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贡嘎山

1957年5月，一个炎热的天气，在一座海拔3700米的贡嘎喇嘛寺里，一片愉快的歌声与经堂里传出的钟鼓声交织在一起，洋溢着一种奇特的气氛。以史占春为首的一支中国登山队，就在这千年古庙里安下了大本营。突击开始之前，副队长许竞带领一支由6个队员组成的侦察队，先去侦察登顶的路线。

那天清晨，天气晴朗，贡嘎山崇高的山尖在天边透露出来，衬托着蔚蓝的天空，愈加显得宏伟。侦察队员们带着中国自己制造的登山装备与食品，沿着起伏不平的冰碛石堆，跨越着山间的激流。这里是一条长达10多千米的溪谷，是贡嘎山的冰川融化而下的水流汇成的。

在溪谷的左右侧和贡嘎山相连处有两条雪山脊，形如两条巨臂。雪线以下，分布着无边无际的原始青柄林、红松林和绿茵茵的草地。这里开遍了五彩缤纷的野花，隐藏着虎、豹、熊、野牛、狐狸、鹿、獐子、盘羊等异兽，还有马鸡、松鸡和一些不知名的珍禽。西藏的经典读物中曾有一段赞词是这样写的：“世界上没有比木雅贡嘎更美丽的地方，居士们在家静坐10年，不如在此山中小住一宵，到此焚香一烧，胜过平日千百次祈祷。”

侦察队员们出发时，当地的藏民告诉他们，在这个“山中之王”的山顶上，有一根黄金制成的神奇魔棒，他们希望勇敢的登山者能把这根魔棒取来。侦察队按照正规的行军速度前进着，4个小时之后，在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选定了一号营地的设置点。这里，海拔4300米。

这一天，他们一直走到冰碛石区的末端，高度计指针所标出的海拔高度是4700米。许竞指挥侦察队的队员在这里建立起二号营地。第二天，他们将跨过雪线，踏上真正的高山路途。每一个队员的心里都明白，他们必须储备足够的体力，以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切考验。

高山上的气候变化无常，那天正午还是万里晴空，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地皮翻卷，人眼睛发痛，头脑发昏，而到了晚上，骤然间山尖被黑云吞没，雷电在离帐篷不远的上空不停地轰鸣。一夜的暴风雪使得贡嘎山变化万千，被冰雪侵蚀而风化的岩石和雪崩搅和在一起，滚动而下，一时，山崩地裂，震天撼地。

翌日清晨，风雪已停，浮云像一条玉带环绕山间。侦察队选定了一道通往山脊的岩石坡，垂直高度有500米左右。这条岩石坡的表面已经严重地风化，陡峭而松软的岩石稍受震动，就会变成滚滚的落石。队员们为了避免被滚石砸伤，分路向岩石坡顶部攀登。他们每个人都背着相当于自己体重一半分量的重负，在移动中艰难地寻找支撑点，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稍有闪失就会失掉重心，而发生滚坠。

就这样，500米的岩石坡他们竟爬了十几个小时。当他们到达山脊顶部时，却发现这里是条绝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这时，天色已晚，乌云密集，紧接着，暴风雪又来了。

侦察队进退不得，在这里，连搭帐篷的可能性都没有。6个人只得挤在一块不到2平方米的岩石顶上，经受着风雪的袭击。“大家要互相提醒，在这地方是绝对不可以睡着的。”队员刘大义警告同伴们说。

风雪越来越大，积雪湿透了侦察队员们的衣裳。这一夜，他们显些被冻死。

第一次侦察遇阻后，队部决定由队长史占春带领另外7名队员作第二次路线侦察。他们沿一条新的路线——北边的岩石坡和南边的一个雪槽向山脊进军。

出发的时候，天气酷热，队员们面孔都被晒脱了皮，只有留大胡子的人稍占了一些便宜。极度的干渴迫使队员们不得不违反登山运动的禁规，用冰雪解渴。但是冰雪可能染起喉炎，这增加了登山者在高山上的呼吸困难。侦察队一直来到海拔5200米的地方，雪地反射的阳光照射得他们全身像烤焦了似的难受。他们在软化了的积雪上十分缓慢地前进着，为了避免滑倒坠崖的危险，他们不时地要用冰镐敲打掉粘满鞋底的雪。

这一段都是70°以上的陡坡，每前进一步都得刨出踏脚处，然后用四肢爬行。雪山上经常碰到铺满浮雪下边隐藏着无数裂缝和窟窿的冰瀑区，在前边开路的人必须十分小心地用冰镐探索雪地的情况。

突然，队员师秀感到胸前的绳索猛地拉紧，险些把他拉倒，定睛一看，前边开路的刘连满不见了。白茫茫的地面上，乌黑的窟窿和迅速下沉的绳索表明刘连满坠落到冰窟窿里了。师秀与刘大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刘连满拉上来。事后刘连满说，这个窟窿底下有层层的裂缝和成千成万的冰锥和冰柱构成的冰刀山，深度难测，若没有同伴的及时相救，他肯定是完了。

刘连满

这一天，史占春率领的侦察队升高到了海拔5400米的地方。黄昏时分，史占春下令在一个靠近雪檐的冰丘上宿营。大家累极了，渴望能得到一次甜睡。但是，无情的贡嘎山又用强劲的山风卷起冰粒，把帐篷“轰炸”得如雷鸣般的响。大家担心帐篷会被风刮走，就用身体压住帐篷的四角。就这样，队员们在这危机四伏的帐篷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气又变坏了，登山队员们遇到了从未见过的雷电现象。当时，人在云层中，天阴降雨，雷电交加。起先，他们只是感到头发在啪啪作响；继而，头发像受到什么东西的吸引不由自主地上下摆动起来。这时有的队员发现同伴的头发外圈和眼睛都冒着电光，一闪一闪，甚至一眨眼，一动手，一抬腿都有闪光。背包上的金属物，发出了恐怖的蓝光。大家立即把金属物全扔在一边，搭起帐篷赶快钻进去，总算躲过了危险。

经过两条冰裂缝和积雪很深的雪桥后，他们到达了海拔6000米的山脊。在山脊上，侦察队员们又度过了风雪肆虐的两天。在第二个风雪夜里，他们的帐篷全部被埋在了深深的积雪里。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冒着-20℃的寒冷，连续挖了十几个小时，才挖出了自己的帐篷和衣服。

这一次侦察，队员们历尽了艰险，然而却为大队找到了一条通往主峰的路线。

就在第二支侦察队与暴风雪搏斗的时候，正在进行高山适应性攀登的大队遇上了一场雪崩。

在贡嘎山附近居住的藏民，在夏日的早晨或黄昏，常常会听到山沟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那就是雪崩的声音。大雪崩常常是数万吨的冰雪从悬崖上倾泻而下。这种雪崩有极大的摧毁力，这里的人们，经常能看到由雪崩摧毁的大树和由雪崩“搬运”来的山丘。

5月28日，当13名队员行进到海拔5000余米的一个雪槽边上的时候，一次中型雪崩发生了。“雪崩”，副队长许竞刚刚发出这两个字，一股气浪，随着潮水似的几百吨冰雪，带着巨大的轰鸣倾泻下来。队员们躲闪不及，一下子都被冰雪冲倒了。他们与冰雪一起滚落下去。雪崩在一个缓坡上停住了，13名队员全部被埋在冰雪的下面。埋得浅一些的队员挣扎着爬了出来，立即去解救埋在深处的伙伴。但是，埋得最深的队员丁行友，却永远停止了呼吸。

然而，悲惨的山难事件和凶恶的贡嘎山没有吓倒新中国的登山家们。全队在突击主峰之前，举行了誓师大会。全体队员面对贡嘎山的主峰庄严地宣誓：“为了祖国的荣誉，我们一定要胜利地登上贡嘎山的主峰！”

6月*日，17名队员打点了行装正式向主峰进发。6月10日，他们到达了海拔6000米的山脊。这里，大气压比平地降低了50%以上，氧气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然而，要到达顶峰，至少还有4天的路程。

雪脊如刀刃般的陡峭，每一步都存在着危机，每走一步都是在冒险。前进中，有的队员失足滚下数百米的冰坡，遗失了高山装备，还有的则因严重的高山病而躺倒了。队长史占春只得留下部分队员来照顾这些伤病者，这样，能继续前进的只剩下师秀、刘连满、刘大义、彭仲穆、国德存和史占春自己6个人了。

他们6个人爬到了海拔6250米的被称为骆驼背的冰坡上，凭着非凡的勇气，借用80米长的绳索，下到超过100米的垂直山崖下。

6月11日下午，他们攀登上海拔6600米高处，建立了第六号高山营地。随后，一连两天都是暴风雪，他们的食品快吃光了，只剩下20来块水果糖和一把花生米。

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6名中国登山英雄没有退缩，没有丧失征服山顶的信心。他们在饥饿的煎熬中又前进了100多米，在一道坡度超过70°的冰壁面前，设立了七号营地。

12日夜晚，每个人都未曾合眼。队员国德存掏出少先队员委托他带上顶峰的红领巾看了又看，他深情地说：“不把这红领巾带上峰顶，我怎么好意思回去见他们啊！”

13日凌晨1时，风停雾散，星斗满天。队员们在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地看到了通向主峰的道路，他们兴奋得叫了起来。

最后的冲锋开始了，出发前，每人只吃了一块糖和一点点人参，作为能量补充。午夜3时，6个人带着国旗、高度计、温度计、宇宙线测量器、摄影机等向顶峰攀去。

6月13日下午1时30分，史占春、刘连满、师秀、国德存、彭仲穆和刘大义6人终于登上了贡嘎山顶峰。这些英勇的汉子们忘掉了连日来的饥饿与疲劳，在寒风中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他们默默地排好队，在云雾中升起了庄严的五星红旗。国德存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他把那条红领巾郑重地系在国旗下的冰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