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总是永恒的．．．无论末日前，还是末日后。
杨果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明明是寒冷的天气，却有汗珠从人们的脸上淌下，入目都是一副畅快松弛的表情。
她搞不懂，却看明白了众人的喜悦。
是因为．．．黄亮死了吗？她傻傻的想，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还是．．．被欺骗了。
一股凉意闪电般的划过全身，让她寒毛卓竖。
孙纹纹沉默着叹了口气，缓缓地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杨果果得到自由的一瞬间，拖着厚重的大衣冲了过去，摔倒在黄亮身边，伸出手。
黄亮脸色泛着青，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地上的血正在慢慢结着冰。
她小心的抱起黄亮的上身，撕心地抽泣起来。
四周鸦雀无声。
“果果？”刘晨满脸疑惑的上前想要拉她，却被狠狠地一巴掌拍开了手。
她像是维护幼兽的母兽惶惶不安，呜咽着：“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刘晨退后两步，表情变得冷酷：“因为他杀了胡清扬。”
杨果果浑身颤抖起来，激动的哭喊着：“胡说，你胡说。”
“果果．．．我很抱歉。”孙纹纹的声音在风中变的有些破碎，却像是道催命的利剑。
杨果果瞪大眼睛，一时间只觉得魂飞魄散，她慌张的跪在地上往前蹭了两步。
“不，我…我不要你抱歉，我只要你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我求求你们。”
阿瑞斯工会的走廊上，夏鸣一把扯住宇文卓的脖领。
“人呢？”
“．．．死了。”
“死了？”
夏鸣挥起拳头，看到对方脸上的青紫又有些迟疑。
磨了会儿的牙，一把推开他，愤恨的吼道：“不是说会保证他安全的吗！”
宇文卓向后踉跄几步，被粗暴的动作弄疼的伤口让他呲牙咧嘴：“他突然扑向了一个异能者，太突然了。”
夏鸣缄口无言。
他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段记忆，男孩正在低头挨骂，旁边站着一个比他略大些女孩儿，看样子像是在不停的道着歉想把人拉开。
有些烦躁的甩甩头，喘了几口粗气：“算了，这也许就是他的命。”
宇文卓被他的垂头丧气所感染，拍拍他的肩膀：“抱歉，我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本来．．．老子是答应了他的。”夏鸣嘀咕了一声，有点含糊。
走廊里很静，昏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黄亮已死，有反抗者，死！”
被这突然的声音吸引，夏鸣竖起耳朵听着。
“黄亮死了？”
“嗯，我给了他一刀，正中心脏。”
夏鸣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宇文卓撇撇嘴：“还没来得及给我庆功呢，就被你拖进来了。”
他揉揉肋下，又呲起牙。
夏鸣瞥了他一眼，眼中是一如既往的不屑，转身跑了出去。
暗骂一声，宇文卓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跟了过去。
凄厉的哭声被风带出很远，寒风刺骨。
杨果果被众人围住，孤零零的跪坐在黄亮身边，一身红色的羽绒服异常扎眼，她头发凌乱，被风带起在空中剧烈地抖动着。
夏鸣不知为何，这一幕让他打了个冷颤，有些不寒而栗。
孙纹纹微眯起眼，身外散发的异能的屏障，为她挡着风，金色的光泽像是阳光散出，却没有温暖的感觉。
“你说．．．”
夏鸣看看宇文卓的表情，将嘴边的话又咽了过去。
果果只是个普通人，零下的温度让落在脸上的眼泪结了冰，细看上去一塌糊涂。
此时她惊恐地看向四周，泪眼朦胧的哀求着：“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这句话让很多人都有些发懵。
孙纹纹微微蹙起眉若有所思，招手叫过吴昊在对方耳边低声示意。
吴昊此时心情也很复杂，正巴不得立刻离开，迅速带人走了。
场面有些僵持。
宇文卓眼底的愧疚一闪而过，他是情报部的，自然早就知道了杨果果和黄亮的关系，有些不忍轻声说道：“果果，他已经死了，那个位置是心脏。”
果果猛烈的摇头，刚要开口，却看到孙纹纹勾起唇冲她笑了笑。
心里突然涌上了极为不安的感觉，杨果果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失去了仅存的力气，抖动着嘴唇说不出话。
或许是她太单纯，失去了最后的筹码。
突然收紧了手臂，发了疯似得尖叫起来：“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
“我７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妈妈．．．受了刺激，精神时好时坏，我一直被舅舅收养，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只有表哥．．．，他大我１０岁，就像是．．．父亲，求．．．”
看着孙纹纹的面无表情，杨果果突然放下黄亮，不停的将头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纹纹姐，我求你，我替他，我替他死，我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但求你放过他这次吧，我替他。”
‘咚咚’的闷响裹在风中声音不大，却回荡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夏鸣压低了声在宇文卓耳边问：“能放过他们吗？”
宇文卓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突然响起道清亮的嗤笑声。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林泽冲着看向他的两人眨眨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我靠！”夏鸣受惊吓的拍拍胸口：“你怎么没声啊，想吓死人啊。”
宇文卓拍拍他，示意他小声点，没有放过林泽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戾。
孙纹纹突然抬步走向黄亮。
“既然你哥哥这么疼你，为什么到现在他都不肯说句话呢？黄亮，你说为什么？”
大家惊讶的看向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的黄亮，就连果果也止住了抽泣。
只见那睫毛抖了抖，失血让脸色苍白的同时倒是多了一些安宁的祥和。
黄亮真的睁开了眼。
他看着天，叹了口气轻声说着：“傻丫头．．．别哭了，你能为哥哥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杨果果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忽然涕零如雨：“哥，对不起，对不起．．．”
黄亮只是摇摇头，紧接着冷哼一声，有些费力地看向孙纹纹，神色复杂：“是我小看了你。”
孙纹纹点点头：“我也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这么能装死。”
旁边的人群响起了叱骂的声音。
“可真够不要脸的，就让自己的妹妹为他要死要活的。”
“老狐狸！”
黄亮沈默片刻，出乎意料的平和：“你想问什么？说吧。”
孙纹纹摇摇头：“大部分我都猜到了，你串通高大胖和另一个人害死了胡清扬。”
黄亮苦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
她此时正好走到黄亮身前，低头俯视着他：“你早知道我知道的不是吗？毕竟高大胖没什么衷心可言。”
天空的蓝有些刺目，黄亮不得不半眯起眼。
“可是你并不担心，你从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听到这话，他明显愣了愣，喃喃自语：“错了，还是错了。”
“确实错了，你的目标应该先是我而不是杜修霖才对，以他的性格未必会偷袭你。”
黄亮淡淡的扫了眼抱着自己的杨果果：“杜修霖与我早有协议，他对付你而我对付胡清扬。只不过他没有成功罢了。”
越来越多佣兵联盟和逍遥门的人慢慢聚了过来。
黄亮的声音开始有些亢奋。
“纹纹，我不知道胡清扬是怎么想的。”
“可我们赶上了一次全人类的大洗牌，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陈旧落后的社会体制将会重新改写，不会再受到经济的裁制和压迫，而有了创造的权力，这才是理想的社会。”
“想想大部分人原先过的日子吧，卑微着只求不在这资本主义体制下饿死，因为钱失去了爱人，孩子因为钱连书都读不起，上访的被打断一条腿，住院的负债累累，太多太多了．．．可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也可以不是这样，对吗？”
此时他看上去疲惫不堪，那把匕首还在他身体里，也得益于这冰冷的天气，迟缓了流血过多而死亡。
其实孙纹纹此时倒真的有些佩服他了，毕竟身体里带了把匕首还在高谈阔论的人可不多见。
歪着头想了想，只是笑容有点讽刺。
“你想说服我，是说服我放过你，还是说服我认同你？”
“我一点也不觉得杀戮和吞并会是创造的途径，这座城市有３个团体，哦，之前是４个，那么其他的城市呢？全国呢？难道你要不停的杀下去？”
“你连２个幸存者团体和非异能者都包容不了，还提什么社会和制度，你没有自己所宣扬的那么伟大，不过只是个渴望权力的的野心家罢了。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住你丑陋的本质。”
黄亮听后脸气的通红，突然咳出几口血，喷溅出来的血迹有些骇人，他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孙纹纹，嘴唇不停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纹纹不为所动，又不紧不慢的加上了一句：“不要再白费力气，你等的人回不来了。”
黄亮满脸的震惊，眼中第一次显出了绝望和狂乱，他动动手臂，却发现不知何时身体被一根根的异能线穿透了，早已被固定在了地上。
金色的丝线此时才慢慢从他的冻僵了的身上延伸舒展开，蛇一样的开始舞动着。
他不断的咳着，发出愤怒和疯狂的咆哮：“不！不会的，不会的．．．”
孙纹纹堵上了他的嘴，就像当年对高大胖做的那样。
这时等在一边的吴昊快步上前：“已经结束了。”
“伤亡出来了吗？”
“出来了。”
她点点头：“大声读出来。”
“逍遥门包括门主在内死２３人，３８人伤，重伤６人。联盟伤１６人，重伤１１人。阿瑞斯工会人数无法确定，控制住的异能者还有１８人。”
空气变得有些暴虐。
孙纹纹突然注意到不远处被何毅环住的宋天，此时有些萎靡不振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当视线移到他的左手时，瞳孔猛然一缩，那里原本应该是手的位置，如今已经空荡荡了。
狠狠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一片浓烈的杀机。
她微抬了抬下巴：“继续说。”
吴昊上前一步，厉声地说道：“阿瑞斯工会会长黄亮，为满足一己私利而置三方盟约不顾，设计致死联盟盟主胡清扬，逍遥门门主杜修霖。作为一会会长而利用无辜人的生命为自己谋利，作为幸存者，为满足自己的野心而挑起无端的战事，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消耗。现审判。”
“宰了他！”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一声爆喝，像是突然炸开了一个豁口，所有的人都骚动起来。
这些刚刚经历过暴力和血腥的年轻人，体内冲撞的热血还没有完全的平缓下去。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孙纹纹走到张昊身边，从对方的兜里掏出了一盒烟。
看着涌上去的年轻人把惊声尖叫的杨果果拖开，她慢慢抽出一支烟放在手里把玩着：“那边情况怎么样？”
吴昊表情有些奇怪：“去偷袭的人．．．都消失了，李飞带的队。”
孙纹纹转着烟的手停下：“都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吴昊回忆了下，像是也有些不太相信：“埋伏的人看到．．．是一层的蜘蛛．．．突然攻击了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孙纹纹下意思的重复着，心里突然有些复杂。
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这片地方只有一盏路灯亮着，可能是阿瑞斯工会为了方便自己安装的，光线是那种惨白的颜色，让人觉得不舒服。
孙纹纹仍然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那个柔弱的身影拼命的推搡着那些正对黄亮拳打脚踢的男人，一下却又被推倒在地，不断的挣扎着爬起来，不断的摔倒，就这样在她眼前不断的重复再重复。
她不禁拉扯了一下大衣，看着将自己缩成一团躲避的黄亮渐渐已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此时她只盼望生命力顽强的黄亮能早点死去，早点结束这累人的一天。
一股带着强烈恨意的视线，让她警觉地看过去。
竟是杨果果。
对方一步三晃的站起来，走了过来。
一旁的严闫表情有些动容，她下意识的想要挡住杨果果，却被孙纹纹止住了。
“你利用我。”
“．．．一点点。”
杨果果的眼睛倏地亮起来，她无意识地舔舔唇上的血迹。
“你．．．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是。”
“也知道．．．”杨果果想攥住拳头，手指却只是略微弯了弯，她早就被冻得浑身僵硬，这还是有联盟的人偷偷给她加上了点异能罩。
“也知道．．．我留在联盟是因为你？”
孙纹纹露出思索的表情，她确实遗漏了这点，不过还是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表哥不会有今天，你说不定早就死了！”
难以想象这个一贯乖巧的女孩，此时会露出如此狰狞的表情。
严闫甚至屏住了呼吸。
那眼睛此刻幽深不见底，其中涌动着的，是恨、是怒、是悔恨、还有浓烈的杀机，令人胆战心惊。
“我恨你！孙纹纹，我恨你！！你可以不爱我甚至嘲讽我，但你却利用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一个连傻瓜都算不上的白痴吗？！”
‘啪’清脆的声音让四周响起一阵的抽气声后又静寂无声。
严闫啊的一声，用手捂住了嘴。
没有人想到孙纹纹会突然撤掉了异能，挨了这一巴掌。
孙纹纹脸色平静，如果不是脸颊上面有些发红还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简直会让人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杨果果大脑一片空白的退后了一步。
竟然打到了．．．
她气急了，刚才一瞬间甚至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可这会却又感到心里很疼，疼的窒息，这种矛盾的感觉简直让人发疯。
唯一的白炽灯在风中有些摇摆，像是有些不稳，让人担心。
白花花的光线让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朦胧晦暗。
孙纹纹抬起手，慢慢的放在杨果果一片狼藉的脸上，她动作轻柔，眉眼的神情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柔色。
“果果。”她向前迈了一步，抱住瑟瑟发抖的女孩：“我很累了，跟我走好不好？回到联盟，开始新的生活。”
周围站着很多的人，却没有声音传出。
孙纹纹此时的语调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过，甚至带着点希夷。
严闫眼中有着惊讶和湿润。
孙纹纹知道她不应该留下杨果果，无论她其实有多么的无辜，她始终是黄亮的妹妹。
联盟不能够有一个定时炸弹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是仇人。
但想起这个总是偷偷关注着自己，默默的为她做了很多的女孩。
在异能消失的那段日子里，每天的夜里偷偷爬上她床的女孩。
在噩梦时，哄她入睡的女孩。
心里有一处却是温暖的。
这份的温暖伴随着她度过了一段灰色和恐惧的日子。
是不是可以任性一次？
只是不想看到．．．她死。
地上蜷曲成一团的黄亮正在消失。
杨果果哽咽出声，狠狠的抱住了孙纹纹，突然又收回手臂猛的一挣，一道红色的液体顺着孙纹纹的脖颈流了下，染红了两人相连的位置。
孙纹纹握住对方执刀的手腕轻轻一扭，匕首应声落下，上面的血迹为金属的光泽添了几分峥嵘。
将果果的身体面向黄亮的方向，另一只手将不停挣扎的身体固定住，眼中回到了最初的光芒。
她压低了声音在那耳边说着：“我不爱你，不是因为你的性别，而是因为你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