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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者:李一   |  字数:4372  |  更新时间:2009-12-29 00:46:57  |  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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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茶坊中的婆子一听到吵嚷,霎时慌了,想自己一个巴掌大的茶坊,如何经得了他们这般搅弄。不觉得壮起了那颗老胆,颤抖了嗓音,喊了一声:“官人休慌,且听老身一言,可怜见我一个孤老无什么指望,全仗了这间小铺面维持残年。几位待要看顾我时,只不要在此处闹出事来。老身万死,伏请几位好汉成全。”

那好事的婆子却不晓那其中的情由,只是察言观色间,讨摸出这几个不是市井中泛泛之辈,不是了江湖上的好汉,便是公门中的公人,不则几番言语却如何恁的雄壮。自知道得罪不得,却又不肯要留他们在此处弄出事来。

那刘永坏是坏些,却是阴损暗坏,当面处却极是识得大体的。见到杨露已是上在自己的套上,只是用手掩了口,装作泼茶的样儿低下面去,忙不迭的笑作一团儿。但见到杨露怒气正盛,老茶婆出来说话时,刘永方把好了那当口,打下面立起身,责怪杨露道:“师侄,好生的无理,昔日华山之上学艺之时,师父口口声声如何教你来的?而今却为那一己之快,好勇斗狠,目无尊长,成何体统!我却不惩治于你,但要同这干娘赔上一句不是,别的休再提起。”

那刘永最是好揪了人的一招之错借题发挥的,同刘永厮处了三五年的杨露怎的不知道。拿了一双不无怨恨的眸子在刘永的面颊上一扫而过,嘴角微微的挑了一下,待要说什么,却没心情同一个没道理的奸徒做得理论,只轻出了一口气,用手推开了那婆子的身体,低下头朝外面走了出去。

刘永嘿嘿的乐着,同桌旁的陈暮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大哥为人行事却太稳便了的,那杨露火样的性子,极烈的紧当,稍有不如意处,好教你立时粉碎成粉尘,却也没奈何处,只怕此番赌气一去要做下要命的事来。兄长再不拦着时,怕一个如花的娘子就此没了。”

话说那陈暮尚正沉浸在想入非非的美梦之中,哪里理会得方才的争闹,只以为孩子们一时兴起笑闹作耍。却方才为刘永的一番话语打的断了,左右一思量,杨露话中好像真有自刭的意思,倒是立时三刻也慌了,瞪起那野兽般的眼睛,同刘永说道:“只恁的,不早说与我知,好一伙儿没情理的畜牲,若是坏了我贤妹分毫,我须和你等计较。”

一面说一面气忿忿的站起身,摔了帘子,大步的走将出去,刘永眯了眼睛,却只是鬼鬼的发笑。

那徐落倒是个没心没肺的神仙,一脚瞪在了桌边,蹬开了下面的杌子,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朝了走将出去的陈暮呼喊道:“黑头,焦躁的什么?二哥的玩笑你也信得,于我思量,便是天下的表子死的净了,杨露却也活得正好呢。”

那陈暮只要去寻杨露,哪里去理会徐落那厮?只在大相国寺中同杨露相见之下,便于那心中生出了懵懵懂懂的爱来,自忖道:兀的我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护不住一个娇柔的女子,任她受了耻辱投了湖去,便是不投了湖,上了吊,服了毒却也不好。只了三步并作两步,双手分拨着路上的行人,大喊着:“贤妹,贤妹且请留步。”紧在杨露后面追赶了上去。

却说那茶坊中,秦雨也心下只是怨怪徐落:你倒也痛快,没来由的只是拿了疯话去拨弄师姐,真把师姐气得走了,自己尚是顾自得意。却方才自己如何头脑一热受了那黑厮的撺掇同这个天杀的竖子把两头磕在一处?好没有个懊恼处。只恼忿忿的把牙关紧咬,斜了徐落一眼,提衣襟站起身,抖了下身上的尘土,拂袖而去。

外面街上,杨露为陈暮一把抓在自己道袍的袖子上,不得已站立了脚步,侧过目光,把一双尚是带了几分怒气的目光瞟落于陈暮面上,只冷冷地一笑,把手抓于陈暮扯于自己衣袖上的手腕上,只稍稍的用力,却一把扯落了袖子上陈暮的大手,抬双臂同陈暮抱了下拳,冷冷说道:“贤妹不德,怕日后辱没了哥哥的洁名,却也无福消受得哥哥的盛情,此番便任由了小妹自便则个,日后江湖上你我相见少不得用心的侍弄哥哥。”

这样说时,杨露斜过眼睛,透过陈暮的肩头却见秦雨手上持一柄竹笛风风火火的朝这边奔了来。想那秦雨也是为自己而来,这个呆子,却不随了徐落那厮替自己做个内里的探子,反跑将出来同自己一处,怕是自己一日再要报仇时却断了音信。有心上去叮嘱时已是晚了。“唉!”无奈间杨露闭目长叹。罢了,自己权带了这个不成器的师弟返回华山再作计较。

倒是未成想,那让色迷了心窍的陈暮只是想和杨露洞房花烛,如何肯放了杨露自去?那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早打杨露的面颊移至杨露的颈项,打杨露的颈项移至杨露的胸膛,打杨露的胸膛移至杨露的小腹,再要往下移时,却兀的让杨露一番冷言语把自己挡得开了。

陈暮用手在鼻子上擦了下,打下面抬起面颊,面露难色,同杨露说道:“贤妹此言差矣,愚兄同贤妹大相国寺一见,如同故旧,心中爱惜妹妹的武功才华,只是妹妹不能尽晓其间的深意,方才那无知识的师弟语言鲁莽,冲撞了贤妹,我只心中恼恨与他,若是贤妹肯为愚兄小留片刻,我同贤妹担保,我定让那贼子负荆请罪于贤妹之前,只怕贤妹不肯赏愚兄这个薄面。”

那杨露只是识得这个哥哥是小师叔的故旧相识,却并不了得他和徐落之间师兄弟的关系,听陈暮这般说时,心中倒好笑了出,这武当也恁的破落了,竟出了这样两个没指望的东西,一个好色如痴,一个狂妄成愚,倒是不枉了自己赴擂走这一遭。

眼见得后面的秦雨到了面前时,杨露用手臂攀附了陈暮的脖子,微微笑着眯起了眼睛,坏坏的贴近了自己的身体上去,只把了那嘴唇附在陈黑头的耳朵上,用那春风样的话语儿在陈暮的耳根子上娇声道:“既是这般说时,奴的所有便全然的交付在兄长的身上。如是兄长勾得那个无礼的毛头到了妾的脚下请罪时,妾当深感兄长此番的雪耻之恩。任凭兄长所欲无有不可。”

最后一句内藏深意的话却是为杨露略略的加重了口气。只麻酥酥的一番柔情蜜意的话儿,早把了那不尝近得女色的陈暮撩拨得心痒难耐,欲火焚身,只要把那麻酥的骨头一节儿一段儿的敲的碎了,包裹了那可心的人儿。奈何于大道之上,陈暮却不敢造次。

陈暮用舌头舔了嘴唇,把一张大手抚摸在杨露的肩上,缓缓说道:“妹子,妹子,却方才说甚么来的?只要我降服了徐落那厮在贤妹的脚下,贤妹便一发的和我做成了这桩美事。”

却说那杨露,江湖上第一等不要脸的表子,风流快和的勾当哪个少得她了,不但偷得汉子,勾得后生公子,便是好看的女子,她也爱调弄上两下,却是丈了自己江湖上有个天神样的老子,肆无忌惮到了顶的。

眼见到面前这个糊涂的哥哥已是入了自己的快和港,何不趁热打铁再浇上一瓢上好的热油上去,只要那傻傻的黑头就范,既完了自己的面子,又坏了他们武当的名头,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杨露却如何不要去做得。

杨露只眯了那双柔美的眸儿,把了俏皮的面儿蹭磨上陈暮的黑腮,用了手指儿卷了陈暮鬓边的散发,越发的贴近了身体上来。只拿了话逗弄陈暮说道:“小妹一心的爱待哥哥是江湖上了不得的英雄好汉,此番如不是受了徐落那个厮的鸟气,我焉能不尽心陪同了兄长游赏遍东京城中的勾栏瓦舍,只要同兄长开心取乐呢?”

那陈暮也真的色昏了头,只把杨露的话语作了真,想我陈暮江湖上拼打了数年,冲州撞府的,坏了多少不开面的草寇,原想也只是一般的有点儿名气,却不想也震动了这位美娇娘的芳心。却道是:好汉总被美人误,却把贼心作好心。

那杨露得了陈暮这个话儿,也不要走了,只用手攀了陈暮的肩头,要同陈暮上附近的勾栏瓦舍中勾当。却说那杨露也不是真的要拿徐落如何,只是要让他狼狈一番好出气,别的倒也不如何恨他,不说那小子白干干的好像个泥胎,便是多几分姿色时,自己也看他不上,却是气他一个不过。

那陈暮土生土长在深山野林之中,比那野药山货的见识也高明不到哪里,此番进了东京城中,一心要逛下城中风物。却说那北宋年间,这个瓦舍勾栏比比皆是,而且里面青楼行院、茶坊酒肆,林林总总无所不备。日夜不断的上演那些可笑的伎艺,嘌唱的、演史的、舞旋的、相扑的、弄虫蚁的、说浑话的、说药的、叫果子的,直是热闹非常。

而杨露哪个不了的,但把了陈暮作傻子,要吃透了他,日后少不得自己要同武当的子弟有些瓜葛,这个便做了问路的投石子儿也罢。但纠缠了陈暮,把手指在南面,附耳同陈暮说道:“权且不去理会那惹人烦躁的毛头儿,哥哥自同我上一个好玩的去处,那间清冷桥西的熙春楼下正是东京有名的南瓦,却是一个耍闹的去处,哥哥只为了小妹丢下那几个呆子则个,去笑闹上一场再归亦不妨是。”

那陈暮只要同杨露厮混在一处,哪里肯顾得别的?只听杨露说同自己作耍去,早把一双眉毛乐得开了,斜眼去看一眼旁边的秦雨,倒有三分的泄气,想秦雨那厮却要跟着,自己多要受些拘束,却也无奈何,只赔了笑脸,同杨露颔首道:“贤妹言语极是,想那几个鸟撮人值得什么,权丢了他们自去快和,想那南瓦也少不了坏钱的勾当,我只取了那搭膊便。”

撤身陈暮要走,手腕却让杨露拉了,杨露只是讪笑,用牙齿咬了一侧的嘴唇,同陈暮挤了眼睛,只调皮的说道:“我自有作得道理处,哥哥只同我搭伴儿一行便了。”

且说杨露手上牵了陈暮的胳膊便朝清冷桥西的南瓦去了,后面的秦雨只像了一条丧家的狗样悄没声的跟在杨露后面。却说这秦雨,生得一副好相貌,却一味只恋上这个好行不义的师姐,把那天下的红颜都看得轻了,却碍于同门的情谊,不好用竹笛把那层纸儿通破便了。

不一时三个人到在南瓦的所在,只见那南瓦却是怎生模样:人挤人人靠人,人山人海无穷尽,青楼歌馆相傍临,茶棚酒肆互帮衬,经纪赶趁直乱纷纷。好个椽子也般大的门,你来我往无穷尽,但有那花花绿绿的招儿,乱了你的眼,迷了你的魂。

再看那勾栏的门边上立着一个膀阔腰圆的汉子,壮实的只恁的像条老大的黄牛来,兀自立在进口的边上,只把一双虎狼样的眼睛瞅准了进出的人儿。若是有进去看耍的,先掏出二百文的铜钱来,若是少了一文时,任你如何只挡了你在外面,倒是有一些好无理取闹的闲汉,不论分说只拿了你做那捶的,一顿栗暴把你凿将出来。这便是勾栏了,隐隐的却听见勾栏中传出什么人齐声呼喊的声音:“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

却说这声音为了那般,却是个惹人发笑的勾栏的伎艺,叫做“踏谣娘”的。话说也不知从何时传下这么个逗乐的故事,说是一个囊肿了鼻儿的酒鬼,大凡喝的醉了,便打骂自己的浑家,想那浑家一日里吃他打不过,逃了出,只把那心中的委屈哭诉于邻里。到了宋时却让人弄在台上耍笑,却是端得耐人琢磨。先时,一个妇人在台上且歌且哭,且哭且行,待至歌毕一叠,两旁人和之曰:“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待到歌至末时,却有一个女扮男装的郎中打后面出来和那妇人扭打做一处。

却说那杨露看了这没道理的东西不知多少,只一听便先笑了出,用手拉了陈暮的胳膊径朝那正在踏谣娘的勾栏中走去。那把门的壮汉见是杨露,脸上刹那间绽出了花样的笑容,同杨露说道:“杨公子,小的整日价只指望公子来耍。”

杨露微微笑着同那汉子说道:“小的也整日价想念小哥,特专的拉了个相识的来捧热你的场子,日后有同我一道搭伴的哥儿,还望小哥多替洒家看觑则个。”

说着时打袖中掏出一块三五两的碎银子,抛在空中复又接在手上,而后一把按于桌面上,同那汉子挤了下眼睛,继续说道:“于神楼上替你家公子寻个趁得心气儿的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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