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一刀
作者:古龙   |  字数:3904  |  更新时间:2010-06-18 13:31:49  |  分类:

武侠小说

泪已干了,血也已干了。

泪痕是看不见的,可是鲜血留下来的痕迹,却一定要用血泪才洗得清。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叶开一向都是在用‘宽恕’来代替‘报仇’,他的刀一向不是杀人的刀,但是现在他

心,竟也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他忽然发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可笑的小木偶,一直都被人

用一根看不见的线,提在手里。

他不愿再被人这么样愚弄下去,更不愿再受人利用;

没有人愿意做木偶的。无论谁的容忍都有限度,叶开也一样。

积雪的大地,

正在阳光下露出光秃的黄土。

长安城外的大路上,泥泞已干,却还是看不见赶路的人

没有人愿意在大年初二这一天赶路。

只有叶开。

他找了辆车,却

找不到赶车的人。

可是他不在乎,他就躺在这辆载煤的木板车上,任凭拉车的驴子沿

着大路往前走。

车上的煤渣子,刺得他全身都在发痛,可是他也不在乎。

拉车的驴

子走得居然不慢,后面没有人用鞭子抽牠,牠走得反而比平时更带劲。

驴子本就是这

种脾气的。

奇怪的是,这世上有很多人的脾气,也跟驴子完全一样。

叶开居然去买

了包花生,躺在车上慢慢的剥着,剥一颗,抛起来,才用嘴接住,慢慢的咀嚼。

他自

己也不知道这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也许他还没有忘记那个在杀人前,一定要吃几

颗花生的路小佳。

只可惜现在没有酒,他忘了买酒。

大醉之后,第二天能喝几杯‘

还魂酒’,立刻就会觉得舒服些。

他想到酒的时候,就看见一角青布酒旗,从前面路

旁的枯林里斜斜挑出。

就算在大年初二,也并不是绝对没有人想赚钱的。

叶开笑了

,喃喃自语:‘看来我的运气已渐渐变好了。’

想喝酒的时候,立刻就可以有酒喝,

这种运气确实不错。

他跳起来,将驴车赶入了道旁,慢慢的走入那些积雪的枣树林。

树林中果然有个小小的酒亭,还有七八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酒亭外,直着眼睛,张着

嘴,就好像是一堆泥人。

其中有一个人,头上用白布包住,一看见叶开

走了过来时,脸上就露出了惊骇之色。

叶开却笑了。

他认得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

一定要找他拚刀的土流氓。

‘土豹子,土大哥。’

叶开忽然想起了别人称呼他的名

字,微笑着走过去,道:‘土大哥,你的酒也醒了?’

土豹子脸色发青,想点点头,

可是脖子却似已发硬,整个人都好像硬得像干泥巴。

不但是他,其余的六七个人也一

样。

叶开微笑道:‘挨揍的人没有害怕,揍人的人为什么反而害怕了?是不是我的骨

头太硬,把各位的手打痛了?那就实在抱歉得很。’

他没有猜错,这些人的手果然全

都又青又肿。

一个人的武功若是能练到叶开这样子,纵然在烂醉如泥的时候,也一样

有防身自卫的本能。

叶开笑道:‘可是各位用不着害怕,我并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能在垃圾堆上睡一晚上,也是蛮有趣的事,我正想好好的谢谢你们。’

他拍了拍土豹

子的肩,道:‘来,让我请你们喝两杯。’

土豹子脸上的表情却更恐惧。

叶开道:

‘你还怕什么?’

土豹子终于道:‘老大,我们已知道你有种,只不过

我们怕的倒不是你。’

叶开怔住。

弄了半天,人家怕的原来并不是他。

叶开苦笑

道:‘你们怕的是什么?’

土豹子道:‘我们只怕你把我们头上的东西碰下来,我们

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叶开这才发现,这些人的头顶上,全都端端正正的摆着一枚

铜钱。

铜钱在太阳下闪着光,就像是黄金一样。

‘金钱帮。’

土豹子吐出口气,

道:‘你既然也知道金钱帮的规矩,我就放心了。’

叶开眨了眨眼,道:‘什么规矩?’

其实他当然知道金钱帮的规矩。

这枚铜钱,就是他们的信符,他们若是把铜钱

放在你头上,你就连一动都不能动了。

土豹子道:‘你真的不知道?只要你把我们头

上的铜钱碰下来,我们就得死,你也得死,我们大家就全都是死路一条。’

叶开又笑

了,摇着头,笑道:‘哪有这么大的规矩?我不信。’

他忽然伸出手,把土豹子头上

的铜钱拿了下来,喃喃道:‘这一文钱不知道能不能买杯酒喝。’

土豹的人却已骇傻

了,就像是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两条腿都已发软,忽然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叶开却好像没看见,又道:‘一文钱想必不够买酒的,还好这里还有。’

他身子忽

然掠起,落下来时,六七个人头顶的铜钱,就全都已到了他手里。

这些人都骇傻了,

他们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快的身手。

土豹子忽然跪在地上大叫:‘这是

他干的,完全不关我们的事。’

叶开微笑道:‘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

他拈起

颗花生,放在土豹子手里:‘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土豹子当然不知道。

开道:‘这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已可以站起来去喝酒了,随便到那里去都行,金钱帮

的人若敢来找你们的麻烦,就叫他们来找花生帮的帮主,就说花生帮的帮主,已接下了

这档子事。’

土豹子忍不住问道:‘花……花生帮的帮主是谁?’

叶开指着自己

的鼻子,道:‘就是我。’

土豹子也怔住。

突听一个人冷冷道:‘很好,那么我们

现在要找的就是你。’

冷冰冰的声音,冷冰冰的口气。

这个人也是冷冰冰

的,蜡黄的脸,鹞眼鹰鼻,脸上有条很深的刀疤,使得他看来更是满脸杀气。

叶开却

没有看着他的脸——叶开注意的,只不过是他的衣裳。

一身很扎眼的黄

衣裳,在阳光下看来,也像是黄金一样。

他就在酒亭的石阶上,还有三个人站在他身

旁,穿的也都是同样的衣裳。

叶开又在笑,道:‘你们身上这套衣裳倒不错,不知道

能不能脱下来给我,我正好拿去给我那条驴子去穿上。’

黄衣人瞪着他,瞳孔已收缩

,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本帮的规矩?’

叶开道:‘刚才听说。

黄衣人道:‘四十年来,江湖中从来也没有人敢触犯过本帮的规矩,你知不知道是

为了什么?’

叶开道:‘你说为什么?’

黄衣人道:‘只因为无论谁敢犯本帮的规

矩,就必死无疑。’

另一个黄衣人冷笑道:‘无论你是花生帮的帮主也好,是瓜子帮

的帮主也好,都一样必死无疑。’

叶开叹了口气,道:‘可是无论什么规矩,迟早总

是要被人犯一犯的,也就好像处女迟早总得嫁男人一样。’

黄衣人对望了一眼,沉着

脸,一步步走下石阶,走过来。

四个人的脚步都很沉稳,尤其是那脸带刀疤的大汉,

两旁太阳穴隐隐凸起,一双手青筋暴现,显然是内功很深的武林高手。

叶开看着他的

手,忽然道:‘阁下莫非是练过大鹰爪力的。’

黄衣人冷笑。

叶开道

:‘看阁下脸上这条刀疤,莫非就是淮西的“铁面鹰”?’

黄衣人冷笑道:‘你的眼

力倒不错。’

叶开忽然沉下脸,道:‘你知不知道郭定是什么人?’

铁面鹰道:‘

好像听说过。’

叶开道:‘他是我的朋友。’

铁面鹰道:‘是你的朋友又如何?’

叶开道:‘你知不知道花生帮的规矩?’

铁面鹰道:‘什么规矩?’

叶开道:‘

花生帮的规矩,就是不许别人杀我的朋友,否则……’

铁面鹰道:‘否则怎么样?

叶开道:‘就是这样?’

他忽然出手,挥拳痛击铁面鹰的脸。

铁面鹰

并不是无名之辈,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不但在淮西一带的名头极响,在江湖中也可以算

是一等一的好手。

因为他的确有真功夫。

他的鹰爪力,的确得过‘鹰爪王’门下的

真传,昔年曾在兵器谱上列名的‘淮西大刀’,虽然一刀砍在他脸上,居

然没有砍死他,淮西大刀反而死在他的鹰爪功下,‘铁面鹰’这名字,也正是因此而来

鹰爪快,鹰眼也快。可是等他看到叶开挥拳,拳头已痛击在他鼻梁正中。

他并不

觉得痛。要能感觉到痛苦,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现在他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阵黑暗

,忽然有无数颗金星,从眼前扩张。

他并没有立刻倒下去。直等到已飞出去一丈多远

,撞在酒亭的门框上,他才倒下去。

他也没有听见自己脸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可是别

的人却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叶开看着他碎裂的脸,淡淡道:‘原来他并不是真的铁面

,原来他的脸也一样可以打烂的。’

另外的三个黄衣人咬着牙,连看都没回头去看他

们的同伴。

寒光闪动着,三个人已同时亮出了兵刃,一把刀,一口剑,一对判官笔。

三个人四件兵刃,忽然间已全都向叶开身上招呼了过去。

两招过后,叶开已发现这

些人中武功最好的,并不是铁面鹰,也不是用判官笔的老者,而是个使剑的年轻人。

他的剑法迅急而犀利,变化很多,他用的剑也是精品。

十三招过后,叶开还是没有出

手。

他一出手就绝不落空。

现在他已出手,只听一声惊呼,一阵肋骨折断

声,接着‘格’的一响。

用判官笔的老者已被点住穴道,使刀的大汉手

抱肋骨,倒在地上,一柄刀已被折成两段。

只有使剑的年轻人没有倒下,但脸上却已

骇得全无血色。

叶开随手将两截断刀甩掉,忽然问这年轻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

要折断他的刀?’

年轻人摇头。

叶开淡淡道:‘因为他出手太阴毒,像他这种人,

根本不配用刀。’

年轻人紧握他的剑,忍不住问道:‘你也用刀?’

叶开点点头。

世上也许没有人比他更懂得用刀,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刀的价值。

‘我对刀一向很

尊敬。’叶开道:‘你若不尊敬你的刀,就根本不配用刀,你若尊敬你的刀,用的时候

就应该特别谨慎。’

年轻人看着他,眼睛里已不禁露出惊异之色。

他已看出叶开不

是个平凡的人,平凡的人绝对说不出这种道理。

他忍不住问:‘你究竟是谁?’

我姓叶,叫叶开。’

年轻人脸色又变了:‘叶开!’

‘不错,木叶的叶,开心的开

。’

年轻人突然一个大翻身,凌空掠起,往亭外窜了出去。

可是他的

脚刚点地,就忽然听见急风一响,刀光一响。

闪电般的刀光,已从他头顶飞过,飞出

五六丈,余势未歇,‘夺’的一声钉在一棵树上,刀锋入木,直没至柄。

年轻人一惊

,停步,头发已披散下来,束发的金环,已被削断。

他全身却已僵硬。

他从来也没

有见过这样快的刀。

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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