说的自然之味。保留着最原始的香味，感受着四季的变化。”孙楚接着评论道。
“可是孙先生不要忘了，这第一试比试的内容。比的不是保持住香材的原味，而是炮制之法和所用香料的种类。”付永兴提醒着孙楚，私心里对拾香小榭有着偏袒之意。孙楚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何以听不出他的意思来，故第一试，经二人评定，由拾香小榭获胜。
接下来，第二试，孙楚只寥寥数语：“此试比的是，辨香。作为调香师，香料的种类好坏必会分辨。”
他出试题期间，绯衣婢女们有序地退出厅堂去，换来了一批绿衣小厮。不多不少，正好一十八位。他们也如那些绯衣少女一般，恭敬地举着方形紫杉木福字镂刻花纹的大托盘。上面也是同样以手帕遮掩，让人看不见盘中物。
参与第二场比试的是倾涯与那和田秀赖。众人皆诧异和田秀赖不是兰陵王的压轴时，只有倾荨淡然自若。她抬头向那一身宝蓝粗麻衣衫的青年男子看去，岂料对方也正看向这里。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后又分了开去，只是倾荨没有漏看，他眼中那深深沉淀着的恨意。
最近几年自己招惹别人了吗？为什么看见她的人都是一副跟她有着深仇大恨般的样子呢？倾荨努力回忆着，却无迹可寻。
自己还是把心思放在比试香料上吧。辨香。对倾涯来说，还不算难事。
绿衣小厮手中的紫杉木大托盘上所呈之物已经展示于人前。
一十八盘，便有一十八味香材。只是盘中每种香材有好有坏，品种各异。孙楚要求两人找到他提出的香材。第一盘中，放着各种极品檀香。白檀、黄檀、紫檀等诸品皆有。
孙楚看了看众人，慢慢说道：“檀香，佛家谓之‘栴檀’，素有‘香料之王’、‘绿色黄金’的美誉。现在我要调配一种可治热病的香料，需要用到哪一种香呢？”
和田秀赖与倾涯闻言，来到第一个绿衣小厮面前。两人同时伸手，拿了皮洁而色白的那味檀香。
孙楚瞟了一眼他们的选择，开口道：“你们有谁能告诉老夫，选这个的原因？”
倾涯闻言说道：“檀香分为白檀、黄檀、紫檀等品类。坚重清香，当数白檀最为尤良。”
孙楚闻言，赞许地点头。
只听得和田秀赖接着道：“檀香取自檀香树的木质心材，愈近树心与根部的材质愈好。常制成木粉、木条、木块等或提炼成檀香精油。白檀能治热病，赤檀能去风肿。古典早有记载。”
“你们二位所说皆对。那谁能给我找到最好的苏合香呢？”孙楚的考量还在继续。
相对檀香，苏合香树所分泌的脂状物苏合香的辨别可要难得多。第二个托盘中赫然放着几个小小的罐子。里面皆装着满满的苏合香。
和田秀赖走过去，揭开第一个罐子，凑上前去闻了闻。一阵芳香气息传来，略带苦辣味的香。他又去揭开第二个罐子，同样的味道，只是更加浓郁了些。和田秀赖不禁眉头紧皱。连续开了数个罐子，味道皆是一样，略微不同的就是味道有浓有淡。
他想了想，招手叫人端来了一碗清水。把苏合香用南都白铜制的小匙舀入水中。只见每罐苏合香都入水则沉。和田秀赖折腾了良久，终是没辙了。只好放弃此题，站到一旁，让位置给倾涯。
只见倾涯面露自信地走来。未经辨识便伸手拿起一罐苏合香递与孙楚，“先生看看，可是此香材最佳？”
孙楚接过罐子，低头瞅了瞅，微微笑道：“正是此罐。”
和田秀赖闻言，急忙问道：“你是如何辨识出来的？明明每罐都相差无几，且你都没有打开看过。难道你作假了不成？”孙楚回头看他，轻蔑地说道：“和田先生辨不出来，别人能辨出来，便是别人做了假吗？”
和田秀赖听了孙楚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怎的忘记了，这些香材是孙楚先生他们亲自准备的。他说倾涯做了假，不就是说孙楚跟倾涯一同作假吗？难怪孙楚会着恼。
“其实方法很简单。”倾涯慢慢说道，给众人解释着，“苏合香为浓稠的液体，色泽一般分为黄白色、黄褐色、茶色、棕色，灰棕色等诸多色泽，可是其中以色棕黄或暗棕、半透明、无杂质者为佳。方才和田先生把其放入水中之时，我已留意了下它们的颜色，故很快便能分辨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