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与君共饮
清晨的云角村笼罩在晨雾中,每一寸小草上都滴上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中闪烁。
远远传来一声鸡鸣。
一处房内,宇晟已经睁开了深邃如海的双眸,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
昨日,随栎儿回村后便是被一大堆村民簇拥,仿佛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一样,每个人趁乱想要摸一摸他,蓄势待发之人更是云云不绝,幸得栎儿出手相助才躲过了众多热情的村民。
宇晟不曾想过,栎儿口中那句“去我那里吧”其实就是到她家。
本是别人的闺房,如今却腾出来给了自己,她就去另一间屋将就了,让他有些挂不住面子,可疲惫过度,倒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才觉实在尴尬。
宇晟眯眼似欲想起什么。
这倒霉的脑子,竟真是什么事都记不起了,除了自己曾是跆拳道冠军,绝症自杀意外,记忆储存量几乎为零。
他坐起身,却看床头前的病号服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袭黑袍,料子极为粗糙,估计也就是一般的麻布制成的。
看这样子似乎自己一下两下还死不了,随遇则安,那便入乡随俗吧。
他别扭地穿戴上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束腰带打上了一个算是“不太丑”的结。
衣服取之穿上,才发现床头还静静躺着一枚小石子状的东西。
宇晟拿起它,手感很好,观其成色,俨然就是一块玉石,不过自己并不是行家,看不出价值好坏,其形状也很奇特,类似一片花瓣。
略微有些奇异的是,它像是在闪烁一般,似乎时暗时明。
窗外的晨光洒了进来,落在玉石上,将其映衬得如星点般闪耀。
也许只是反光吧,宇晟不以为意地将其随手收进了怀里,推门走了出去。
未曾离开过喧嚣的工业时代,自然未曾品得如此新鲜的空气。
他闭上眼,轻轻吸收着一股大自然的清新气息。
“你起来啦?”
闭眼仰头的宇晟并没有注意到院内,栎儿正在一旁忙着将一串奇怪的三角状的叶片挂在树枝上。
人一清醒,一想到昨日睡在别人闺房内,便脸色微红,只得轻轻点头。
从来不肯白白受人恩惠这一点倒是刻在了心上,见栎儿踮脚挂得吃力,宇晟两步上前,结果了那串奇怪的三角叶,一扬手便是轻易挂了上去。
“那个,如果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我做就可以了,我不喜欢占人便宜。”宇晟沉声说道,话音一顿一顿的,似有些不好意思。
栎儿闻此不禁捂嘴一声轻笑,眼前这少年样貌出众,俨然有一股贵族的气息,可却有些木讷,两种印象冲突让人忍不住产生笑意。
“安啦,我就当雇了一个免费的劳工就好了。”
老公?宇晟一脸腾红,两步退后,诧异地看着栎儿。
这亏可吃大了,住别人的地方,就当了上门女婿,难道此女其实是山寨女匪头,几番计量引诱自己上了山,被绑做了压寨相公?
观察四周,似乎没有什么提刀阔斧的土匪,一片祥和之色。
见宇晟如此怪异的表现,栎儿也是一愣,旋即意识到那话有些许歧义,赶忙红着脸挥手说道:“不是不是,是帮工的意思。”
什么?自己竟是成了这女匪头第一批开寨小弟了?
早就觉得此女甚是奇怪,长着和摆渡人同样的面孔,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宇晟坚决地摆手道:“我不会跟你干的,杀人放火这等事我也做不来,你还是另谋高人吧。”
噗嗤!
栎儿笑得有些不顾形象,实在是没见过这等木头的男子,昨日一见还以为是冷漠过度,如今却知是过于木讷,这样反差更是忍俊不禁。
“你以为我是什么匪头吗?”
难道不是吗?
宇晟老实地点点头。
“噗,真不知道你为何会这么想,告诉你啦,我是云角村唯一的一名医师,医师,你知道吗?就是救人的。”
居然是怕他连医师都不知道是什么,还得刻意解释。
“不是匪头吗?”
“谁给你说过我是匪头了?”
“……”
宇晟一时间尴尬得有些抬不起头,这脸算是丢上天了。
栎儿莞尔一笑道:“既然你想帮忙,一会儿便帮我提药箱,随我进村。”
赶忙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专心做事的时候,她的魅力就会无意识地流露出来。
看着专心给病人把脉的栎儿,眯眼沉凝状,宇晟竟是有些出神,一时间栎儿伸手拍他,还没有感觉到。
“把药箱给我啊。”
“啊?哦,给。”
栎儿嗔笑一声接过药箱,拿出两副包裹好的药材,递给了一旁的妇人。
“李姨,这两副药,没两天煎一副给珍儿喝了,不出七日,珍儿的病就该痊愈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栎儿姑娘,你可真的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啊!”那妇人双眼微湿地抓住栎儿的手感激地说道。
栎儿一手抚摸着那小女孩儿的头发,笑道:“李姨,这是我该做的,不用客气。”
“栎儿姐姐,这个哥哥是谁啊?”
栎儿转头看向一旁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宇晟,笑了笑。
“他是你姐姐的救命恩人呐。”
妇人听此双眼金光大作,猛地抓住宇晟的双手,惊得他往后一缩。
“昨日就听村里人说,一位小哥出手救了栎儿姑娘,你也是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啊!”
说着那个妇人作势就要下跪,虽说女人膝下无黄金,但是这说跪就跪,还是年长于自己的长辈,宇晟赶忙惊慌地将她扶住。
“大姨,您不必如此,说来我只是报了栎儿姑娘的救命之恩罢了,受不起您这么一跪。”
那妇人见宇晟惊慌得手忙脚乱,也是站起了身,一有机会观察宇晟,发现他竟是气宇颇有些不凡,相貌亦是出众。
“想不到这小哥这般俊俏,倒是和栎儿姑娘配上甚好啊。”
“李姨,您说什么呢,我们先行一步了,还有几户人家没去呢。”
栎儿脸红地急忙打断道,拉起还在收拾药箱的宇晟“夺门而出”。
“栎儿姑娘,村头南的你陈志大叔张罗了今晚给那小哥接风,一大早就跑来通知我们,作为主角,可别迟到啊。”
“想不到陈叔人三大五粗的,心思还挺细,我知道了,先行一步了,李姨。”
栎儿拉着宇晟走上了大街,朝着下一户人家行去。
虽说云角村不过一山边小村,但是却是通着洛城的一条大路,来往人马车流不息,街道也甚是热闹,正值中午,人声鼎沸。
“听到没,所要给你接风呢。”栎儿走在前面,俏皮地转头对宇晟说道。
“为了什么?就救了你一个人,有必要大摆筵席吗?”
栎儿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作为村里唯一一名医师,并且秉持着义务行医,救济百姓,众人感我诚意动天,神鬼共……”
“停,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个医生,又不是神医,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宇晟打断了栎儿兴致大起的吹嘘。
不得不说,栎儿的出现让自己深感怀疑,但是她仿佛如一股山间吹下的一股春风,带着扑面而来的清新自然,让人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看着她那样仔细认真,将义务行医当做了自己最大乐趣的女子,又怎么会欺骗他呢。
夜色不知不觉地笼罩了大地,弦月当空,通明的灯火真的如同欢迎自己一般快乐地跳动,引着他们走向今晚的目的地。
“栎儿姑娘,你可算来了,大家都到了。”
还未跨入大院,便看得院门上张灯结彩,将朴素的大院铺张上了一丝不同于华贵的艳丽。
“陈叔,你可是过于铺张浪费了哦,人家不一定领情呢。”栎儿笑着应上迎出来的陈叔,打趣道。
“哦?宇晟小兄弟,我们村虽不说什么大富大贵,可还是一腔诚意感谢你对栎儿姑娘的救命之恩,特设筵席为你接风。”
宇晟见栎儿居然胡乱说话,不禁赶忙欠身抱拳解释道:“哪里的话,在下自是感激不尽,村民一番心意,小子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这便好,宇晟小兄弟,请吧!”
陈叔闻此大手一揽,将一脸苦相的宇晟一把拉了进去,栎儿轻轻一笑,也跟了进去。
当一席五十多人,全部站起身来跟宇晟打招呼,这排场就显得略微有点把持不住了。
本来笑点就超高的宇晟就很少笑,如今逢人就要笑着抱拳回应,对付完五十多人的围攻,感觉嘴角已经收不回来了。
“宇晟小兄弟,你看这道菜,叫做上天入地,你看啊,这莲白做的顶壳,内有特制酱料,上好的牛胸肉铺底,一副霸气天成的样子,忘了说了,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当年啊……”陈叔一手拿着酒壶狂饮,一边醉意十足地拉着宇晟介绍菜品,又伴随着绝对通天的吹牛本领,让人哭笑不得。
“宇晟小兄弟,这杯我敬你,栎儿姑娘可是我村唯一的医师,要是她不在了,我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昂手举着酒杯远远敬向宇晟。
见这等老者居然站起身朝自己敬酒,自然丝毫不敢怠慢,急忙抓起面前的酒杯,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恭敬地回敬,一口闷掉了。
“好辣!”
也不知道自己喝没喝过酒,这等形势下不喝又不行,一口闷完才发现自己丝毫不通酒性,被烈酒辣地直找水,引得所有人一齐欢笑。
“这小兄弟好生可爱!”
“欢迎宇晟小兄弟!”
“欢迎!”
众人一齐端杯敬酒,还未解辣的宇晟只好再度举杯,一脸苦相地不停地回杯。
“月下人影长,举杯空对月,岂欲卧玉枕,鸟儿不知彼人何相思,直叫人生死共勉断情仇,咿呀哟”
喝得尽兴的陈叔醉醺醺地吆喝起了他雄厚的嗓音唱起了别有风味的民歌。
醉意也袭上了宇晟面门,一脸的红润,眼神也有些迷离了,但是心里却不知为何,好是舒畅。
已死之人,却能重新体会到也许以前没有珍惜过的人间暖意,实在是另一番味道,让人不禁泪上眼眶。
“为君多一唱,请君多一留,愿与彼君共相厮守,万番念念,欲求几何,滴儿当当哟”
歌声悠扬,催人泪下,叫人思念不已。
不知何时,栎儿已然坐在了宇晟的身边,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扯家常,好生欢乐。
“宇晟,我敬你一杯。”
栎儿举杯,双瞳中的期待神色叫人难以拒免,朱唇玉口微张,一脸的红润醉意更让人沉迷。
斟酌少许,实在是难以抗拒,宇晟笑着举杯。
“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事,一饮而尽。
夜不是安静的夜,心,不是安静的心,未来,又会哪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