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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云小丐(一)
作者:月生   |  字数:3501  |  更新时间:2012-08-02 15:03:51  |  分类:

仙侠小说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词牌名贺新郎又名金缕曲、乳燕飞、貂裘换酒,这首最是贺新郎中的佳品,收于稼轩长短句中,词人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乃是当今世上第一大豪杰、大侠士、大英雄;此词作于1198年,正是宋宁宗庆元四年,稼轩先生于本年三月始,才官复原职,却只是个祠禄官,掌管武夷山冲佑观;心中悲苦自然无人述说,心中空怀灭金平乱匡扶宇内之志,却是报国无门,英雄气短莫过于此,心灰意冷,写下这篇流传千古的传世之作,聊以自慰,正值新宅落成,提笔上书“停云堂”三字,写成之后入堂午睡小憩,胸中怨气难消,竟是久久不能入睡。

躺了多时,先生一生长叹,坐起身来,望着地上檀木矮几呆呆的出神,又回头望望床头挂着的宝剑,喃喃自语:“老朽垂暮之年,行将入土,万一大限将至,这灭金大业先自不必说,就是酒剑仙的宝藏也没有传人,我却托付给谁?”又是一声长叹,这才慢慢的踱到桌边,写了两字用梅花易数推算,得一乾卦,爻辞曰:“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稼轩先生看罢不禁自嘲道:甚矣吾衰矣!甚矣吾衰矣!哪里还有大人的风范,又哪里有见龙在田的韵味?想到这,不禁又自苦一番,抬手摘下床头那口宝剑,随手舞动,打发时光;这宝剑在手先生形神一新,不复刚才的龙钟老态,刚要使将起来,正门却传来斥骂的声音,而且一声高过一声,分明是管家老吴的声音,稼轩先生急急出了房门,心想老吴追随自己多年,不可能做什么狐假虎威事情,但是他脾气古怪也要防他招惹乡里,欺压善人,一到正门,只见老吴气的浑身发抖,地上四仰八叉躺着一个小乞丐,这小乞丐面黄肌瘦,身上褴褛不堪,简直惨不忍睹,再往脸上细看,尖尖的下颏,腮两边的肉都深深的陷进去,双目紧闭,竟堪堪要死…

稼轩先生还未说话,那老吴急忙对主人行礼说:“老爷,这小叫花子不知道怎么招他了,好像是个半疯,不光砸门不止,还大骂我人仗狗势,让我把狗交出来,我气不过推了一把,哪知道他就倒在这装死,讹人,老爷,咱们把他送到官府去吧?”说完这话偷眼向辛弃疾瞧去,看老爷面色不愉,不敢再往下说了。

稼轩先生为官清廉,最是爱惜百姓,这小丐年纪也就是十来岁的年纪,就沦落为乞丐,自是更有一番心酸痛苦,心中不忍,连忙伸手来抱,也不怕这小丐一身污秽脏了自己的袍子,老吴也急忙来帮手,哪知道这小丐被人一碰,竟睁开眼来,一见是老吴来抱,还以为这两个老儿要对自己不利,立刻拳打脚踢撒起泼来,口中乱叫:“谁也别碰小爷,小爷今天就在你这大门口躺着躺死了,让你们这家吃一场人命官司,让你们人仗狗势,今天谁也碰我不得,啊哟,你们不光打人,还要将我掳走?来人啊,有人图财害命啊,杀了人啦。”。这小丐什么难听喊什么,辛弃疾不禁心中有气,这小丐浑身褴褛却喊我们图财害命?你身上有什么是我们可图的;而且刚才躺着一动不动的在那装死,我一碰他他这就开喊,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但是看这小孩儿可怜,也不在意,又伸手来扶,刚碰到小丐的身子,忽然想起爻辞来:利见大人。这小丐手已经平放两侧,在那大喊大叫,脚也平伸着,这不正是一个“大”字?稼轩先生心中一喜,莫非这小丐便是见龙在田的征兆么?哼,哼,说不得,你若是骨骼清奇,老夫收你做个小徒又有何妨?且让我先探探你的底细。想到这,抱起小丐就往后堂走去,小丐在他怀里挣扎撒泼更是厉害,要是给插上两根鸡毛,活活的就是一只斗鸡。稼轩先生哪容他再使诈,运起玄功,这小丐只觉身周好似铁箍一般,使出吃奶的劲来也休想再动上一动。

进了停云堂,稼轩先生将小丐放在座上,招呼老吴:“给这孩儿拿些糕饼点心来,顺便烧点水,然后再去估衣铺买身衣裳,尽量小号的,这孩子太瘦了。”然后才和颜悦色的望向小丐,问道:“你叫什么啊?”

这小丐本来还想撒泼,但是听见拿糕饼点心来这句话,马上不动了,听先生问他,斜眼看了看先生,发觉这老登倒也面善,一撇嘴答道:“我叫小李子。老头,你叫什么?”稼轩先生哈哈大笑:“老头叫辛弃疾,字幼安,你姓李?那你有名字没有啊?”

小丐腹中饥饿,只想着糕饼点心,假装没听见先生的问话,坐在那左右摇晃,只等老吴拿糕点来,门外人影晃动,这老吴刚要敲门而入,小丐听见声响,立刻从椅子上坐起,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口,劈手就把糕点盘子夺了下来,急急的拿起一块芋头糕向嘴里塞去,这才呜咽着说道:“没名字,老头,你吃不吃?”说完伸出黑漆漆的五指,抓起一块绿豆饼向稼轩先生一扬,却又塞进嘴里,老吴看这小丐的五指跟五根黑炭条相似,抓起来还让呢,“老东西,你也吃一块么?”这老东西自是指老吴而言,老吴心中连连作呕,听着这小丐边吃嘴里边说话,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狗在护食一般,张嘴说道:“我看你才是狗,吃东西这般…”稼轩先生不悦,低声呵斥:“老吴,不得无礼,你先退下,刚才吩咐你什么来着,还不快去。”这老吴后半截的话赶紧吞到肚里,转身关上房门去了。

这小丐站在门口吃了几块,腹中饥火暂压,这才走到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来,慢慢的吃起来;稼轩先生看着心中一酸,险些垂下泪来,南宋此时民怨沸腾,北有金国铁骑时不时就来骚扰,朝中贱人当道,民不聊生。为官者上不能保土,下不能安民,稼轩先生这几年心中想的都是这些事请,所以想找个传人竟也被俗务羁绊,不能达成所愿,这时亲眼见到这小丐的吃相,更是心中难过,但仔细看去,这小孩根骨奇佳,只是做了乞丐体内先天之精损耗过剧,倒得好好打下根基,此外只需仔细考察这孩子的悟性与人品,才能确定自己的收徒之事,他自在一边思索。

这小丐不一会就把一盘点心都吃光了,抬头看向先生,脸上虽然也是脏兮兮的,但是却露出忸怩的神色,原来这厮看稼轩先生脸色不愉,并不知道他在忧国忧民间或思考他的大事,以为他看见自己把点心全吃了,没给他留点,心中不高兴,当下讪讪的摆弄双手,对先生说道:“老头,你别不高兴嘛,我实在是太饿了,所以没给你留,等我一会出去要着吃的了,分你一半。”哪知道先生听了这话更是心中悲苦,强抑泪水,抬头向棚顶看去,对小丐说道:“孩子,老头给你点吃的不算什么,都怪老头无能,累了你们这些贫苦百姓,哎…”

小丐听了这话,却又问道:“那你现在开打吧,别打脸,打哪都行。”稼轩先生一听就是一愣:“我为什么要打你?打你做什么?”原来这小丐平时乞讨不成,就偷吃,吃了之后不免被人打一顿出气,这回被先生强带回来,以为吃完了还要打,并不懂这为人处事,礼仪伦常;听先生反问,倒迷糊起来,讪讪不知道说什么好,又问道:“老头,你叫什么来着?”

稼轩先生听了这话,险些没背过气去,心想我带回来一个傻子不成?又把名号说了一遍,小丐这回记住了,“辛老爷子,多谢了,我这就要走了,咱们回见吧。”

先生更是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回事?我明明安排老吴烧水,买衣服,他都听见了,这小丐怎么要走?当下伸手一拦:“慢着,小李子,你且跟我说说,你怎么寻到我这里来的,怎么跟老吴口角起来?”

这小丐本来听见了先生刚才跟老吴说的话,但是一个小乞丐哪里知道这回遇到了好人,还以为给顿饱饭吃就是天恩浩荡,怎么还能送你衣服,不马上走人,一会主人翻脸连本带利的取了回来,岂不完蛋大吉?但听了先生的话立刻来了精神,说道:“本来就是你们不对嘛,刚才那顿点心可是应该给我吃的。”

先生哈哈一笑:“对,对,那点心应该给你吃,你且说说刚才怎么回事,说的明白了,你不用走,晚上还有点心给你吃。”先生心中记挂着刚才的爻辞:“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所以出言相询。

小丐拿小黑手一抹脏兮兮的鼻涕,盘起腿坐在椅上,又端起身旁的茶杯来,猛灌了一口,又抹了抹嘴才一指窗外:“刚才我讨了两个烧饼…”说完这话,脸上又是一红,那两个烧饼是他趁摊主不注意随手偷来的,那自然是偷完撒丫子就跑,跑着跑着一不小心把烧饼掉在地上,可巧旁边正好来了一只黑狗,嘿来个黑吃黑,叼起那两个烧饼就跑,这小丐一路追踪这黑狗,就想狗嘴下夺出自己的口粮来,跑出了二里多地,见那黑狗钻进稼轩先生的门洞,就上来砸门,大骂人仗狗势把狗交出来云云,老吴一出来,被骂的摸不着头脑,随手就推了他一把,您想想一个小乞丐饿的都要晕倒了,还跑了二里多的路,这一推可了不得,小乞丐当场就晕倒了,等稼轩先生出来查看时,他正醒转过来,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这就是以往之事。当然小丐讲的自然夹杂不清,而且还叼住歪理,就往自己这边说项。

稼轩先生听的奇哉怪也,这黑狗明明不是自己家养的,怎么跑到我的门洞来,莫非真是天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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