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走进衡王的隔间，行礼请安。衡王点点头，叫他坐到身边。

他刚坐定，衡王的贴身内侍小四子开口道：“怀璧，你怎的不来向殿下请安？还要人去请，架子忒大了点！”

怀璧瞟他一眼，淡淡道：“我看平南侯第一次来，所以过去应酬应酬。”

小四子道：“你刚才在台上直对他飞媚眼，当我们都是瞎子吗？莫不是看上平南侯不成？”

怀璧冷笑一声道：“公公倒是眼儿尖。我一个戏子，不过是台上做戏，何必认真？”

小四子看他全无恭敬之意，竟在王爷面前与自己顶撞，心中有气，道：“你也知道你是个戏子。不要仗着殿下宠你就不懂规矩，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怀璧顿时寒下脸来，眼盯着小四子，一抹煞气从眼中掠过。

杜衡喝道：“小四子，不要胡说！”转头对怀璧温柔笑道：“他不懂事，璧儿莫生气。”

怀璧敛去怒色，微笑道：“殿下言重了。璧儿怎会生气？”

小四子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南蜀班的戏唱得正欢的时候，太子回到府中。前脚才进门，就有人禀报说衡王派人来送东西。他急急走到书房中，见一位俊美青年在房中等候。他摒退下人，关上房门，迟疑的唤了声：“九叔？”

青年一哂道：“莫非我的易容术有问题，为何每次都被你看出来？”

太子笑答道：“侄儿倒没有看出来。只是最近九叔常常扮作苍雅的样子来找我，故而一见到苍雅我就想是不是九叔又易容了？”

杜衡笑道：“苍雅正在戏园替我听戏。”说完在椅子上舒服的坐下。

太子道：“侄儿实在不明白，为何九叔来见我定要易容？”

杜衡慢慢呷一口茶，答道：“你这太子府门口尽是太师和清越的人。我一来，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全会知道。让人知道我来看你一次，我就不得不把你那些兄弟都看一遍，麻烦啊！”

太子笑道：“九叔想得周全，侄儿佩服。”

杜衡坐直身体，收起脸上的笑容，盯着太子道：“清仪，你前几天是不是去了平南侯府？”

杜清仪点点头道：“侄儿想虞将军御敌有功，这会儿兵权被夺心中一定不服，所以去看看他，聊表安抚之意。”

杜衡厉声斥道：“你好糊涂！”

杜清仪一脸疑惑道：“侄儿愚钝，请皇叔明示。”

杜衡道：“皇兄正是因为不满虞风才夺了他的兵权。封侯不过是个幌子。你却跑去安抚一个让皇兄如此忌惮的人，你是不是不满皇兄的决定？还是想趁机树立太子的威信？或者趁这机会拉拢虞风为你所用？”

杜清仪在他的冷厉目光的逼视下，惶惶道：“我只是体恤他于国有功，并没有其它想法。”

杜衡道：“你没有其它想法，皇兄就不会有？太师、清越便不会借此作文章？皇兄现在疑心越来越重，对我都有些提防，何况你一直与他在赤勒之事上唱反调。要是他觉得你与他离心，你想他会如何做？”

杜清仪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实在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竟可能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

杜衡见他垂手低头，一声不吭，心中有些不忍，收了几分厉色，走上前摸摸他的头，叹息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耿直了些，哪像你三弟那么多心眼？放心，这事九叔会替你周旋。只是以后万不可再行差踏错一步。”

杜清仪低声道：“侄儿知道了。”他抬起头，眼中有些不甘、有些悲愤，道：“可是我不明白，虞风忠国爱民，为天朝立下汗马功劳，为何父皇要猜疑他？就因为他功高盖主吗？为君者若无度量，不能知人善用，如何驭下？又如何治国？”

杜衡长叹一声道：“你说得没错……这几年皇兄变得太多……我一直当他是明君，可是现在……”他摇摇头，对杜清仪道：“这些事你不要多想，朝堂上的事也不要过问太多，九叔会替你打点。你安心跟着几位少傅学习才是正经。”

杜清仪道：“多谢九叔。”声音还带着委屈，有些撒娇的味道。清仪的母妃去世早，皇帝担心外戚专权，把母妃这边的亲戚都打发到偏远地方，他身边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九叔这些年一直保护自己、教导自己。在心中，杜清越觉得九叔比父皇还要亲近几分，既像父兄又像朋友。

想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傻笑的孩童，已经长成有思想、有当担的储君，杜衡心中很欣慰，微笑道：“放心，九叔定会助你、护你！”眼里尽是慈爱之情。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中，三皇子杜清越正在和自己的外公，即当朝太师赵宗临密谈。

赵宗临道：“我已经将太子去看望虞风的事禀告皇上，皇上很不悦。我会找几个人上折子，把事情搞大。”

杜清越笑道：“明知道父皇不喜虞风，太子还去触这个霉头，倒给我们做文章的机会。这样的事多几件，看他的太子位还能保到几时？”

赵宗临捋须道：“只要扳倒太子，天下就是殿下的了。所以现在更要小心，不能出半点纰漏。殿下那些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心他们趁殿下与太子争斗之机在背后弄鬼。”

杜清越道：“外公放心，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们。”

“衡王也要盯紧。”

“九叔素来只爱玩。他不会做什么吧？”

“难说的很。衡王表面风流荒唐，我看他是深藏不露。还是小心些。”

杜清越攒眉道：“父皇虽然宠爱他，但他毕竟没有实权啊，能做什么？”

赵宗临瞟他一眼道：“正因为皇上宠爱他，所以才要特别小心。皇上待自己的儿女都不如待他亲。我听说他前些日送给殿下两位美女，殿下对那两位美女还甚为宠爱。”

杜青越赧颜道：“我只是玩玩，并未认真。我叫人盯好他就是了。”

赵宗临点头道：“殿下明白就好。”

杜衡回到府中，与苍雅换了衣服。苍雅本姓林，从十岁就跟着杜衡，由他一手教导长大，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因为两人身材相似，苍雅又对他极为熟悉，所以他要避人耳目去办事的时候，两人就互换身份，苍雅扮作自己，而自己则装成苍雅。

杜衡问林苍雅看戏的情景，当听到怀璧对虞风甚是殷勤时，皱了皱眉头。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得小四子在外面杀猪一般的嚎叫。出去一看，只见小四子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疼得说不出话来，只会叫。

林苍雅上去摸摸他的脉，然后叫人把他抬走。

“殿下，小四子好像中毒了。”

“哦，怎么回事？”

“今天在戏园的时候，他说了怀璧公子几句……”

杜衡笑道：“真是不知死活，得罪了他还会有好果子吃？罢了，你去请怀璧来。”

“是。”

约莫半个时辰，怀璧进了杜衡的卧室。

杜衡在他面前又是平常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亲自递了茶给他，然后笑道：“我替小四子陪罪，璧儿不要生气了。”

怀璧低头喝茶也不答话。

杜衡又道：“小四子现在疼得死去活来，看样子是撑不住了，璧儿可否高抬贵手？”

怀璧并不买账，冷冷道：“谁叫他那么聒噪？不过是王府的一条狗。”

“虽然是条狗，也是跟了我多年的狗。离了他我还真不习惯。他不知道你是凤门玄武，还当你是寻常的优伶，才会冒犯。”

“哼，寻常优伶就随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消遣么？一条狗都叫得那么欢，真是仗势欺人！”

“他不过是言语冲撞，并不算过分。”

“过分的人现在都遭了报应。”

杜衡默然，知道他说得不错。

怀璧是江浩南派来协助自己的，他在凤门中地位尊贵，连江浩南都要让他几分。本来扮作戏子，一是因为他擅长唱戏容易掩人耳目；二是炎国戏曲盛行，朝中爱戏之人众多，以优伶的身份可以接触很多人，方便杜衡行事。但是伶人在炎国地位甚低，几乎等同妓子，但凡有点地位钱财的人都会狎玩优伶。怀璧对外算是衡王的新宠，多数人不敢得罪，也有少数身份尊贵、不知死活的人想调戏他，均被他使毒放翻。

凤门玄武以用毒精妙闻名，杜衡这几个月算是见识到。但凡被他毒到的人，不至丧命，但受尽折磨，而且所有症状看上去都像是害病，并非中毒，即使是宫中御医也诊治不出来。林苍雅是因为和他相处几个月，又知道小四子得罪他，所以才猜测小四子是被他下了毒。

杜衡沉默一会儿，轻叹一声，道：“璧儿真不愿意放过他？”

怀璧扔给他一个小纸包，冷然道：“以后管好你的狗。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杜衡接过纸包，哂笑道：“多谢了。我听说你与平南侯很熟，不知可是真的？”

怀璧冷眼看他，答道：“我与他有些私人恩怨。这个你也要管？”

杜衡道：“我自然不会管你的私事。”

怀璧道：“放心，不会耽误你的大事。”

杜衡微笑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