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我坚持认为康伟成离开家，要么是不肯听他老爹安排，急于逃到这里。

这点毫无疑问，况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不憎恨他的家人和老师，在平日生活中，我也记不起他的异常行迹。

当天，我到离外公家不远的大舅家，告诉大姑妈外公生病的消息。

大姑妈和我赶回家中。晚上，外公家族中儿女、孙子，都坐在客厅里，外婆从内房出来，对众人说：

“医生跟我说了，这个病根在胸腔里，须得做手术割开喉咙，喂些药和吃的进去。老三心细，少不了要你照顾。”

外婆坐到床头一边，眼神留意外公躺下的位置，不时扫量四周。

过了半晌，她才发话，语气极尽疲倦：

“你们老大哥在北京当兵，多半赶不回来。不改他娘，我托人叫去了。他们来或是不来，我和你们爹也惦记，孝心记下了。这段日子，煎药、煮饭我一人总是忙活不来，你们各自合算时间，能放下手里活计的，就轮流到这儿搭把手吧。”

三个舅舅加上两个姨妈，在一旁认真听着。

外婆说什么，他们应声附和，早几日，他们便听到外公声音嘶哑，时常难以言语，不想近日病情已到这地步，不由的忧急交加。

“娘，我去托医务所的医生，他不肯来。”

外婆感念一阵，说：“来了也没甚用处，哮喘就是这样，指望它好起来难，我拜祭神明钱粮，托他们给咱福音，总是有希望的。”

我注意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尤其瞧见外公呆滞的目光，心里分辨不出什么滋味。

却只能傻傻站立原地，心里希冀外公站起来，陪我和潇潇妹妹说说话。

这恐怕是我知晓许茹芸的秘密后，第二次感受到恐慌和心闷。

这时，康伟成伸手拉了一下我的手腕，他显然注意到我僵硬的表情，我却深知，依他的性格，没有什么人能触动他的心脏，即使是亲情，也是如此。

我不肯再看他，转而心想，倘使康伟成晓得我两件心事，恐怕也不会帮助我。

幸好班上没人提起许茹芸，而且我坚信外公的病也有治愈的希望，才使我并不痛苦的熬过了那段时光。

可是，在命运中，人的意愿又何曾战胜现实呢？

２

我记得，那天阴沉沉的。

窗外大片灰蒙蒙的乌云，从东方涌向弥沙河方向，冷风使人愈发心冷。尽管没有下雨，但云遮雾绕，酝酿着一场躁动不安的暴风雨。

一堂课间，许茹芸的事情就在班级，乃至校园里传的沸沸扬扬。一大早，就有几个男生便到处传诵她的事迹。

和我想的所差无几，无非是污言秽语，负面消息的确传开了。

而且大家都心怀嘲笑的相信这是真的，同学和老师不需要做出什么合理解释。

几个跳跃的男生，围在她桌边，他们只需要围成一团，嘴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笑声，就能让她无法抬起眼睛。

朋友，如果是你目睹了这桩事，会不会和我一样，选择沉默？

绝对是的，如果软弱、忧伤、自欺欺人的想法，阻止你打破寂静，这与我们减轻痛苦的心思相吻合。

正当我内心反复挣扎时，龅牙女老师出现在教室里了。

她对同学嘲笑许茹芸感到尤其恼火。

她确信，我们这群孩子从未干过什么正经事。

在小学，民办学校的校长，老师，封建和愚昧渗透进了他们的血液，就像他们对辱骂孩子已经发展成了一种狂热。

不过，大专毕业后到此处任教的孙玉芬老师，十分具有个性和主张。

“你们马上坐好。”孙老师说，“你们谁欺负许茹芸了，如果老师不在，校长在办公室，只要发现你们不听话，管你是谁，一律叫家长来。”

我们听到了她的话，这时，教室外也响起了嘶哑凌乱的上课铃声。

那节语文课上，我一度精神不济，思绪乱作一团，等到下课钟声响起，我耳朵聋了一样，同学的吵嚷喧闹，已是几不可闻。

“哈哈。许茹芸臭流氓。”

一个熟悉的声音像一道闷雷，炸的我头皮发麻。

我一抬头，正好瞥见康伟成攥着一堆碎纸屑，不停的往许茹芸脖子里塞，他咧嘴笑着，猛地抓挠她头发：“你娘和你爷，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