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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者:何露斯   |  字数:6201  |  更新时间:2010-03-31 11:19:54  |  分类:

刑侦小说

教堂那件事过去了三天后,柯克利文斯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已经被收为警局证物的那些旧书都拿了回来,克莉丝凯恩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真的在那些枯脆的书页间翻来覆去,寻找那句‘因为这些翅膀不再是飞翔之翼只不过用来拍击空气’。

那些书里的诗句现在即使从联邦档案馆也查不出来,几乎算是绝版了,而且奇怪的是书里文字的顺序还是倒置的,需从右翻开,斜体印刷,标准的‘达芬奇式’。看了半天,她在那些玄乎的文字间头昏脑胀,合上了书开始考虑关于和哈瑞费雷泽尔合作的事,也不知道拉尔夫维尔克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最让人奇怪的是他居然让路西斐尔向哈瑞费雷泽尔下手,在那场丧礼上下手,几乎算是大庭广众了,然而按照拉尔夫维尔克斯的性格,居然并不想要哈瑞的命——如果只是希望在对付费雷泽尔家族的路上没有绊脚石,那么哈瑞费雷泽尔面对的应该是冷冰冰的墓室了吧?从她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面对拉沃尔费雷泽尔那想要通过掌握某个秘密来要挟拉尔夫的愚笨的行径来看,拉尔夫维尔克斯一怒之下要立即对付费雷泽尔家族也无可厚非,但是这其中似乎总像了藏了什么古怪的理由。

她有些疲倦地拿下了眼镜,站起来从窗口向外看去,即使在拥有草坪已算是奢侈的今日,维尔克斯宅邸前依旧是一片绿意盈盈,而拉尔夫维尔克斯正在草坪中间的球场上尝试高尔夫球的新玩法,那条漂亮的金毛猎犬则百无聊赖地在一旁摆动着尾巴——这一切平静得近乎奢侈,她几乎不敢多看,害怕自己忽然会觉得愧疚或者后悔,因为将来会将这一切平静都打破的会是她自己。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几乎算是全联邦最让人羡慕的夫妻之一,然而从婚礼到现在,她却始终觉得有些讽刺,因为他打破常规娶了可能带有‘魔鬼基因’的黑头发女人,所以那些善于梦幻的人就认为从中看出了什么是爱情?对于她来说,这个男人始终更像是父亲,一向温和却与她不甚亲近,即使现在已经是她的丈夫,却始终站在她触摸不到的地方,真可谓是相敬如冰了。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起居室壁炉上方的巨幅画像上,画里的女人拥有着上等的金棕色头发和白皮肤,嘴唇很薄,勾勒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与她有些神似——那是她母亲的画像,然而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却始终无法产生亲近感,因为她和母亲并不像,还是因为拉尔夫维尔克斯将她摆在了这里?她出神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然后回答不出,想起了从前她问起拉尔夫维尔克斯关于自己父亲的事,一向不曾对她板住脸的拉尔夫只是冷淡地说了句‘他污染了你们的血统’,她一直到很久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个‘你们’指的就是她和母亲,从母亲的样子来看,当仁不让是属于所谓拥有着最高贵血统的撒克逊人,她身上表现出来的拉丁人特征,却是来自父亲的——拉尔夫认为他玷污了她们的血统,而母亲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吗?也许。她对着画像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一个词。

金毛猎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她膝下,湿漉漉的鼻子在她小腿上蹭过,痒痒的,她摩挲着它的脑袋,抬起头来却看到拉尔夫维尔克斯有些奇怪的目光,他在打量她,看不出喜怒之色,但是她却觉得那目光中分明有些针刺一样的尖锐,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然后他从光亮的地板上无声地走过,走到他的更衣室去了。

克莉丝凯恩无声地吐出喉中停顿已久了的那口气,每次这样的目光接触,倒像是冷战一样,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通过各种端倪来揣摩,渐渐地却有些无法抑制的担忧,他们两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对彼此的了解几乎超越了其他任何人,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在他的敏锐目光下遁形。

然而不一会拉尔夫却让管家来告知她他要离开一周左右,这本来不奇怪,拉尔夫维尔克斯经常这样外出不归,可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让她忽然有了一些胆战心惊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室内的空气过分湿暖,她僵僵地坐在宫廷式高背椅上,许久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背的汗。不过等到她再度起身的时候,宅邸里已经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仿佛连个人声都没有,什么管家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下午克莉丝凯恩依旧是埋首在书堆了,最后好不容易在一本封面已经被灰尘脏污侵染得失去了原来的深红色泽的旧书上找到了那些她尚有些印象的诗句,那本书是本诗集,作者名一栏上写着‘艾略特’,而那些诗句正是来自那首灰星期三节,‘因为我不希望再知道,那有作为的一刻的脆弱和荣耀。因为我不去想,因为我将知道我不会知道。那一个真正的暂刻的权柄,因为不能到那儿去啜饮,尽管树在开花,泉在流水,因为一切都不再有。’

因为一切都不再有。她轻轻地念了一句,心头竟有些异常的惨淡凄寥之感,好像连那些对过去的美好的记忆也会被这么轻轻的一句话给拉走了,因为那些东西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她才对这些回忆如此地珍惜么?可是即使记忆如何地美好,她如何地想留住它们,最后却总是面对风化成沙,风流云散的局面。

她在窗前待了许久,一直到天黑才离开维尔克斯宅邸前去医院看望哈瑞费雷泽尔。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前,克莉丝凯恩正要开门,但是在眼角余光瞥到也正从中出来的威廉利普顿的时候顿住了动作,她看到威廉利普顿正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摁熄了然后扔了进去,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随即挥手招了辆出租车走了,而她一直等到他的那辆车没有影子了这才下了车来,顺了顺头上的金色假发,从容地从正门走了进去,这个时候正是医院人员流动的高峰期,同时因为两年前最新人权法案的颁行而使得即使在医院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监控也是被严格控制的,除非是重症病人或者是被送来急救的囚犯,不准将平时来去的人去作为监控的对象,这也得益于科学的发展,而且人权法由精细趋向于繁琐,使得个人自由权利近乎泛滥,反倒给她趁了机会。

全由精密仪器控制人体各种参数的重症病房依旧是最安静的,克莉丝照样问了下值班的护士哈瑞费雷泽尔是否还在重症病房,护士一板一眼地查了记录,然后告诉她哈瑞费雷泽尔已经转向了普通病房,由于威廉利普顿抬出了身份,要求使用高级病室,哈瑞费雷泽尔随即被送进了102楼的一间病室内去了。

哈瑞费雷泽尔的病室依旧在走廊尽头,走廊尽头的窗户缝隙里吹进丝丝缕缕的气味古怪的空气——目前这个星球上的空气就像已经失去了自我循环的能力一样,一年四季,无论是炎热还是寒冷,总是夹杂着古怪的气味。

她站在病室外透过玻璃窗看了看里面,哈瑞费雷泽尔现在似乎只是睡着了,因为他连接在他身上监控身体参数的仪器都已经撤去了,只是他现在看起来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

克莉丝凯恩不由微微地叹了口气,从手提包里拿出那本散发着干霉味的旧书,轻手轻脚地翻了几页,这书当时可能算是最精装的版本了,抚在手里依旧存留着几分厚实感,即使旧了,却还是十分齐整,扉页上有手写体的一行字‘给我最爱的西莉亚’,那字体十分优雅俊秀,隔了这么多年的岁月,却还能感受到这人书写时心底柔细的感情——这是哈瑞曾在她面前提过一次的他的父亲,曾经费雷泽尔公爵的继承人的手书,克莉丝从便笺簿上撕下一条便笺纸,模仿着自己写上‘祝早日康复’,夹在了书的扉页内合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进了病室,将书放在了病床边的柜子上,那里已经有了一束新鲜的马蹄莲,枝叶上滴着水,克莉丝凯恩注意到绿叶间藏着一小片卡片,翻出来一看,上面签的是‘露丝法瑞尔’,克莉丝凯恩瞪着那张卡片,隐隐有些不安——这束花出现的时间大约就是刚才看到威廉利普顿的时候吧?他为露丝法瑞尔顺手带了这个探病的礼物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她是亲自来的,为什么刚才在医院门口只见到了威廉利普顿一个人?这意味着可能露丝法瑞尔还留在这附近?她握着那张纸片的手都有些僵了,她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哈瑞费雷泽尔或者是柯克利文斯顿这几个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她与哈瑞费雷泽尔相识的事实!

“你果然也来了这里。”

克莉丝凯恩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犹豫,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听到了露丝法瑞尔淡淡的说话声,她呼吸微微一窒,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去面对无声地来到她背后的露丝法瑞尔。露丝法瑞尔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但是这样的目光却让克莉丝有瞬间的惊愕和羞惭,只是这一切不过都是瞬间的事,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也不试图开口解释什么,只等着露丝法瑞尔说下去,此时唯一担心的倒是此时一定也在附近的格雷兰道,他作为她身后的影子般的存在,如果一旦发觉有任何人对她的威胁,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没有人能期待这个连环杀手猎人会有因为对方是女人或者熟人而手软的时候。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的出现就代表属于我的从此不再属于我——”露丝法瑞尔淡淡地、没有表情地开口,语气飘忽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哈瑞费雷泽尔,忽然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微笑,“我有时候甚至奇怪,为什么你那么热衷于拿走我的东西——和我相比,你有用太多让我羡慕的东西,当你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的时候,我却不得不想尽办法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一切,甚至有时候我只能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我的血统在这个年代至少比你高贵,可是我想错了,你的血统都成了你吸引别人的原因!”她轻轻地笑了,神色却无比哀伤,双眼不遑一瞬地看着哈瑞费雷泽尔,仿佛只要一眨眼他就要从眼前消失一样。克莉丝凯恩无法反驳她的话,她甚至知道露丝法瑞尔大学毕业后执意要去参军的原因,也知道露丝一直挣扎在自己的阴影下,可是这样的命运同样是她自己也无法选择,她无法选择自己的血统,也无法选择是否必须待在拉尔夫维尔克斯身边,甚至她答应拉尔夫维尔克斯的求婚,也部分因为露丝法瑞尔的缘故,也许是一直愧疚于这种天生的不对等,她总是无法理所当然地拒绝露丝法瑞尔,可是过于倔强的露丝却并不允许他人对她有轻视怜悯之心,即使骨子里渴望着同样受到承认和关注,对于如此心思复杂而微妙的好友,克莉丝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着痕迹地给予她一切帮助,即使在露丝法瑞尔在军队的时候,她也暗中给与帮助,可是她不能提起这些事。

“我进了安全局后,以为自己从此摆脱你了,可是为什么你还要一直出现?继续抢走我的一切?甚至是他?”露丝法瑞尔嘴角的笑凄凉而飘忽,似乎又有些微妙的狂喜之意,“可是这一次,你一定不能抢走他了。”

克莉丝凯恩终于想起了不对劲的地方,猛然低头看了眼哈瑞费雷泽尔的脸色,伸手去按在他颈侧面,触手只觉他皮肤冰冷,脉搏微弱得近乎没有,唇色由原来的苍白变成了微微的青紫色,脑中电光火石一样地一闪,失声大叫:“你在他的输液袋里加了过量的镇静剂?你疯了?那会死人的!”

她伸手就要按上急救铃,而在她的手尚未触摸到按钮,啪嚓一声响过,按钮处已经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圆孔,微微冒出黑烟,克莉丝迅速地转过头,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露丝法瑞尔手里拿着的银色手枪,她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就像她面对任务时藐视生死时候一样,可是这样冷静的眼神和头脑下做出的却是最疯狂不过的事!克莉丝凯恩苦笑了起来,为什么她这几天总是遇到疯狂的人和事?是她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你阻止不了我——已经一个小时了,我了解你,今天在听到威廉的怀疑时,我就知道是你了——你一定会出现的,所以我在晚上的输液里加了四十毫升最新的H85镇静剂。”露丝法瑞尔歪了歪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你疯了?用监狱里对付疯子的镇静剂给一个刚做完心脏手术的人?而且居然用了四百倍的剂量?”克莉丝忍不住大叫。

露丝法瑞尔却置若罔闻,缓缓地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眼底涌动的居然是梦幻的笑容,“现在我终于可以摆脱了你——”克莉丝凯恩趁机扑了过去,狠狠地将她压倒在地,右臂的手肘用力地敲在她耳朵后面的头骨上,虽然她并未学过什么搏击,但是平常看到周围的人用这一下来对付失去理智的人,情急之下居然用了上来,立即将露丝法瑞尔打晕了过去,她手里的枪也啪嚓一声落地,不过她再也顾不上露丝法瑞尔了,匆忙地拉开门向外连声大喊:“护士、护士在吗?这里有人需要急救!”她的声音在走廊上响亮地传了出去,护士和医生几乎立即就赶来了,克莉丝匆匆地解释一句躺在地上的露丝法瑞尔,费力地将她背到病室外的长椅上,用袖子包起那支枪,塞回露丝的口袋,而那边医生和护士早忙得团团转,根本顾不得怀疑为何会有人被打晕在这里和输液袋里为什么忽然多了那么多监狱里用来对付疯子的镇静剂。

克莉丝才喘了口气,格雷兰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些匆匆来去的医生和护士,沉声开口:“你需要立即离开——如果威廉利普顿赶来了,你会不知道怎么解释,本来你找哈瑞费雷泽尔合作的事也没打算让他知道并掺进来吧?”

克莉丝完全明白他说的重要性,但是看了眼露丝法瑞尔,却微微迟疑,她几乎都可以猜测她走了后格雷兰道会干什么——按照他的习惯,他八成会在露丝法瑞尔脑壳上来上一枪,彻底将所有线索都断去。“你放心,等待她的将是谋杀的指控,她想要谋杀的还是安全局的头号调查员。”格雷兰道看了她一眼,笑容里微有些嘲讽意味,“就算要杀了她,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吧?”

克莉丝凯恩咬了咬嘴唇,一时间也难以决断,但是格雷兰道却有些不耐烦地催道:“威廉利普顿虽没有哈瑞费雷泽尔那样的名声,但是手底下也是不差的,要是他看到你在这里,就算你给个再完美的借口,所有事都会被他知道的。如果是我留在这里,那么他顶多认为我是奉命来将哈瑞费雷泽尔彻底宰了的人——他就算用谋杀罪来指控我,柯克也能把这个事搞定,所以我留在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虽口才不如柯克利文斯顿这个堪称诡辩之王的家伙,但是和他相处得久了,说出的话也无法不教人叹服。克莉丝凯恩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完全是事实,但是转过头迟疑地看着露丝法瑞尔,脸上却掠过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是最后这些情绪都归为木然,她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似的飞快地站了起来,快步从走廊上的另一架升降梯下楼。

克莉丝凯恩一直出租车的门砰地一声关上才狠狠地吐了口气,松开一直僵硬地抓着手提包的五指,这样的夜晚虽然寒冷,可是不及她此时心里的感受,就像缓缓地搅动着一潭冰水一样,那些细小的冰屑扎得人内心隐隐作痛,她闭上眼睛仰头枕在车垫上,感觉那股刺痛已经扩散到脑袋里去了,那些神经末梢似乎都在战栗着,让她无法自持地颤抖起来,眼角干干的,但她却有流泪的感觉,露丝法瑞尔的内心真的一直都像她说的这样吗?原来她们彼此间虽然还是朋友,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陌路人,在她看来,露丝法瑞尔一直是如此坚韧的一个女子,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一个人这样走过来,从他们八九岁的时候认识,然后中学开始她们一直都是同学,她自己是因为拉尔夫维尔克斯的关系而进入了奥尔良中学这个贵族学校,而露丝法瑞尔不是,她不到十岁就父母双亡,凭借着拉丁区智商测试第一、全科A和天才少女等种种头衔进入了这个一向很少从拉丁区收学生的学校,而她自己因为发色的缘故,在上层社会后代云集的地方位置倒颇为尴尬,通常被那些自认为蓝血贵族的同学轻视,但是也只有这个来自平民区的露丝法瑞尔不把血统放在眼里,于是两个同样有些孤独却骄傲的人成了朋友,她一直不是学业出色的人,而露丝法瑞尔则几乎揽获了从中学到大学学校和社会人士提供的奖学金,可是这些填补不了对那些温情的渴求,毕竟名声和财富,不过是没有意识的冷冰冰的东西,只有温情才能真的另所有人都向往,可是渴望这些的何止露丝法瑞尔自己呢?是不是在露丝的眼里她一直都是骄纵的大小姐?其实一直渴望得到承认的是她自己,希望自己不用因为发色、血统等等而到处受人关注,只是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女子得到别人的承认,只是现在这个她认为一直承认着自己这种存在的人也要失去了吧?一直到心底终于承认了这一点,她终于觉得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瞬间溃朽了,几乎没有预兆,只留下空空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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