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乐天涯望着倦极小憩的萧叶苦笑了一声，萧叶他花了整整二十三日才终于能够将冥武者召唤出来，而这个冥武者就是乐天涯他自己。

“天涯你不必太过担忧，看他如今不是已经突破太冲境学会召唤冥武者了吗？而且所召出来的冥武者阶位亦不低，乃是三阶冥卒。”风满楼蓝眸一闪，笑了笑道。

“燕大人就莫要取笑我了，”乐天涯苦笑着道，“大人您元神大伤，耗不起太多时间，萧公子他进展如此缓慢，我只怕你……哎，大人你当年修习这御鬼寄神术不到一个时辰就早已突破了第二境灵慧境。”

风满楼微微摇头，淡淡道：“进境太快也未必是好事，根基不稳，之后的修行便会艰难上许多。”顿了顿，转开话题道：“天涯，这是什么，你可认识？”说着指了指趴在萧叶头顶酣睡的小狐狸。

乐天涯走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这只狐狸除了毛色较普通白狐略白一些之外看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要不是它身上透出极微量的鬼力，乐天涯还道它是人间生物。乐天涯皱眉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认识，应该是冥界的灵兽，但鬼力如此之低却令人不解，若是阿逸在这里就好了，他必定认得的。”

风满楼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再不说话，过了半盏茶时间才突然开口道：“天涯，把他叫醒，时辰差不多了。”

乐天涯点点头正要去叫醒萧叶，却突然被一只苍老的手拦住：“小朋友，不必叫醒他了。”乐天涯回头一看，大惊之下，忙半跪施礼道：“沐风大长老，你怎么来了？”乐天涯抬头再看一眼，愈发吃惊了，原来不止是大长老，冥君最倚重的四大长老竟然都到了。四大长老与寻常冥武者一样身着黑色长袍，但唯一不同的是四人身后各负一根细长法杖。

“各位，我们开始吧。”大长老沐风站到萧叶的正东方，拔出身后淡青色法杖，向其他三位长老道。三位长老微微点点头，分别站到了萧叶的西南北三面，各自拔出所负法杖。二长老赤炎站在南面，他身形瘦小，那根丹红的法杖看来比他人还要高。三长老白雷站于正西，法杖纯白如雪，四长老玄水最为年轻，站在正北，手持墨黑法杖。

“九幽之界，君伐万魔，天雨血，鬼夜哭……”四长老站定之后，法杖插在身前，盘坐着闭目默念咒文，乐天涯闻之大骇，连声音都不由变得战栗起来：“这……这是天泣血法阵？！”

“不错，四位长老是我特地请冥君遣来助我启阵的，”风满楼伸手乐天涯拉开，以免他卷入法阵之中，“这天下九大法阵之一中排行第四的天泣血阵，除了冥君自己之外大概也只有四位长老能够发动了。”

“燕大人，你疯了吗？”乐天涯用不可置信地眼光望向风满楼。

谁知风满楼却淡淡道：“你不是说我耗不起时间吗？我正是要借助天泣血的无上之力助他三天之内一举迈入第三重气境。这天泣血法阵虽凶险万分，但却能助人于险极之中得到明悟。唯有他有了第三重气境的戾力修为，我才能放心在他手上纹下虚无印，传他寄神篇。”

“可是就算是修至第七重英境的冥道高手，想要自天泣血阵中全身而退都是不可能的，”乐天涯争辩道，“何况萧叶他只修习了几天御鬼寄神术，还处在最低阶的天冲境啊！”

“天涯！”风满楼突然摆手打断道，“你觉得萧叶性格如何？”

乐天涯闻言一愕，思索了半刻道：“萧公子品性纯朴，毫无心机，但……心肠却似乎太软了一些。”

风满楼冷哼一声道：“倒不必说得这般委婉，此子怯懦软弱，毫无主见，不足成事！”

乐天涯轻叹了口气道：“大人说的是。”

风满楼微微点头：“我发动天泣血法阵要锻炼他的境界倒还是其次，更主要的是要以这大凶之阵磨砺出他的锋芒血性，一个软弱无能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寄宿我的身体，统领我的魂魄！”说着突然提高声音道，“萧叶，你可听清楚了？！”

乐天涯猛地回头，只见本来在那里熟睡的萧叶已然睁开眼睛，镇定道：“师父，我愿意一试！”

风满楼微微颔首：“天泣血阵已经开启了，从此刻开始你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若是失陷阵中，连我也能为力。你……”风满楼微叹一口气，“多加小心吧。”

萧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要靠自己了！萧姑妈死后，他就再也找不出软弱退缩的理由了，虽然那个萧如玉一直在欺骗他，但这么多年来，自己早已将她当作了真正的萧姑妈。但是这一切的美好却都被阿夜只手破坏了。“这种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你的父母，哼，不识抬举，也被我杀了。”萧叶永远忘不了阿夜说这话时毫不在乎的轻蔑神情。阿夜！我总有一天要取你心头之血拜祭爹娘与萧姑妈的在天之灵！

“启阵！”沐风长老念毕咒文，法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朗声喝道。随他喝声而出，法杖之中一道青芒电射而出，与另外三根法杖中射出的丹，白，黑三色光芒汇聚于萧叶头顶，融合成一团紫色光球。突然间，地动山摇，天空之中云气鲜红如血，宛如恶魔修罗的狞笑，鬼啸之声不绝于耳，那紫光球倏然乍裂，碎成无数紫屑，在萧叶头顶形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浮在半空，无数紫芒自阵图之中漫天撒下来，飘落在萧叶身上，而萧叶盘膝坐于地上，却仿佛沉沉睡去了一般。

风满楼望着天泣血阵缓缓启动，突然叹息了一声，道：“这小天泣血阵的威力虽还及不上真正的天泣血阵之十一，但威势竟已如此。”

“这还不是真正的天泣血阵？”乐天涯一惊，忙追问道。

风满楼点点头，道：“是我特地请四大长老减少注入法阵中的鬼力，否则以天泣血的威势，落雨如血，万鬼齐哭，连我们两个旁观者都不能幸免被卷入阵中，更何况萧叶。”

乐天涯若有所思地望向萧叶：“话虽如此，也不知萧公子他能否顺利过关。”

风满楼却道：“天涯，你可察觉到到萧叶的变化？”

“变化？”

“不错，我们第一次见到萧叶时，他一听说永远沉睡就吓得逃跑，而第二次他却主动要求做我的异体元神，还要我教他武功。我观他眉宇总是之间透着淡淡悲愤与杀戾之气，想必是发生了一些重大的变故，才会逼得他不顾一切地要习武复仇。此外，我暗中观察他召驭鬼火，整整半月，从未有一丝懈怠，萧叶这小子虽性格软弱，但骨子当中却透出坚韧不拔的刚强。金鳞岂是池中物！天泣血虽凶险无比，但必能激发他无穷潜力，助他脱胎换骨！”风满楼嘴角浮起淡淡一笑，声音掷地有声，甚至连乐天涯都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有过如此赞誉。

“这就是天泣血阵？”萧叶站在阵中，不由奇怪道。苍天泣血，如此凶煞之阵中的景况竟是如此的？萧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本以为阵中之境就算不是恶煞食人，修罗狱场，也必定是尸山血海，情状恐怖之极。他本已做好了抵御一切恐怖幻境的心理准备，但谁知进入阵中才发觉阵中竟然什么也没有，没有泥土沙粒，也没有星辰日月，甚至连天与地在这里都消失了，四周一片白光，脚下有路，但却不知道通向何处，而且每向前走一步身后的路就消失了。萧叶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段路，但眼前的路仿佛无穷无尽般永远走不完，四周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而且萧叶一转身，路就如鬼魅般又到了面前。

……

三年，萧叶还在这条永无止尽的路上走着，半年的行走已把他折磨得他白发苍苍，形销骨立了，但这三年来，他再也没有转过方向，也从未停步，只是如行尸走肉般不断向前。

原来人生至苦，既非生老病死，亦非爱别离，憎怨会，而是永远迷失自我的虚无之苦，，这幻境之中，万物全无，莫说生物了，连天地日月，泥土水滴都没有，有的只是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光，脚下不知通往何方的路。这条路，何时，才会走到尽头？五年？十年？二十年？四周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几乎令萧叶错觉他一直是在原地踏步。这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几乎把人逼得发疯：时间，空间，过去，现在，未来，什么都没有！

但他依然坚持下来了，他不是不能停步，而是不敢停步，他怕一旦停步，就前功尽弃了。

他的衣衫虽然褴褛，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他知道，在这幻境中是根本没有方向的，但只要朝着一个方向永不止步地走就一定能走出这里。但是，已经三年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萧叶虽然还没死，但他的体力却早已消耗到了极点，每一步迈出都需要极大的毅力。

突然，萧叶的眼睛一亮：他已经看了尽头，就在眼前：是真实的世界，有山有水，鸟语花香，他甚至感到了吹来的风中带着青草的气息。常人眼中寻常的世界，却在萧叶眼中亲切无比。“咿咿，”轻轻两声狐鸣，似乎只有几步之遥，他就能够触摸到那土地。

但就在这一刻，萧叶却突然回头了！三年，整整三年，从未有一刻转身的他却在这最后一刻转身，回头，向着与真实世界相反的方向走去。功败垂成？坚持了三年，整整一万三千一百四十个时辰的他，却在最后的一柱香时间里放弃了？！

“小朋友，你有所明悟了？”就在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突然出现在萧叶面前，他手拄着一根淡青法杖，嘴角还带着满意的微笑，正是冥界大长老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